第拾陆章
“真好吃!”梁鹂道,绿豆棒冰上凝了一层白霜,像有爪子,舔一口便把舌头勾的发麻。
陈宏森却警觉得张望四周,买票时被带到了火车警务室,往新疆的火车票要审查后才能买,让他们在这里吹风扇、吃棒冰。
门外来了两位穿绿警服、戴大沿帽的民警在和候车服务员交谈,他心底有些发慌,低声问梁鹂:“刚才那个阿姨和你什么?”
梁鹂老实回答:“她问我家住哪里,有什么人,各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你都了?”
梁鹂点点头:“不就不能买火车票。”
糟糕,暴露了!陈宏森透过窗户玻璃看见走道来了一大群人,其中就有他的姆妈,“腾”的跳起来,飞快地藏到桌肚里,朝梁鹂比个噤声的手势。
梁鹂还没反应过来,候车室的门“呯”一把推开,沈家妈和沈晓军奔进来,后跟着陈母及宏森的姐姐雪琴,乔母,还有姨宝珍和她的男朋友赵庆文。
梁鹂的绿豆棒冰差点掉在地上,沈家妈拉住她的胳膊上下量,见得完好,又一把搂进怀里,落下眼泪水:“侬吓死外婆啦!”她又气又急,话噎在嗓子眼讲不出。
沈晓军也鲜少严肃道:“阿鹂,怎么可以招呼不就自自话地跑了!这是去新疆,不是去青浦崇明,一万多里路,做火车要六天五夜,你吃啥喝啥,人心险恶,遇到坏人骗子把你拐卖脱,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弟弟了。”沈家妈愈发伤心:“侬有个三长两短,我哪能和大女交待啊,我也不活了。”
乔母和车站服务员听过了,走近来风言冷语:“若不是有人给出火车票铜钿,阿鹂也没各种心思。”
陈母早成了火药桶,此时一点就炸,咬紧牙关怒狠狠大吼:“陈宏森,赤佬,滚出来!”
陈宏森正竖耳听着,唬得一哆嗦,姆妈声音语调同往常不一般,往常是闹,今朝看来要动真格了。
雪琴拉住陈母劝:“有啥事体回去再讲,在此地块闹不体面!”陈母在气头上,把手一甩:“不出来是吧,待我寻到收侬骨头教训。”弯腰鞠背开始寻找。
梁鹂也哭起来,把棒冰咂一口,要化了,含着甜水呜呜咽咽道:“刘叔叔讲过几天来接我回新疆,他把我忘了。可姆妈爸爸还有弟弟在等我回去呢!我要回去帮乔宇把奖状和信交给他爸爸,我还要给舅妈子母河水生宝宝。可外婆就不让我走!还骂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讨厌外婆!”
“别看年纪,心里门清!下趟可不敢乱讲话!”一群人真是哭笑不得。
陈宏森这边如临大敌,凝神摒气细听,眼角余光突然瞟见姆妈被电风扇吹动的百褶裙摆,时迟那时快,弯腰一个箭步从桌肚中窜出,擦着姆妈胳臂夺路而逃,往阿姐跟前躲,陈母被撞的趔趄,唬了一大跳,怒向胆边生,脱下一只高跟鞋瞄准他的背影用力掷去,雪琴生怕弟弟受伤,连忙护住他,赵庆文正和宝珍话,眼见鞋子朝雪琴飞过来,他是医生,晓得厉害轻重,一把握住雪琴的胳臂拉到自己身前,鞋子拍他的脊背,跟尖隔着衬衣戳进肉里,他闷哼了一声。
“闹够了没有,这里是什么地方!”两位民警皱起眉训斥,众人不敢再多话,宝珍捡起高跟鞋送给陈母,黑尖头拼珠白羊皮,很精致贵气,一看就是外国货,鞋内里印着“el”。
一位年轻民警做笔录,另一位老成的讯问梁鹂和陈宏森,一番盘问下来情节轻微。他摸摸梁鹂的头道:“以后无论往哪里去都要告诉家人,不能擅自行动,你看外婆舅舅姨为了你都急坏了,接到电话就跑来,怕你遇到坏人遭遇危险。她们都很爱你,你也要爱她们,听到没有?”孩子对警察叔叔的畏惧与生俱来,梁丽乖乖地点头。
他看向陈母有些不是滋味,一个学生就有上百的零用铜钿,快赶上他一个月的工钿了,人比人气死人。
又道:“以在不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年代,不要一来就杀杀!要好好讲道理,讲明他这样做的危害性,认清不能义气用事,会适得其反!”又清咳一嗓子:“零用铜钿嘛也要适度,喛,我就一提,家长自己掂量。”他拿过笔录看看,让出代表签字,这桩事就此了结。
陈母看向陈宏森,满眼火花,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待我回去收拾侬!”陈宏森躲到雪琴身边怕怕道:“警察叔叔让姆妈好好讲道理。”
“讲道理侬听不啦!对付侬就要因材施教,揍就一个字!”陈母见民警转过头来,忙压低了嗓门:“零用铜钿全部上交!休想再有!”
陈宏森只觉耳边了炸雷一般,想让阿姐求情,雪琴却一直很沉默,方才赵庆文握住她手臂那处还在隐隐发烫,鼻息间皆是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宝珍轻声嘀咕:“侬倒是挺会英雄救美!痛不痛?”
赵庆文道:“我身上还好,到侬姊妹身上就是伤。”他的 BB 机响了,掏出来看:“我还有台手术,得赶回医院去。”去和沈家妈她们道别,看了雪琴泛起羞红的脸颊一眼,笑了笑,也没多甚麽,乘电车先走了。
暑气已经没有来时酷烈,陈母去把车开过来。
宝珍揽住雪琴的肩膀笑道:“方才要不是赵庆文替侬挨了一记.......” 她话没完呢,雪琴已断道:“我请侬看电影、红房子吃牛排!”
她俩和沈家妈们告辞,陈宏森顿觉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有苦不出。
坐上陈母的车后,乔母问梁鹂要奖状和信,她捂住书包不肯给,要亲自还给乔宇。
几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以在的人,真是个个不听话,主意大的要命。”乔母笑了一声。
一只黄蜂忽然迎面飞过来,她本能的把头一偏,却见那蜂子撞上车窗玻璃,瞬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