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南域四子
一个月内,大麟接连薨逝了三位老人,福元身上的白麻就没脱下来过,雪后冰冷阴寒的卧雏宫外白色挽帐挂满所有宫殿,巨大的灵棺前黄白相间的纸筒子随风飘荡,打在纸人铜人泥人身上,发出无奈如枯木一般的叹息声。
福元跪在灵前,双目失了焦,太后下世已经过了两日,他就没合过眼,眼睛一闭,全是太后青黑的脸上狰狞的期盼。
‘谨防贺家子’
一句话,如重锤狠狠地打在福元的心中。
他根本无心再去追究太后为何会突然服毒自尽,当年杀死他生母的人究竟是谁,‘听梵’珠为何早就到了宫中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这位名义上的母后而彻底灰飞烟灭,前程往事似乎都随风而去,遗留下来的只有猜疑和顾忌。
福元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还是犯了‘闲言乱我心’的错,贺澧与他相携走过这么长时间,贺澧为人如何他最清楚,这人连自己赐下的府邸都没有去过几次,府中连个洒扫的人都没有,更旷论成天与自己待在一处,即便有了异心,要结党营私,那也得有那个时间。
再者,福元下意识不愿相信自己的枕边人会有另外一幅面孔,如果贺澧真是那样的人
福元往火盆里扔了一把纸钱,不愿在这个假设上多做停留。
融雪的时候最是熬人,福元跪了这两天,寒气似乎已经渗入了膝盖,一动便开始钝痛。后背忽然一重,福元呆呆愣愣的抬头,就见贺澧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找来了一件白色大氅,将他后背的寒气挡在了外头。
“吃点东西罢?”
福元摇头,“明早就要送陵了,实在吃不下。”
虽无养育之恩,却又抚育之情。
福元再怎么和太后心生芥蒂,他总不能忘记时候太后是真心对他好,将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抚养,叫他三冬暖,叫他春不寒。
早先就总听太后,他时候不好好吃饭,太后就亲自端着饭碗追着他满院子跑。他调皮爬到树上,太后为追他跌倒摔得满膝盖是血,太医都顾不得看,罚他站在树下,保证以后不再胡来。
福元越想心里越是难过,他还记得父皇还在的时候,他只有两岁多,大多数孩子根本记不得两三岁的事情,可福元天赋异禀,就是能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候宫里父皇的弟妹们都可以在御花园玩纸鸢,福元就坐在太后怀里眼巴巴的望着。
福元什么都不,但太后就是知道他想要什么,回了卧雏宫连夜亲给她扎了个纸鸢,第二天就带着福元去放。
可惜那天下了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纸鸢被风吹跑,打落在了不知名的角落,福元转头就忘,却不知太后失落了许久
福元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未见生母,却因生母仇视养母这么些年,到头来谁的恩情都没报答,只留下这空荡荡的余恨,和无处发泄的自怨。
又跪了一夜,福元亲自扶着棺将太后送入了先帝陵寝,福元并未同时将齐太妃抬入陵寝,而是命宗亲中子嗣将她的牌位和衣冠放在了陪葬寝中,以免她身上的妖污之气影响了皇陵。
等一切安置妥当,福元也渐渐从太后薨逝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他静悄悄的卧在贺澧的怀里,半晌后才仰头看着贺澧,问:“那日朕同太后话,你在外间听到了罢?”
贺澧眼中明暗不清,半晌后才轻叹一声,将福元紧紧地揽在了怀里,轻吻一记福元的额头:“她虽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却也实打实心系于你。”
福元‘唔’一声,又窝了回去,“她为何突然服毒自尽?难不成是因为齐太妃的死?”
“也不尽然,”贺澧:“当年之事被你抽丝剥茧一层层翻找出来,她恐怕是一面心虚,一面又觉愧对故人罢。”
福元又不话了,半晌后才忍着涌上鼻头的酸意,瓮声瓮气的问:“你朕的亲娘,她是怎样的人?”
“应当天资卓越,风华绝代。”
福元瘪嘴,“你又怎的知道了?”
“看你便知道了。”
福元:“”
终于,皇帝在大狗怀里露出了近几日以来第一个笑脸,他狠锤一记贺澧的大腿,从人家怀里跳出来又成了一条好汉,扬声喊来贰拾和新上任的中书舍人:
“给朕笔墨伺候!问问南域那群傻子!他们姑母薨了,怎的连个吊唁的人都没来?这是要脱离我大麟自立为王了?!”
皇帝的问责箭一般发往南域,狠狠地砸在了王府之中,升嶒王一干儿子吓得足无措,却群龙无首没有一个能拿得住事。
老大齐浩洋稳坐高位,中把玩着两颗山核桃,老神在在的听着四个弟弟的争论,眼睛都快眯在了一起,竟然是要睡着的迹象!
老二齐浩轩见大哥这幅模样就一肚子火,忍不住拍着桌子嚷到:“朝廷若派大军来,咱们如何收场?父亲什么都没留给咱们,咱拿什么同朝廷争斗?”
老三齐浩文没有话,扭头看看一身金银珠宝的老四,压低声音问:“你的船帮昨天回来,可曾见过离都来的人?”
老四呲牙一笑,“三哥笑,这码头上天天人来人往,弟弟哪里知道谁是离都来的?”
升嶒王嫡子四人,老大修身养性,天天寻神问道,恨不能当场羽化成仙;老二替老爷子管着南域十万兵马,性格火爆;老三倒是有书生文气,肚中也颇有些文墨,若不是身份限制,恐也能在翰林拿一席之地;老四早些年就下了商贾之地,一身铜臭。
其他庶子庶女将近五十人,在这偌大的王府里几乎没有任何话的权利,兄弟四人把持着整个王府乃至南域,全系老爷子当年陪先帝打下的基业。
老爷子对赵氏江山忠心耿耿,自请不将王位传于子嗣,一方面他自信自己的儿子以后都有能力,二是相信赵氏不会对自己没个交代。
可惜他的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福元在他临终前也没能给出个交代。
这是扔到现在已经成了无解之局,只是按照朝上众臣商量出的对策,还是在太后薨逝后给南域发了圣旨,质问为何国丧没有人来吊唁。
这事按道理,就该是嫡长子站住来拿事情,可他在王府多年修身养性,升嶒王又将军队事务都交给了老二,将政务交给了老三,老大不过占了个名分,因此谁去离都,迟迟未订定,这一拖,就拖得等到了朝廷来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