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凤凰几乎是厉声喊道，继而又觉失态，挥袖转过身，冷冷道：“这事不用你管！”

    褚夜不为凤凰的狠厉动容，依旧道：“尊上，您过，真正的强者，不会给自己留软肋。”

    话音刚落，下一刻一道红色的身影就冲到褚夜的面前，被掐住脖颈的那一刻，褚夜甚至动也没动。

    他们两个少有争端，此刻却剑拔弩张，凤凰化出利爪，就按在脉搏最汹涌的地方，他以为那是褚夜的命脉，孰不知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人便是自裁于当下，也不会有二话。

    褚夜从不觉得，是凤凰以魔尊的身份制衡于他，而是他自己用一份永无天日的感情，画地为牢。

    两人离得极近，凤凰甚至从褚夜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两人相对，一个极端愤怒，一个却异常平静。

    褚夜眼眸太过深邃，仿佛一汪幽潭，能包裹痛苦，能掩埋欢愉，计谋与狡诈被藏在里面，杀戮与血腥也不露声色，他习惯了这样无声的站在凤凰身后，连同那不能诉诸于口的深爱都藏在暗处，没人能窥得见，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忘了。

    可是那份执念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扯着筋肉，以至于凤凰对伏渊露出一点温和之色，就足以是他的灭顶之灾。

    凤凰觉得这双眼仿佛把他所有的所念所想都看了个透，他有些懊恼的松开，道：“本尊念在师父的份上饶你一命，如有下一次，你大可好好设想一下后果。”

    两人的争吵最终以凤凰的下留情终止，褚夜被他一道术法直接打了出来，却固执的没用一分功力抵抗，任由自己摔出去跌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难怪别人都叫他疯子，褚夜对自己可谓苛刻到了极点，他把疼痛当做修行，仿佛要用这样的痛，用绝对的理智，去压制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与情绪。

    “属下告退。”

    褚夜爬起身，朝着殿前行了行了一礼，走出去的步伐却不复往日稳健。

    回到院落，伏渊也刚好从院落里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发觉褚夜低沉的气压，伏渊心翼翼的打了个招呼，果然没得到任何应答。

    负站立在面前的黑豹很有压迫感，他面色冷峻，在身后一只按着另一只刚接回去的脱臼的腕，那双太过威慑的眼静静看着伏渊。

    面前的少年，衣是白衣出尘，容是天边皎月，一笑更是如沐春风，褚夜喉头一哽，侧身让开让伏渊走了过去。

    人都走远了，褚夜还站在原地，直到微凉的夜风从领口拂过，凉意袭来才令他回过了神。

    褚夜低头看自己一身沉闷黑袍无丝毫点缀，连着那些血腥阴暗一同融到夜色里也不会有人记得，方才羽嘉没有收力，他摔得太重，此刻身上也无一处是不痛的。

    褚夜抵着门缓缓低下身化作了原形，一只通身黝黑的豹出现在院落，身姿流畅遒劲刚硬，便是站在那里，已是威风凛凛不可逼视，只是此刻那双绿色的竖瞳满是颓丧之色，也有几分夜色遮掩不住的痛苦。

    黑豹稍作休息后，随着“唰！”的一声，矫健的身姿就消失在原地，只见他一路疾驰，四肢牵扯着脊背两侧的肌肉，隆起张扬蓬勃的生命力。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穿过幽林静谧，踏过山石嶙峋，也从急湍的河流一跃而过，没什么能让他停下，褚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化作虚影被抛在身后。

    天地是寂静的，只有他在鬼魅夜行的暗夜里狂奔不止，恍然间生出一种穿梭时光的感觉。

    时光回到百年前。

    矫健的身姿变得瘦骨嶙峋，有力的四肢扎满了荆棘，连那双隽烁的眼都开始变得雾雾蒙蒙，甚至眼角开始流血流脓水。

    他躺在乱草丛里，没人会想到这是一只豹，毕竟连狗都没有这般狼狈，他生来是一只孤独的妖，从没人教他修习，也没人告诉他化形时一定要避开拿着符咒的人，乃至于导致如今的惨象，还要拜与生俱来的奔跑能力捡回一条命。

    “师父！这儿有只狗受伤了！”

    听到少年扯着清亮的嗓音唤自己狗，黑豹忍不住开始磨牙，若是他此刻还有力气，一定要撕碎了这眼瞎的家伙。

    偏偏他连抬爪的力气都没有，眼前如同隔着一层云雾，只看得到一个修长俊逸的轮廓，唯独剩点灵敏的嗅觉，就嗅到了强大的魔气。

    继而听得一阵踏着干枯的草木而来的脚步声，停在黑豹面前，把少年口中的“狗”翻来翻去好几下，轻声道：“凤凰，这是黑豹，可不是狗。”

    随他衣袖摆动，黑豹又闻到一股纯澈的仙气，他有些疑惑，哪来的一魔一仙无聊到在荒郊野岭争论他的种族问题。

    直到被少年悬空扛在肩上，黑豹才后知后觉，他这算是遇到贵人相助了。

    那少年真是心大，肩膀硌在他的腹部，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顶错位了还不自知，黑豹挂在肩上，从谈话中得知了他们来路，知晓了下一站的去路，却也终于被颠簸得晕了过去。

    一只重伤的妖被一魔一仙所救，本着做妖要知恩图报的想法，便留在了他们身边，只是他做惯了兽鲜少化形，少年长了张损人的嘴，他是只吉祥物。

    道士是个上善若水的仙人，教导魔也点化妖，他的目光远在天际看云彩舒卷，用温热的指尖抚过他的皮毛，眼中透澈：“往后，你可要代我陪着凤凰。”

    黑豹在叶缝透下的光影里眯起了眼，懒懒的翻身，他就知道，神仙是一定要回到天界的，也只有那傻子自欺欺人觉着他的师父能陪得了他百年，也能陪得了千万年。

    “魔族强大，不需谁陪着。”

    过了许久，他才应了声，这是几年来头一次发声，不似羽嘉那般冰酒入玉盏的动听，也不似道士春风拂面的温和，反而低沉醇厚，带着兽类与生俱来的危险气息。

    刚好采野果回来的少年听到这一声，乐不可支：“嘿？你会话？我还以为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