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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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樱自然知道江明雪必定是要众人面前揭穿自己, 她半刻也不敢耽误,飞快往山腰处的下人房跑去。

    她不知道江明雪是怎么不远千里地搜罗来赛貂蝉这号人物的,但她一定要先发制人, 若是坐以待毙,那她就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往日娇弱得走两步都要喘息之人,此时顾不上山路崎岖,心口砰砰跳动着,飞快行至半山腰。

    今日陆家别庄到处是宾客, 下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 这供下人暂时歇息的院子,寂静无声, 没半个人影。

    樱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找不到人, 丝毫没能令她放松,反而更是惴惴不安。

    当她推开东厢房的第三扇门时, 身后传来她熟悉的、尖细刺耳的声音:

    “乖女儿, 妈妈可是大半年没见着你了, 妈妈费了老大功夫才到金陵来,女儿也不招待招待?”

    转身, 果然是赛貂蝉。

    她原本臃肿肥硕的身材,因吃了大半年牢饭而稍稍瘦瘪下去, 赘肉垂在嘴角两侧,拉出一道黑影,更显得一双三角眼里满是阴毒算计。

    她一笑,涂得鲜红的嘴唇露出内里焦黄崎岖的牙齿, “乖女儿, 还不快到妈妈这里来, 莫不是到了金陵大半年,就不认我这个娘了?”

    樱樱冷笑着不开口,握了握掩在袖中的匕首——那是陆云渡前些日子送给她防身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江明雪给了你多少钱,我三倍给你。”

    赛貂蝉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般,跟个大姑娘一样捂着嘴娇笑起来,一件院子里回荡着她窄窄喉咙里发出的笑声:

    “娘的玉奴儿,妈妈这些年在你身上的花的心思和银子,比着你真人个金人儿都足够了,你欠妈妈的债,那是这么容易还清的?”

    她拍手笑道:“玉奴儿当真是在金陵长见识了,攀上了陆家,就当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贱皮子!”她突然调转了声色,厉声骂道:“贱蹄子,枉费老娘花了这么多心思调|教你,竟敢把许瑛那丫头放走,还害得老娘蹲了半年大牢,看我怎么收拾你!”

    樱樱闻言只冷笑。

    当初她运气不佳,没能逃走。许瑛却顺着河水一直漂到下游,恰好被许家管家瞧见,立马把人接回府中。

    许老爷就算无心仕途,不在朝为官,但他桃李满天下,学生遍布朝廷官场,扬州郡守就是其中一个。

    恩师唯一的爱女竟收此劫难,做学生的岂可轻易罢休?当即就下令,将这官官相护的暗娼查抄。

    鸨母赛貂蝉蹲了大牢,被得奄奄一息的樱樱则被接到许家好生调养……

    回过神来,她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匕首,“我能把你送进去一回,自然也能把你送进去第二回 ,拿着钱远走高飞还是吃牢饭,看你自己怎么选。”

    赛貂蝉爱财如命,江明雪能给出的报酬无非就是钱财,她照样给得起。

    然而赛貂蝉却笑着摇摇头,指着她身后笑道:“娘的玉奴儿,你娘就算同意拿着钱走,你身后这位爷可不同意呀。娘早就把你许给了赵二爷,咱们就算是做皮肉生意的,也得讲诚信不是?”

    赵二也来了!

    樱樱转身过去,见到那跛足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近,一瞬间只觉得喉间涌起一股腥甜,警铃大作,仿佛五雷轰顶。

    *

    陆云渡听了江明雪的一番话,最开始只觉得荒谬无稽,可一想到樱樱平日的奇怪反应,那日起她的表姑母,她竟茫然无知。

    她这般玲珑心思的人,怎么可能忘了自己的表姑母……上次方夫人前来拜访时,她也故意装病瞒了过去。

    他虽脑中纷乱,脚下步子却迈得飞快,无论如何,他要先找到樱樱。

    然而刚出跨院,远远就有人连忙赶了过来,“郎君,奴婢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报!”

    定睛细看,竟是他的贴身厮修竹。当初他觉得樱樱的身份有蹊跷,就把修竹派去江阴查探,后因父亲的阻拦便将此事搁置了。

    而修竹因接连操办父母的丧事,又因操劳而生了一场重病,竟耽搁了大半年时间才回来。

    修竹也知道自己耽搁时间太多,连忙回禀道:“不负郎君所托,奴婢确实查到一些关于表姑娘的消息。”

    陆云渡的脚步,被这话生生阻拦下来。

    “表姑娘的身份,似是作伪,郎君请看。”他手中呈上一玉牌,陆云渡接过一看,上面雕刻着“玉奴”二字,其余并无甚特别之处。

    修文连忙补充道:“这物件唤作‘玉头牌’,是江南妓子身份物证,咱们府上的表姑娘,从前就应当唤作……”

    厮的声音低了下去,心翼翼觑着郎君的面色,见他面沉如水,分明是发怒的前兆,他竟不敢再下去。

    “!”陆云渡负手身后,手中紧紧握着那玉头牌,连指节都绷得微微泛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一句。

    “府上的表姑娘,应当是江南妓子玉奴无疑!”

