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完吹出一口气，桌上的风车转了起来，王瑜盯着那风车和吹风的妖，愣愣的不话。

    安抚好了兄长，王瑜拿着风车跑了出去，全然忘了方才答应了王沢要回学堂的事情，妖跟着他在竹林里穿梭，他也不怕，咯咯的笑着陪妖玩起了捉迷藏。

    从那以后，就有了一团漂浮的妖怪陪着他，王瑜玩的愈发开心，学堂上看妖在夫子身后给他做鬼脸，必然笑出声，然后便免不了被戒尺打红了心，但只消妖怪轻轻一口气，又白皙如初，这让王瑜向来有恃无恐。

    妖觉得自己真忙，白天陪王瑜四处游荡，晚上就回到王沢的窗前，在竹子里修炼，他是个没野心的妖怪，觉得能开灵智便已满足，奈何孩每天缠着他问。

    “你何时能变成人？”

    这让他有了修炼的心思。

    回忆总是温情的，竹妖再紧了紧衣袍，唇角还余笑意几分：“后来，我陪了他两年，直到那天我终于能化作人形，尽管只能撑一刻钟左右，我想要去找王瑜，却被屋里的动静绊住了脚步。”

    天边炸开一片片烟花，竹妖下去，却尽是怅然。

    那日王沢坐了许久，刚起身便只觉一根烧红的烙铁从头上插下，他扑通倒地，痛让得直喘气，爬行着想要去够桌上的药，却怎么也爬不到跟前。

    谁知下一刻，眼前就多了个一身青衫的少年，长发如瀑，容颜绝色，眼角勾画了两片修长青翠的竹叶，细细看来，竟美得有些妖异。

    可那双眼睛却是充满了温和与关切，他扶起王沢，递上药和水，直到确认少年无碍了，才准备离开。

    “你是妖。”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竹妖转过身，坦坦荡荡的望进少年的眼中，道：“是，怎么？你要找个道士来驱妖吗？”

    王沢摇摇头道：“不会，我自幼身体不好，从未陪瑜儿玩闹过，你陪着他那么久，该是我谢你。”

    妖也没问他是怎么得知的，只觉被人这么夸赞有些不好意思，正欲谦虚一番，却听王沢道：“我听闻妖吸食了人的元气，便能存留在这世间，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杀了我，以后代我陪着他。”

    “什么？”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从少年脸上看不出任何玩笑的意味。

    妖沉思了下，面前的人还剩一年的寿命，而他完全修炼成人还得好些日子，这些寿元够他快速提升修为，维持人形。

    可眼前的人，可是王瑜的兄长，他不能这么做。

    “你是他的亲人，我不能。”

    “以后你才是。”王沢望着妖又重复了一遍：“以后你就是他的兄长。”

    妖一时无法抉择，眼看就没力气再维持人形，只得匆匆告别：“容我考虑考虑。”

    这一次化成人形出行耗费了他太多气力，乃至被困在竹子里许久也不知道，仿佛做了一场梦，再一次是在王瑜的啜泣声中醒来。

    他透过窗，看王瑜坐在王沢的床边低声哭泣，王沢已消瘦得不成样子，还是伸抚着他的头道：“之前是我错了，瑜儿，你可以无所成，我只求你岁月安稳。”

    妖听着兄弟二人话，心下难过，待到王瑜走了，他才现身站在了王沢床前，少年缓缓睁开眼，问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竹妖终究没来得及让他王瑜看看自己原本模样，便做了王沢，站在了他身边，听他恭敬又亲昵的叫一声兄长，可再也不能陪他去漫山遍野的寻宝，陪他去竹林里嬉戏。

    直到那日他捧起了书卷，道：“兄长，我不想云游四海了，我想入仕，想光门楣，想前程锦绣。”

    竟与那日王沢所一字不差，竹妖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些端倪，更想问问他，为何一夕之间变了想法，判若两人。

    可终究是没，揣摩着王沢可能有的反应，夸奖了一番。那时便想，只要是王瑜想要，他定会为他得来，年少时贪玩，便陪着他，如今想要个锦绣前程，那便给他。

    墨璃道：“你我皆知，王瑜走不通这路，你却能让他走到这一步，不惜折损自己。”

    竹妖眼里偏执几许，一如将烬星火，却依旧炙热：“还能更进一步。”

    “他知你是妖？”

    “不愿破而已。”

    王瑜朝这边走了过来，两人停止了话语，墨璃转身去找伏渊。

    “这般喧闹，兄长可有不适？”

    王沢轻笑道：“无妨，难得开心。”

    两人并排走在喧闹的人群，看墨璃在人潮拥挤中紧紧牵着伏渊，王瑜心下一动，伸拢上那冰凉的指尖，王沢没有动，任由五指渐渐缠绕，攀附，直到掌心相贴。

    伏渊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乏的不肯动弹，墨乾雨早已经趴在墨璃肩头睡着了，墨璃任劳任怨的安顿好两人，把伏渊捞进怀里，相拥而眠。

    除夕过后几天，又下了一场雪，比之第一场大雪更加来势汹汹，殿堂上的风雪更是无声肆虐着。

    萧暝银甲披身半分看不出女儿姿态，她跪在大殿之上，捧着帝令与兵符，听得满朝文武高呼圣上英明，垂头讽刺的笑了笑。

    自然是英明，欺文压武到无人肯卖命，如今她请缨，倒是刚合了他的意，撤了萧府的禁卫军，分明养着满朝虎狼，到她这里，还落个任人唯贤的名头。

    萧暝既了即日出发，便片刻没做停留，出了大殿就头也不回的跨上马，她仿佛听到身后匆匆赶来的伏渊大喊保重，可是风雪如刀，将令如山，萧暝回不了头。

    她很想见见庆忌，却又怕狠不下心去面对生死，想起那日一身红装，算是了却了所有身后事，哪怕没等来蛇妖一句应答，也再无牵挂。

    “庆忌，你为何不肯现身？”

    方才隐了身形蛇妖听闻身旁伏渊的疑问，才从衣角一点点显露出来，像凭空出现，实则已站立多时。

    他撑起伞，道一句：“人妖殊途。”

    伏渊终是没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