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刃如秋霜
墨璃语气淡然,抬眼已是三分不悦,剑眉斜飞入鬓,雍容之中是无上威严,天后一时竟觉压迫不已。
“登及大位,乃责任,望父安康,则是孝悌,母后莫要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天后冷笑:“仁义孝悌?他不正是以这四字骗得你差点以身祭大荒洪炉?”
墨璃不想去提这些经年仇怨,他是天界唯一的太子,若能以身相殉,换得天地安宁,也是他的宿命。
他的父帝母后都拿他当一把利刃,用以破开一切他们通往至高之位的阻碍,这刃该是冷如秋霜断情绝爱的,也该是杀伐果决所向披靡的,可于他而言,哪怕山河崩塌,天穹倾覆,这把利刃也绝不会对着至亲至爱之人。
墨璃,太子殿下,从来都是个冷毅为骨,温情为魂的人,端得是天地浩然正气。
天后不再与墨璃争论,心底却生出些不甘,不甘心谁都能使她与墨璃之间生出嫌隙。
起初是伏渊,可那人终是归寂了天地,关乎他的记忆也都如同琥珀一般被封印,千年已过,墨璃未想起,往后亦是。
她双目微冷,后来又是墨乾雨,到底是怪她斩草未除根,本以为一个半妖不必放在眼里,却让墨璃初次对她露锋,更遑论带着那半妖去灵山闭关修炼,一走就是百年之久。
如今连天帝那伪君子也能让墨璃对她横眉冷对,她不懂为何哪怕没了伏渊,他们母子终究还是免不了两相生怨。
曾经最想要的一切都在眼前唾可得,往后众生做柄,权势做锋,她便再无所畏惧,世事本就难全,为此所舍弃的爱恨嗔痴也罢,时光蹉跎也罢,都不值一提。
更遑论如同凡夫俗子一样,求个母子情深和气致祥,那本就是虚无缥缈,她求不来,也懒得求,这么一想那所谓嫌隙也不是什么值得思虑之事。
“你若是心里已有了计量,那便尽快行动,没人管你的仁义孝悌,三界只要一个真龙之主。”
天后走了许久,墨乾雨才回来,看墨璃蹙眉不展,轻轻摇他的,问道:“父亲是不想做天帝吗?”
墨璃摇头道:“并非如此。”
墨乾雨担忧的看着他:“可您不舒颜。”
他着,又如同幼时那般,习惯性去揉墨璃左臂腕往上几寸,那里有生生拔鳞所留的伤疤,虽已浅淡,他却始终记得当初那个白衣如画的男子对他轻声耳语,这是父亲为救他们而致。
墨璃屈指敲上少年光洁额头:“都这么大了,还这般粘人。”
“嘻嘻。”少年调皮一笑。
墨璃忽而愣怔,少年容貌精致华美,虽尚是青涩,可那嶙峋轮廓与凌厉眉眼已渐成气候,假以时日定是比寒风还要入骨几分的刚毅男儿,可便是如此,温和下来的眼角眉梢也带着几分柔丽纯澈,竟是那般熟悉,熟悉到墨璃心口发涩,却不知为何。
他开口,却望着虚空,不知与谁:“我只是怕会冷。”
“冷?”
墨乾雨歪头思索,万分不解,以墨璃而今的修为,早就不会再受饥饿冷暖,甚至不受七情六欲的干扰,怎会觉得冷。
“冷。”墨璃道。
很久之前,他仿佛这么过,登天台阶拾阶而上白玉沁凉,神殿空旷目之所及皆是华美的冰冷,或许是那时得到过最是安逸的温暖,才会有所对比。
可他不记得了,乃至于如今会怕冷不知如何回暖,只因心口是空的,空了几千年之久。
墨乾雨看墨璃又沉郁下去的面色,忙点别的,便想到了前几日的奇遇。
墨璃听完,挑眉道:“哦,且不你又不知死活的去招惹擅火术的妖精,还闯了蚌精的洞府,吓昏了它还采了人家的草药?”
墨乾雨不好意思的挠头,辩解道:“嗯,那里灵力充沛,能入药的奇珍异草在天界都是未见过的。”
墨璃皱眉:“你这心性也该好好磨一磨,怎还是这般好斗不沉稳。”
白虎本是尽力描绘那蚌精的憨态想逗墨璃开心,不曾想他的父亲关注点这么清奇还能借此教训他,再想到那日情形,顿时委屈道:“可他我是人与妖所生,是天地难容的怪物。”
那日他偶尔经过天泽云梦,只觉得那处灵力充沛,他也正好觉得疲累想要打坐休息会,靠着棵云杉树刚坐下来,突然感觉腿上一通,原是个石头,他四处张望不知何人所掷。
听得地下一个气呼呼的声音:“别看了,就是我!”
竟然是那颗石头,墨乾雨低头,见它还是浑身漆黑,形不规则,却突然弹起来,再落到地上就变成一个奇形怪状的地精,怒瞪着墨乾雨。
“你知不知道你占了我的地盘?”
墨乾雨乐了,看着眼前东西长得挺喜感,就伸逗弄道:“如何?坐一下也不成?”
地精呸一声,大声道:“不成!你个天地不容的半妖怪物!”
墨乾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再一遍!”
地精脚并用的指划,口中嚷着:“我你是人与妖所生,天地不容,雷劫不饶的怪”
“砰!”
突然被点着了墨乾雨,一道强悍的术法将地精生生打进了坑中,地精怒吼一声跳了出来,身形比之前大了不知多少倍,赫然一个庞然大物。
墨乾雨化作原形,白虎身姿矫健,行动敏捷,地精没占到便宜还白挨了数下,威风凛凛的白虎站在它身前,一声虎啸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直到地精使用火术,墨乾雨才落了下风,他怕火,怕得要命,当初被笼上天火灼伤,爪上虽早已无痕,那疼痛与恐惧却至今未消。
地精脑袋再不灵光也察觉到了这白虎怕火,索性拿火围了一圈,墨乾雨狼狈冲出火圈,跑了很远直跑到天泽云梦深处才停下,惊魂未定,才发现自己的后腿被烫得红肿,还好只是起了水泡并无大碍,但这也够他好一番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