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满盘皆输
墨璃才知这没了记忆有多处于下风,伏渊便是把他成十恶不赦,他也无从反驳,久而久之居然也习惯了,还能分出心思去想,这个难以琢磨的人,之前究竟是什么性子。
看到墨璃一脸心不在焉,自个儿又百般生气的伏渊,顿时觉得忒没意思,一个术法,又将两人送回去。
靠得太紧,墨璃能清楚的看到这人清透无瑕的皮肤,像是没有热气的,一时间想要触上去的想法更甚,到底也只是想想,否则怕这屋顶也得被伏渊掀翻了。
此番墨璃伤了元气,平日里再怎么高高在上威风八面,而今也得躺下来,昏睡到不知日头升落。
墨乾雨还以为是那日他走了伏渊又气不过,把墨璃打到卧床,犹豫半天,还是吭吭哧哧去给伏渊墨璃的好话,不想被伏渊狠狠敲了额头。
“爹爹,温越庭找我还有事,您去给父亲送药吧。”
墨乾雨自打那日领教了伏渊的厉害,觉着自己应该少废话,鞋底抹油随时准备保命才是正道,不由分把汤碗递给伏渊,转身就没了影。
伏渊百般不情愿的推开门,墨璃还未醒,他放下碗,伸给他施法治疗,他到底未敢告诉墨乾雨,墨璃是受了什么伤,谁知那傻儿子每日各种补品汤药,反正吃了治不好也不会死人就是了。
看墨璃面色苍白,伏渊发觉自己已经痛快不起来了,想起那日墨璃不知忍了多久的痛,忍不了才把墨乾雨赶出去,始终不肯在他面前露一点怯弱,乃至时至今日,墨乾雨总是觉着他的父帝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就像不知巍峨山岳能轰然崩塌,不知浩瀚江海能一日枯竭。
伏渊看了半晌,还是把碗端了过来,舀了勺汤,又凑到唇边吹了吹,发觉这个动作之后,顿觉不妥,可已经做了,就越做越熟练。
“吾真是心容天地,被你剔骨抽筋还能这般对你罢了。”
这一口喝不了太多,只得慢慢来,伏渊实在不耐烦了,就想捏着他的鼻子灌下去,可指都已放到那高挺如削的鼻上,却突然下不了,最后叹气,顺势屈指刮了一下,这个动作更不妥。
墨璃:“”
天帝陛下觉着他还能多睡两天,这人平日里对上他可与如今差了十万八千里。
碗底见空,与瓷白的勺相触,一声清脆的响,叮咣之声越来愈急,像那年檐下风铃,落到心上。
“听话,你再喝一口,再喝一口就真的见底了。”
伏渊抓着被角,有气无力道:“你骗我喝了那么多口。”
这一场春寒料峭,常伺候的老太监年纪大受不住告了病也就罢了,伏渊也病倒了,这病去如抽丝,愣是把太子殿下急得慌。
“我今日才后悔当初未能修习些治愈的法术。”
太子殿下这样自责着,连喂汤药这事情也不肯假于人,没伺候过人的主儿,也把卧床的伏渊照顾的妥帖。
“你过来。”
伏渊刚能下床,裹着被子在地下乱转,听墨璃唤他,一到跟前,墨璃就按着他的头,用下巴贴了上他的额头试探温度。
“嗯,今日好了许多。”
哪里好了许多,伏渊觉着更烫了。
墨璃又去屋檐下挂上不知道去哪里找来的一串风铃,是可去病。
伏渊笑了:“你自个儿就是神,有你护佑,哪里需要这些。”
“哈哈,求个心安而已,毕竟神也是各司其职,我不管祛病延年这事的。”
伏渊觉得身子瞬间爽利了,那个不能祛病延年的神仙,实则是一帖最好的良药。
放下碗,伏渊又把被角给掖了上去。
“不曾想你原是一剂毒药,见血封喉,无可解,墨璃,我倒是真想问问你,当初所做,莫非是半点真心也无?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长了颗石心。”
墨璃:“”
他自然不是石心,只是伏渊一棍子给他敲死了,他连辩解的会都没有。
看到这处布置的无不精心,案几上的书册崭新,宣纸雪白,香炉也是瑞兽紫烟,无一处不彰显着墨乾雨的孝心。
“你把他养得很好,起码不像你那无情无义的爹和脑子有病的娘。”
墨璃:“”
伏渊倒是真意外,墨璃能把墨乾雨养成如今这般好的模样,起来倒也是,当初带了墨乾雨回来,伏渊更多时候都是挠着他玩,墨璃就严厉许多,可墨乾雨先学会的,却是“父亲”二字。
他本以为当年一别,墨璃没了记忆,墨乾雨也早就被扔下了云端,却不想,他竟以半妖的身份,得了真龙万年护佑。
墨乾雨的本领不差也品性纯良,沉静下来时面容竟是与墨璃如出一辙的冷峻端肃,可笑起来,却是梨涡浅浅,温柔腼腆。
伏渊听闻他也曾被百般刁难过,却始终未见心生半点怨怼,他比神温情,比妖温良,却也较人通透,单单站在那里,伏渊就知道,他是得了何种精心教养与百般疼爱。
“墨璃,你这人”
伏渊不下去了。
墨璃睁开眼,就看到伏渊一脸“怎么还不死”的嫌弃样,觉得失策,不知再装会是不是更好。
这下又是干瞪眼,伏渊转身离去,墨璃却觉得舒畅多了。
天知道从那天之后,墨璃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觉着伏渊一时半会是不会把他千戈恸架到他脖子上了,就再没把伏渊的横眉冷对与挑衅放到眼里过,跟一帖狗皮膏药一样,可谓是走哪儿跟到哪儿。
其实墨璃不知自己要怎么去承认,从伏渊那日拿着他看了上万年的千戈恸站在眼前时,他就是知道,那人是点与线交织的命中一劫。
哪怕恨意翻涌,眼角眉梢皆是欺霜压雪的疏狂,哪怕一身杀伐戾气,一招一式都是想要他的命,可他就是知道。
若这真是伏渊所“且比比,谁先认输”的一场博弈,那也倒非必然,从一开始,他就以一眼万年棋差一招,往后只会步步退让,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