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故人如酒
许是人到了绝境就有了逆天改命的潜力,道士淋着雨,浑浑噩噩的回到了竹林,抬头望着这些看了五六年的苍翠,一时悲从中来,摇摇晃晃的一直往前走。
跟在他身后的兔子默不作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个谪仙一般的人,他俯身将兔子捞了起来,“你若心软,放了他也未尝不可。”
兔子叹息,毛茸茸的脸在男人的中蹭了蹭,“我怕他出尘又入尘,信念转变。倘若往后余生不再见便罢,万一他对这段缘念念不忘,总归是有了牵扯。”
“你我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兔子没再话,他心里千言万语却不想对王瑜,也不敢宣之于口。
我怕你又与红尘牵扯,我怕你又想起前尘往事心里难捱,我怕你没法和我在这山野中‘相依为命’
兔子打着你只能有我,我只能有你的算盘,冷眼看着道士栽倒在了山涧里,鸟兽路过都要嗅嗅。
王瑜轻叹一口气,“我这辈子里沾了太多血,如今超脱物外,实在不想因我再造杀孽”
入夜,一股阴冷的风吹醒了道士。他起身茫然四顾,冻得直打哆嗦,黑炯炯的山野中,静的出奇,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
道士抹一把脸,踉跄着连滚带爬往前走,希冀看到那只雪白的兔子,却听天边传来一阵丝竹靡靡之音,林中一盏灯火晃晃悠悠,似是一户人家。
道士狂喜,连忙奔去,远远地就见两个华衣男子相对而坐,一个抚琴一个舞剑,宛若天人。林中竹叶无风自动,竟跟着似奏出了礼乐一般,一阵如钟鼎轰响,一阵如清泉溪水,一阵如玉珠落盘。
“下山去罢”
远远地,传来天籁般的一句话,道士分辨出那是兔子的声音,强忍着耐下心中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欲/望,朝着远处的两人深深一拜,一瘸一拐的下了山
新朝更迭,大好河山人皇换了一个又一个,从前的鬼城西凉王都,如今又是人头攒动。伏渊附走在前面,墨璃跟在身后,一拿着糖葫芦一拎着一包牛肉干。墨乾雨垂着脑袋,边走边听伏渊的教训:
“你怎的这么好骗?人家给你什么你就要什么,今天给你带玲珑扣,明天给你捆仙索你也要?”
墨乾雨不话,那眼睛瞟了瞟华池星君,华池星君爱莫能助,墨乾雨只好缩着脑袋继续听着,忽闻伏渊道:
“这玲珑扣倒不是什么稀奇玩意,曾经我也拿这东西给几个仙子扣过,没什么用。”
墨璃把里的牛肉和糖葫芦丢给墨乾雨,“始祖从前也有倾慕的仙子?倒是第一次听。”
伏渊不甚在意的摆摆,“陈年往事,少年轻狂,还不是看那些个仙子有能耐种出仙果树”伏渊着,忽然止步回头,眯着金瞳看向墨璃,“吾怎会没有倾慕的仙子,不然又哪里来你们这些龙子龙孙?”
墨璃面上不变,墨乾雨却觉出了一股阴冷之气,连忙扬声道:“父亲,我想去天山看看,听闻那里有异兽出没,我”
墨乾雨在墨璃冰冷的注视下闭了嘴,伏渊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你先解了腕上的玲珑扣,再考虑去天山的事情。”
下了夜,几人一同住在华池星君的府宅中,伏渊仰躺在床上,想起昨夜幸疏临抚画流泪的模样不由烦躁的翻了个身。
倘若一个人的真心有假,那么他是怎么做到挂着一幅假面活过上万年之久的?在他无垠的岁月里,无数人像天上星辰,璀璨至极,却又一个个陨落。
数万年前的那些战伐似乎真的成了上辈子的事情,曾经陪着自己浴血而战的人,要么入了轮回,要么彻底沉寂。只有自己,在这无休无止的岁月里,孑然一身。
渐渐的,伏渊陷入了梦里,他看到座下二十四仙各个摩拳擦掌,为首的男人风姿卓绝,却对自己俯首道:
“尊上,荒隐之地南北九万八千里,魔族分为十部,羽人一族最为强悍,一千年前已有将众统一的趋势。”
“初陌,你麾下金仙三千人,多久可以攻下荒隐北域?”
“北域地广人稀,多以画地怨这种寄生的魔为众,三日,即可将北域供于尊上!”
九霄之上,万仙盘踞在云阶之上,听着头顶清霄云宫中的对话各个精神振奋。真龙之气浩瀚如烟,将这九重天宫洗涤如普光万照,众仙摩拳擦掌,都想请战,绞了那魔族鬼怪,替真龙散播这天地间最纯真的浩然正气。
伏渊身穿金甲,眼眸微垂,云山雾海随即奔腾翻涌,破开一道天光,烈阳直射入荒隐之地的每一个逼仄之地,无人敢直视真龙金瞳。
“魔族众生,吾念尔等并无罪大恶极之过,自行迁往南域,否则,三日后天宫千军万马自会来取!”
荒隐之地的魔族本就稀少,多年受魔族几大部族侵扰,一万年前羽人族将大多数没什么战力的魔族人迁址于此,奴役他们为部族提供粮草和战马异兽,原本就贫瘠的土地更加荒蛮。
而这里最为混乱的,还有修道飞升未果,走火入魔的凡人修士,从九重天上被贬的仙,更胜者连地狱轮回都不收的成魔精怪都会在这里盘踞一方。
这些牛鬼蛇神听到来自九重天外的真龙之语,有的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卷着铺盖连夜逃去了南域,有的自命不凡,誓要与天上神仙斗上一斗,而更多的,则是世世代代生在这片土地的魔族。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北域,不知道天上神仙无缘无故为何要将他们驱逐,他们跪在地上磕头乞求,有人捞起菜叶子朝天空砸去,菜叶子却落回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众生万象,真龙却看都不看一眼。
他在沉闷的亿万年间,看遍了沧海桑田,他厌倦了上古众神的尔虞我诈,熬过了无数个春秋,听过了老君的讲禅,看过了西天的佛纶。他想要天地荡然干净,想要一个泾渭分明的世间,想要人族健康平安的活着,魑魅魍魉龟缩于黑暗,神魔恶鬼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