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有匪君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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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站在祭台前,竭力的呼喊,看四处怨魂聚集而来:“我以富贵肖,以罪魁祸首的魂魄祭之,战魂起!战魂起!助尔除之!以怨诛之!”

    那将军哪里有最后一战,他不过是将所剩无几的敌军故意逼迫至此,打着不可错放一人以绝后患的旗号,同这一城的无辜百姓,尽数斩杀,所求很简单,不过就是赫赫军功而已。

    他踩着血肉枯骨成就功业,从城门一路行至朝殿,受尽敬仰,大殿之上更是天子开颜,高官厚禄,稀世珍宝,尽数赏赐于他。

    将军最是得意之人,又觉最是美人配英雄,从军妓到戏子,尽数纳入院中,甚至任由其作威作福,对宠妾灭妻这大逆不道的意图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门祸端,怨由此生。

    又有多少人,受到他权利富贵的庇护,然后他们一起,让那副辉煌光鲜的皮囊下都是腐烂的贪欲,化了脓,生了蛆,比之那城中腐烂的血肉还要不堪!

    以他们的怨气祭魂,是再好不过的,如他过,那些人也不无辜,都不过是富贵肖,罪魁祸首。

    黑衣人的沙哑粗粝的音调下,甚至引来无数黑鸦,随着城中四处而起的怨魂,在空中盘旋,诡异异常。

    墨乾雨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想以魂祭魂!

    “不能让他得逞!”

    白泽一个没拦住,墨乾雨就要冲上去,却被身后来的人揪住衣领,生生揪了回来,墨璃喝道:“你怎么还是这般莽撞!祭魂一旦开始,便无可回转,不可停止,你这般冲上去,可知道会遭受什么反噬?”

    墨乾雨惊讶:“父亲!”

    墨璃转过身不再看他,看那黑衣人站在几乎聚成滔天飓风的怨气中,几乎隐没了身形,直到他随着祭台上的风浪一同消失在原地,黑鸦依旧盘旋,留下回声阵阵。

    “伏渊墨璃!来日再见!哈哈哈哈。”

    这下城中又恢复了寂静,真是应了一句,鬼都没有一个了,全部被那人带走了。

    倒是旁边的羁还在祭台上,仿佛不知所措的孩童,飘在一旁。

    伏渊叹口气道:“它分明是被利用了。”

    那人应当是利用羁,为的就是不轻易暴露行踪,他还以挟持墨乾雨的方法威胁白泽,能用这般诡计,不过就是自身不会很厉害,多半是怕招惹突然居于凡间的真龙和神君而已。

    伏渊上前试探的叫道:“辛疏临。”

    这是伏渊从书画的落款处看到的姓名,结果羁动也不动,依旧围着祭台茫然的漂浮。

    他又喊了声:“王瑜!”

    果然,那团黑雾突然漂过来,还是不成形的,伏渊自觉亿万年的时光,已是心如磐石,却看到这团不成形的羁,只觉得难过。

    那字画上之人,无论是青衫风雅,于窗前煮茶听雨,还是华服加身,在庭室棋局厮杀,亦或者衣衫半掩,脖下痕迹斑驳,都只有一个人,是他当初匆匆被带上天界,未曾来得及告别的一个故人,他的夫子,王瑜。

    他初到人间,王瑜不过侍郎,容颜清秀,君子风骨,后来,他离去之时,王瑜已是朝堂之上的风云人物,终是变得眉眼肃杀,权势滔天。

    那时,墨璃告诉他,王瑜有个陪了他许久的妖怪,为了他魂飞魄散在大殿之上,从此王瑜便再没有了软肋,他选了另一条路,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的。

    只可惜当时他还是那只不更事的白龙的心性,有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而今回头,却都已了然。

    伏渊不知道这羁的执念为何而起,但绝对是因王瑜而生,哪怕是为了故人,伏渊也不再想让它就在天地间漂浮下去。

    “辛疏临,你再带吾去见夫子一面。”

    墨璃上前,道:“我也去。”

    伏渊看了他半晌,终是无话。

    指尖有光,轻触上羁,在一片华光中,去到识海中,回到那千万年前的朝代。

    伏渊听到街上喧哗,睁开眼时身旁除了墨璃,还站了一男子,竟是出乎意料的丰神俊朗,那双深邃眉目又透出几分茫然。

    他看着两人,问道:“我不是死了吗?”

    伏渊道:“你死了,可你的执念还活着,辛疏临,此番,只为了你一个愿。”

    辛疏临看伏渊容貌气度都不落凡尘,不由问道:“我可认得你?”

    伏渊未应答,他们并肩走过繁华闹市,直到停在一处府邸前,上写“王府”,可规模是远不及后来的。

    “你不认得我,可王瑜是你的老师,也是我的夫子。”伏渊道。

    他们走进去,辛疏临仿佛对王府已轻车熟路,尽管有些变动,但也很快就找到了王瑜的寝室。

    “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

    那时的王瑜,捧着个诗词集摇头晃脑的背,他只识字,不知意,背到这句了,便拿着书册,一路跑曲径通幽,来到一处院落,这院落后,有一片竹林。

    雅致的房间里,一个少年正俯身练书法,他看到王瑜,搁下笔,问道:“怎么了?”

    王瑜指着方才念的那句,问道:“兄长,这句什么意思?”

    “书呢,你得先背下,这些意思你日后自然就懂了。”

    王瑜跳着问:“可我就想知道!”

    少年无奈解释道:“这句是写竹子,又不单单是写竹子,它以竹喻人,是,虽没有人能够赏识它高尚的气节,但它依然独自怀有贞洁的志向。”

    王瑜果真是一知半解,他又跳着出去,一路大声念到:“无人赏高节,徒自抱真心。无人赏”

    继而画面一变,这又是几年后。

    窗前一株翠竹变作绝色少年,来到病榻之前,听榻上病入膏肓之人对他:“你若考虑好了便动,从此,你作他的兄长,代我陪着他。”

    辛疏临大惊:“竹妖”

    从此,这妖以兄长的名义,陪了王瑜多年,它本以为自己帮的够好,却早已被喜吃甜食,会做木工,栖息竹中的种种迹象出卖,聪慧的王岁不知何时就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