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澧愣了愣，乖乖的闭了嘴。

    肖平冲身后的几个太监示意，几人鱼贯而入，七八脚的替贺澧沐浴净身穿戴一新，贺澧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可再华贵的衣服都无法遮掩他身上的斑斑伤痕。

    肖平带着贺澧往皇帝的日常学习的天妆阁去，太监的脚程极快，贺澧缩着肩膀只敢一路跟着跑，先下琢磨肖平刚才的话，后知后觉的明白那个真正的贺澧恐怕早已经命送黄泉，没想到他这个冒牌货倒是活了下来。

    天妆阁内陪着天子一起学习的世家子弟倒是不少，他们个个生的冰雪可爱，愈发衬得贺澧粗鄙不堪。

    堂内夫子还在讲学，下面的世家子弟听得认真，最在最上首的皇帝却无聊的趴在案上，两只一只捉一把笔，显然没干正事。

    贺澧心下犯嘀咕，他长这么大也就知道怎么养猪养牛，顶多晓得怎么给主子扫院子，他连主子的二院都没进去过，更别这些笔墨纸砚，见都没见过。叫他给天子当伴读，他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怎么伴？

    肖平和贺澧俩人站在廊下等夫子上完课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孩子们人前还规规矩矩的朝夫子叩拜，等人一走远，立即高喊着呼啦一声全都跑了出来，一个推一个玩闹，其中一个孩看到肖平，肖平连忙朝孩甩袖叩拜：

    “见过世子爷！”

    “这就是天子伴读？”

    “回世子，此子正是上阳贺家的遗子，名唤贺澧。”

    世子一双桃花眼轻轻飘在贺澧的脸上，饶有兴味的：“黑是黑了点，倒是长得俊秀。”

    贺澧讷讷，不晓得该不该回答，肖平连忙搡了一把贺澧，“还不赶紧谢世子？”

    贺澧呆头呆脑，闻言膝盖一软当即就朝着世子跪了下去，倒是把世子吓一跳，随即仰头哈哈大笑，其他几个跟着世子的孩子也笑得不能自己。

    “果真是贺狗的儿子，一言不合就当狗！”

    “老狗生的自然是狗！还不快给世子叫唤两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找到了乐子，一下子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叫贺澧学狗叫，贺澧吓得足无措，不晓得到底要不要学狗叫，毕竟这里的都是皇天贵胄，一个个于他来都是主子，别主子叫他学狗叫，叫他吃屎也是理所应当的

    贺澧正待张嘴，却听一旁的太监肖平赔笑道：“世子爷还是绕了这子罢，好容易免了死罪，如今一脚踏上了龙门道，好歹也是个天子伴读，切莫为了这么个微末东西，脏了您的贵脚不是？”

    世子桃花眼一冷，早就听过庚春有个干儿子嘴舌十分伶俐，甚是得庚春欢喜，看来的就是眼前这位，听着是劝解的话，处处透着恭敬，字里行间却无不提醒他，这贺家余孽如今不是谁都能欺辱的。

    几个孩子哪里懂得这些，还在逗弄贺澧，世子便抬制止道：“天子座下，你们成何体统？还不快散了？”

    孩子们如今以世子马首是瞻，当即听话的散了开来。世子亲将贺澧扶了起来温声道：“莫怕，你是天子伴读，与我们就没有身份尊卑之差，往后不用跪我们。”

    贺澧看世子温煦的笑，不知怎的脸上忽然感觉有些火烧火燎的烫，心也跟着噗通通乱跳，呆愣愣的站起身，一直等到世子转身离开，衣角消失在长廊尽头，这才堪堪平复。

    好在他生的皮肤黑，肖平没看出来他脸红，催着他进了天妆阁，在门口就给天子跪拜。

    “启禀陛下，伴读贺澧带到！”

    里头‘唔’一声，就没了回应，肖平四下看看，将几个执勤的太监驱远了一些，便自顾自带着贺澧进了天妆阁。

    这时的天子里倒是没有胡乱抓着笔玩，而是埋头翻着书简，眉头深皱，瞥了一眼肖平：“昨日叫你去找的书找着了？”

    “回陛下，天坎器物集藏在内阁，的还需下点功夫。”

    天子丢了里的书简，面上没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拧眉打量着缩着肩膀的贺澧，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忽然道：“你不是贺澧！”

    贺澧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又要跪下，想到世子方才的话，又不知道该不该跪，只好抖着膝盖颤声：“我我就是贺澧”

    “那你的表字呢？”

    贺澧一愣，老仆只告诉了他少爷的名，哪里有时间交代表字。从前他在府上不过是个饲养牲畜的厮，名字都是主人家买他时随便赐的，府上都把他‘阿狗阿狗’的叫，跟着世子的那些孩子这点倒真的没有错，他就是贺府的一条狗。

    贺澧讷讷的答不上来，倒是肖平笑道：“陛下可别再吓他了，方才院子里就被世子吓了一通，您明知道他不过是个贱奴。”

    天子哼笑一声，起身走进贺澧，他个子，气势却十分足，走进贺澧便吓得他两股战战，根本不敢俯视天子，下意识跪了下去。

    天子掐着贺澧的下巴细细端详一番，冷声：“从今天你，你就是我一个人的狗，我要你和冲谁吠你就冲谁吠，我要你咬谁就要去咬谁！你若是条好狗，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要当个两面三刀是非不分的野狗，我也不会留你全尸！听到了吗！好狗儿！”

    阿狗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尿裤子了，忙不迭磕头，连声自己记下来，就是忘了爹娘是谁都不会忘主子的话。

    等天子放了他，这才心有余悸的暗骂，老子早就忘了自己爹娘，这世上谁都能当主子，谁都能把他当条狗，可做狗又有什么不好？只要吃饱穿暖死不了，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所求了。

    贺澧被安排在了天子寝宫的偏房里，从今天起他也算半个‘主子’，有宫女太监来伺候他吃饭穿衣，而他从今往后唯一的任务，就是陪着天子。

    陪他读书，陪他玩儿，连出恭都要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