    *

    “玉奴啊玉奴,你当真是好狠的心,竟抛下爷一走了之,你可知道爷这大半年来有多想你?”

    赵二终于见到想了大半年的玉奴,见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仙人之姿,竟比从前盛装扮的花魁姑娘还要美上几分,激动得就要上前来捉她的手。

    樱樱哪肯让他摸手,一闪身躲进旁边的厢房中,正要推手关门,却被他破门而入。

    木板门被赵二反手关上,他嘶嘶冷笑道:“赛貂蝉早就把你许给了爷,你还想往哪里跑?跟着爷回山阴去,爷还让你当正妻。”

    樱樱看着他满脸的热汗和几乎保不住的哈喇子,胃中涌动着恶心厌恶,单手紧紧握着匕首。

    赵二是山阴城中富商,从她十三岁刚上船时就看上了她。然而鸨母赛貂蝉待价而沽,不肯轻易把她许出去,才用她一直拖着赵二这块肥肉。

    她本以为,鸨母赛貂蝉都被关进了大牢,自己也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从前种种早该烟消云散。

    谁料江明雪竟能掘地三尺把这两人找出来,她到底哪点得罪了她,值得她这样大费周折地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能紧咬牙关,抑制住浑身颤抖。

    “玉奴儿攀上了陆家的公子,看不上爷了是不是?”赵二的跛足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养成阴翳狠辣的性子,容不得别人看轻他一点半点。

    他着,就要上前来拉樱樱,“那陆三弄过你了?老子养了这么多年的人,真他妈亏!”

    此时樱樱气血上涌,往日一双俏丽的水杏眼中布满猩红血丝,在赵二伸出他那双脏污丑陋的手时,她再也冷静不下来,朝着他的喉咙刺去。

    赵二到底是个男人,见她袖中寒光一闪,心道不好,连忙偏头躲过,只是下巴处躲闪不及,被锋利的匕首划出三寸长的一道血口子,鲜血立马顺着口子流了出来。

    “操!真以为老子不会你是不是?”他一抹下巴就是一手的血,反手就抽了樱樱一巴掌,她手中的匕首也跟着飞出去掉落在地。

    樱樱此时完全不管不顾,为何她断了骨头才从深沟里爬出来,好不容易过上了一两日好日子,这些人就像附骨之疽一般跟了上来。

    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活着罢了!

    赵二已经翻身而起,压在她身上粗粝的两手紧紧掐着她纤细柔嫩的脖子,“老子今天就得你心服口服!”

    樱樱血红两眼恨恨盯着他,尖细的指甲嵌入他腕骨皮肉中,使尽浑身力气奋力挣扎着。

    然而她到底不敌赵二的力气,随着他不断加大手上力气,樱樱胸腔中的空气逐渐被消耗殆尽,太阳穴中仿佛被人拿着根银针扎着,阵阵刺痛,连眼前都逐渐出现模糊黑影。

    “樱樱!”

    在她意识快要消散的前一刻,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闯进来的人竟是刘麟。

    刘麟在听到江明雪和陆云渡的交谈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谁想竟撞见这幅场景!

    见樱樱被人压在身下,本白嫩的脖颈上浮现出一道紫红淤痕,危在旦夕,少年郎君怒发冲冠,上前去一脚把赵二踢开。

    刘麟常年练武,跛脚的赵二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踹得仿佛破布风筝般飞出,砸在房柱上又滚下来,在角落里彻底没气了。

    “樱樱,你没事吧!”他想也不想,就把跌坐在地上的樱樱抱在怀中。

    见她头发散乱,满脸汗水混杂着泪珠,整个身子都在不断颤抖,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他心底也忍不住抽痛。

    他才不会像陆云渡那样,信了江明雪的鬼话。樱樱妹妹分明才是最可怜最无辜的那个!

    樱樱方才只当自己是真的要被赵二活活掐死了,此时见刘麟仿佛从天而降,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樱樱妹妹,你别怕,我的人都把这一片封住了,不用担心。”

    他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提前让自己的暗卫守住这间院子,不放闲杂人等进来。

    樱樱果然稍稍放心,只是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眼泪还是憋不住,纷纷滚落。美人垂泪,刘麟慌得手足无措,连忙递上自己的手帕,“妹妹你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刚想试着站起来,却见刘麟身后的赵二正扶着脑袋醒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赵二见她被旁人抱在怀里,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婊……”

    剩下的话他没能再骂出口,因为樱樱已经捡起方才掉落在地的那柄匕首,捅进了他的喉咙。

    鲜血仿佛喷泉般奔涌而出,溅了樱樱满脸,直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滚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叮当”一声,手中匕首失力落地,她仿佛浑身被抽掉骨头般跌坐在地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杀人了……她杀人了……就算赵二恶贯满盈,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亲手杀了他……

    见她浑身浴血,胸前那片鹅黄春衫几乎被染得通红,刘麟也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作者有话:

    断在这里,明天来看下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