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有匪君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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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一个身穿素衣道袍的男人站在竹林外,满脸是汗,惊慌失措的一通乱走,走来走去还是绕着竹林。

    “不应该啊,昨天就来过此地,怎的又绕了回来?”

    幸疏临与王瑜冷眼看着道士,这一看,春去秋来竟足足看了一个春秋。道士道袍早已经破破烂烂,长髯垂胸,满脸沧桑。

    靠着山间露水野果,竟然让他撑着活了下来。

    幸疏临心下不忍,却不敢出相助。他们的存在不能为外人所知,且凡人大多贪念重,他们俩人经历了人间炼狱,又怎么会轻易再与红尘沾染关系。

    就这样,道士在这片竹林里兜兜转转,不仅活了下来,还擅作主张给自己打起了茅草屋,过几天在草屋前挖个池塘,再过几天又种起了桃花树。竟是怡然自得,早已习惯了这荒野山林的生活。

    幸疏临看得稀奇,实在没忍住,转身化作一团雪白的兔子,悄无声息的蹦到了池塘边。

    道士本捏着鱼竿,在空无一鱼的池塘前自娱自乐,忽见一只长得漂亮至极的兔子睁着一双红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道士嘴里的口水一下子流到了胡子上,他激动地险些摔进了池塘,又怕打草惊蛇,只一动不动的和兔子‘对峙’着,却见那兔子自顾自的梳理着皮毛,全然没有惧怕之色。

    想是这山野中鲜有巨兽,这些生灵都不知畏惧。道士‘吓’的一动不敢动,一瞬不错的盯着兔子。兔子闲适的围着水池走了一圈,然后蹭在了道士脚边,仰头看向了道士。

    道士一愣,嘴里的口水咕咚一声,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原本攥紧鱼竿的却渐渐的松开了。

    一人一兔,坐在池塘边,一直等到月上西山,金黄的孤影落满水面,兔子卧在道士脚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那只不请自来的兔子又甩着短的白尾巴扑到了池塘边,道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些鲜嫩的野草,细心的切碎用木盘装了,兔子便矜贵的扭着白绒绒的身子,纡尊降贵的尝了一口,然后呸呸呸的吐了个干净!

    道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指一伸,戳了一记兔子毛茸茸的屁/股,兔子立即反身朝他呲牙咧嘴,呲着两瓣牙,活像个炸毛的狮子。

    道士被惹得捧腹不已,又故意捡来一些兽蚁虫喂兔子,都被兔子打翻了木盘。

    一日看到兔子趴在竹子,三瓣嘴吧嗒吧嗒**着晨露,道士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这恐怕是只快要得道的兔子精

    有是晨曦日出,兔子惯例甩着短的尾巴趾高气昂的踏入道士的领地,却不见了道士常备在池边的木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是漏洞的阵法图。

    兔子一愣,随即明白道士把他当成了山野中寻常快要化形得道的妖,心中不免好笑,干脆利落的一爪拍在了阵法上,没有电闪雷鸣,没有凄厉惨叫,只有一只得意的兔子,对着池水一遍又一遍梳理自己的皮毛。

    道士对自己的道行产生了极大的质疑,干脆将时常背在身上的法术绘本从头到尾又学了一遍,可惜每天变换不同的阵法,都被兔子的爪子一爪拍下,毫无反应

    道士这次又对兔子生了怀疑,难不成这真的只是只普通兔子?

    王瑜远远地看着无聊的幸疏临日日不辍的戏弄道士,一面觉得这学生实在脑子有病,一面又乐得看这山中好不容易得来的消遣。

    道士在这山中已经过了五年,对于两只羁来,不过弹指一挥,对于凡人来却是沧海桑田。他进入这片山林是才堪堪十六,如今已经成了真正的男人,成日却只能对着空寂的竹林和一只不老不死的兔子。

    道士终于发了狂,他疯了一般烧了自己的书,砸了草屋,填了池塘,在竹林里嘶吼咆哮,最后,依旧弯弯绕绕回到了原点。

    他颓丧的靠着粗壮的竹子滑坐在了地上,他看着依旧怡然自得的兔子,苦笑一声问:“是不是你困住了我?你也嫌这山野太过孤寂,所以想让我陪你?”

    兔子不搭理他,抬着前爪猫似的一边洗脸,一边嫌弃的跳出了竹林。

    道士连滚带爬的跟上兔子,只见那只兔子迈着四条短腿跨过山涧溪,爬过错综复杂的藤林,最后卧在了一块巨石上。

    迎面吹来一股巨风,带着一股只有旷野才会有的干燥气息。道士心脏狂震,忍住脱口而出的狂喜尖叫,慢慢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

    只见高山之外,是一望无际的远空山谷,山中虫鸣鸟叫,重重山外,道士终于看到了一条如蛇般蜿蜒而下的山道

    那是出山的路!

    道士喜极而泣,扑倒在兔子面前,想要伸摸摸兔子的脑袋,却在兔子凛冽的眼神下讷讷收。

    “多谢兔仙显神通!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等我出山,定当为兔仙供上一座祠,日日焚香祈福,为兔仙奉上功德!”

    幸疏临不由得翻个白眼,没忍住兔嘴一张:“隔山跑死马,你看到的山道已经是千里之外,你连这竹林都出不去,供的什么祠?”

    道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你果真是个妖!”

    “你才是妖!你们全家都是妖!看不起谁呢?”

    兔子扭着毛茸茸的屁/股跳下了石头,煞有介事道:“吾乃此山仙师王瑜座下仙兔,你误闯仙师神域,原本该你活活困死,我是看你可怜,才出来陪陪你。”

    道士已然脸色惨白,他没听过什么仙师王瑜,却听得分明,自己这辈子是没法再出这山林了,想他才二十多岁的大好年华,早知如此何必跟着人家出家当道士,跟着父母爹娘做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有何不好,非得要将自己的前程全都断在这里

    道士凄惶不堪,偏偏天边又卷着乌云铺天盖地而来,原本遮风挡雨的草屋被自己折腾没了,此刻只能孤身站在风雨里,接受着自己孤苦的未来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