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从惬意中睁开眼，面前的少年唇色如樱，赤色的眼眸里藏着清冽和魅惑，眼角轻佻，仿若花色，仿佛稍不注意就能勾人魂魄，到底青涩，浑身都带着些年岁轻狂。

    不是不想话，是懒得。就像此刻，连这句解释也懒得出口。

    “哎！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又不话！”

    羽嘉着干脆扔开野果，故作凶狠的扑到他的背上，又是拽耳朵又是掐脸，也没能换来他一句哼哼。

    道士笑着在一旁擦洗果子，静静地看着他们闹，连随风扬起的发都是岁月安好的模样。

    等羽嘉玩累了就靠在他的背上，抬肘碰碰他，问道：“你有名字吗？”

    黑豹扑棱下耳朵，他没有名字，也没人为他取过名字，况且他觉得自己不需要那种东西。

    羽嘉思索一下，道：“我曾路过一个‘褚’姓人家，当时便觉此字甚好，意为锦绣，是人间富贵至美，你又喜夜行”

    听懂了他的意思，黑豹开口：“褚夜？”

    “嗯，褚夜。嗯？你不是不话么！”

    黑豹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闭上眼听万物悉悉索索的动静，有了名，往后行走在偌大天地，他再也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后来他们又相伴着走过一个四季轮回，其实褚夜是最喜孑然一身的，他已计划好要去处灵秀的山找块上好的灵石作以谢礼，然后找个恰当的时道别。

    他不辞而别，去了处据有仙人清修的山，一寸寸搜寻过去，衔了块最好的灵石，可就要下山时，他犹豫了。

    此番道别，以后怕再也不能相见，这般想着，羽嘉邪气又坦率的笑容忽然就出现在眼前，黑豹感觉心突然狂跳一下，他停下了脚步，索性坐在原地，企图理清这种情绪究竟这是什么。

    纠结的豹就那么留在山上，在长达半年的时光里，一边修炼一边思索，最后越理越乱。

    他又去寻了道士和凤凰，一路寻到了向南天，一声龙啸穿透云霄，惊起林中无数飞鸟，他看到盘旋空中的金龙，在向南天的悬崖上，将羽嘉直直的抛了下去。

    黑豹低吼一声，疾如闪电的身影掠过，腾空而起，在空中化为一身黑衣的男子，身姿流畅，划过一道劲美的弧线，将羽嘉稳稳的接在怀中。

    少年浑身是伤，唇角带血狼狈不堪，他揪着褚夜的衣领，气若游丝却依旧满是恨意，一双眸子红的就要滴血。

    “带我上去！我我要去杀了他！”

    褚夜垂眼，抬封住羽嘉已开始逆流的血脉，魔气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在他的体内乱撞，这样下去，别杀人，他怕是自己先爆体而亡。

    看到金龙腾云而去，很快消失在云霄之中，羽嘉吐出一口鲜血，怒吼着：“放开我！放开我！”

    天地间金龙能有几个，褚夜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死死的按住他，眼中一汪幽潭此刻却掀起波澜：“你这样去送死就能为他报仇了吗！”

    羽嘉突然跪坐在地上，双捂脸，悬崖上狂风大作卷着少年歇斯底里的痛哭，直听得褚夜心中悲切。

    道士元神寂灭，没有遗体，像风一样从这世间永远的消失，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褚夜不知是怎样的仇怨，值得堂堂天帝，对一个已被他贬下凡间的道士出此狠。

    凤凰陪着道士在人间许久，凡人都会为逝者立碑，仿佛是为了留点念想似得执着，道士的墓坑是羽嘉与他亲挖出来的，十指流血都抵不过丧亲之痛，平静下来的羽嘉眼中光芒寂灭，恨意和悲痛让他的魔气开始四溢，他抿紧了唇，一字不发。

    直到把一根木簪埋入土中，羽嘉坐了许久，才抬在石碑上缓缓刻下吾师之墓四字，力可穿石，心已鲜血淋漓。

    褚夜把衔来的那块灵石放到碑前，然后在心里默默的回答，回答那日道士对他的嘱咐：“你代我陪着凤凰。”

    “好，我答应你。”

    却不想这一应，就是百年，哪怕那个少年真正变成了嗜血的魔，他也始终跟在身后，把自己变成了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愈发缄默，却刃如秋霜，百发百中。

    褚夜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穿梭了百年时光，岁月湍急，他还是站在了向南天的梧桐树下，向南天悬崖上的梧桐是褚夜自己衔枝而来种的，当初为了让它存活，还曾不远万里去寻了灵泉浇灌，只因为这是凤凰最喜栖息之地。

    道士的墓就在这里，褚夜累极了，缓缓走到碑前卧了下来。

    “那时你教我们，爱恨嗔痴不是罪，是病。”一片寂静空旷中，褚夜眼中的光黯然下去，絮絮叨叨的给了自己听：“可你教我修习的医术里却没有能治此病的。”

    他曾在灵山上特意苦苦思索了半年都不得解的问题，却在后来陪着羽嘉历经腥风血雨站到魔族至尊之位的路上，一点点得到了答案。

    褚夜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道：“道士，我不甘心。”可是眼底破冰而出的，却是狠厉与算计的阴冷。

    兽类好胜，褚夜也不例外，他本该孑然一身，与天地为友，却甘为羽嘉画地为牢，只为他而囚。他抛却生死良知，乃至于伤疤遍布纵横交错。

    他为羽嘉已弃无可弃，如今谁也没有资格要他连感情都要拱让人，伏渊不行，羽嘉也不行。

    “你这世上没有不可解之毒，那凤凰的爱恨嗔痴，我来替他治。”

    天色破晓时，褚夜才缓缓站起身，一身黑衣上落了一层霜露，他稍作打理便离开，刚走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看着道士的墓，前面因他卧伏而留有一片干燥的土地，他抿唇，头也不回的离开。

    天界——

    初陌上仙难得屈尊从清霄云宫下到九重天，迎面便碰上华池星君，看他恭敬行礼，依旧清秀俊逸：“见过上仙。”

    以初陌的位阶，大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果真看也不看就拂袖而去了，却不知华池星君也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