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死亡 猛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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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叶荣舟不在身边, 但是闻灵回去的时候还是遇见了不少以结交为名义前来送礼的,将叶府门前围得是水泄不通。

    闻灵勒马转头从偏门进,却不想那里也有不少人等着, 多是些齐头整脸的女眷, 见着闻灵,便一脸笑意, 七嘴八舌地向闻灵问安见礼。

    虽如今身份要比以前要尊贵许多,但闻灵却没什么感觉,又一向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如今突然瞧见这幅阵仗, 不免有些不适应。

    “众位娘子, 丞相今日出门办事,并不在家, 你们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来吧。”

    闻灵下了马,有些艰难地往里走。

    一名白胖,讲话嗓门大的娘子对着闻灵赔笑,“瞧夫人的,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们这些人都是专程来看夫人的, 丞相不在,夫人想必在府里带着无趣,正好我们几个可以陪着夫人话解闷。”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人要么是想通过自己向叶荣舟好话, 好求些什么,要么就是算跟她处好关系, 来日出了什么事,在叶荣舟那也好有个能话的人。

    当初对自己爱答不理里的,仿佛她是个烫手山芋, 如今时移世易,摇身一变,她倒成了珍珠了,她着实有些佩服这些人的厚脸皮。

    不过,闻灵也知道,世事如此,大家都是俗人,也怪不得她们。

    只是......这客,她是不能待的,她对待人接物并不擅长,并不知道这个女眷他们家在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到时若是一个不心,给叶荣舟惹出麻烦来就不好了。

    她欠他的恩情,总不能在这些事上给他找不痛快。

    想到这,她却猛然一愣。

    她现在竟然已经开始主动从他的角度考虑事情了......

    闻灵摇摇脑袋,将这一念头赶出脑海。

    “夫人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一名女眷心问道。

    闻灵睫毛一颤,顺着她的话适时做出头晕的样子,忙有人高声道:“夫人身子不适,烦请各位娘子先回去吧。”

    着,便护卫着闻灵进去。

    那些女眷都是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都下逐客令,明摆着不想招待她们了,她们此时也不敢再厚着脸皮进去,只是如此以来,今日算是又白跑一趟了,因此,不免对方才开口的那个女眷埋怨起来。

    “今日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多什么嘴啊?”

    如今好了,她们算是白在这里等这么久。

    那被指摘的妇人也不恼,拿着金丝牡丹团扇捂嘴轻笑,指着她们道:“你们哪,可真真正正是几个榆木脑袋,没开窍呢。”

    既然瞧出来人家不想招待你,再死乞白咧地凑上去,岂不是惹人烦,倒不如顺着她的意,帮她一把,不定,她还能记着你感激你呢。

    众人都不是傻的,叫她这样一,当即反应过来,然而为时已晚,已叫他人掌握了先机,只能后悔方才自己没有聪明一点了。

    叶荣舟到了第二日傍晚时分才回来,听了这件事,不由哭笑不得,想了想,只觉得闻灵万分可爱,如今竟学起耍赖来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添见他一脸春意荡漾的样子,直接将脸扭向一边,有谁敢相信,他家阿郎已然将近两日没有合眼了?这幅样子,怕是再叫他熬个三五天都没有问题。

    陷入爱情的男女啊,真是叫人发愁。

    叶荣舟怕自己风尘仆仆的,一身汗熏到闻灵,便先去洗澡换了衣裳,然后才往闻灵房间大步走去。

    “娘子。”开了门,却没见人,也没人应。

    他又声叫了句:“阿灵?”

    这回床帐后传来微微的响动,叶荣舟轻手轻脚地过去,掀开青色床帐,只见美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大觉,许是翻身的缘故,被子没有掖好,胸前白嫩的皮肤就那样漏出来。

    叶荣舟俯身,在上头吻了一下,听见身下人轻哼,他又仰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怎么这样大了,睡觉还踢被子?”

    这样的话,叫他觉得好似他和闻灵从就在一处一般,心里温柔又甜蜜。

    闻灵翻了个身,朝里躺着,叶荣舟脱鞋上床,从背后抱着她,给她掖好被褥,却在枕下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他拿出来看,那是一把上好的青冥短剑。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放回原处,贴近她,很快跟着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闻灵觉得身上有些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后颈处不停磨蹭。

    她轻哼一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低头便瞧见胸前一双大手双扣,有人正从后头紧紧抱着她,闻灵微微挣扎,惹得身后的男人开口,“你醒了。”

    话间,他口中热气全洒在闻灵皮肤上,闻灵了个战栗,轻轻推开他的脑袋,却又惹得他拉过她的手去吻。

    他吻得太过仔细,闻灵瞧得是脸红心跳,赶紧将手抽出来,裹着被子离他远些。

    她正擦拭着手指,心跳如鼓,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幽怨的轻叹。

    “好狠心的娘子,往日里用得着我的时候,待我比谁都亲,恨不得黏在我的身上,如今眼瞧着我没用了,便把我丢在一边,理都不理,别不是嫌弃我了吧?”

    语气像个哀怨的媳妇。

    叫他这样一,闻灵好似真的觉得自己成了个用完就抛的冷心女子,将眼前男人的心给伤着了。

    她咬了下嘴唇,缓缓解开衣带,将方才被他亲吻的那只手又给递了过去。

    “嗯,是我不对,二郎继续。”

    叶荣舟仍旧仰躺着,诉自己所受的委屈,不想眼前突然递过来一只白嫩的纤纤玉手,不由愣住。

    闻灵犹豫了片刻,将整个膀子都给递了过去,“这回,算是够了吧?”

    叶荣舟反应过来,不禁朗声大笑。

    他的阿灵竟然如此可爱。

    他抱着闻灵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吻了她一口,道:“我的娘子,我的阿灵,这么好可怎么行?”

    他一高兴,便叫闻灵阿灵,她已然习惯了。

    闻灵不好意思地笑笑,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里头,喃声道:

    “别笑话我。”

    叶荣舟将她抱起来,裹着被子裹好,“好,不笑话。”

    胸腔处却不停传出震动,闻灵知道要是不叫他笑个够,他是不会停下的,便随他去,自己照旧做起鸵鸟。

    叶荣舟瞧着怀中人挺翘的鼻头,忍不住刮了一下,问:“今日有人来搅你的清静了?”

    闻灵道:“也不算搅,不过是有些人想借我走你的门路罢了,都是沾了你的光,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多人奉承我。”

    她的虽轻松,但叶荣舟知道她并不喜欢这样,于是一边向摇孩一样摇着她,一边道:

    “放心,往后他们不会再来搅你。”

    闻灵轻蹭了下他的下巴,轻声道:“谢谢。”

    叶荣舟笑起来:“谢我什么?”

    闻灵凑到他耳边,“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还有给我编民谣......”

    叶荣舟低头,与她额头相抵:“你都知道了?”

    闻灵嗯了一声,又道了句:“我很开心。”

    叶荣舟笑起来,口中却骂道:“这帮嘴上没个把门的......”

    闻灵轻笑:“别装,我夸你,你明明很高兴。”

    叶荣舟轻咳一声,脸扭向一边。

    闻灵这才发现,他锁骨处添了一道很深的伤疤,如今虽已经好了,却仍旧能从伤口的印子上看出当初他伤得有多深。

    怪不得这些日子,他都不肯叫她替他换衣裳。

    她的手覆上去,问:“什么时候的事?”

    叶荣舟抓住她的手,云淡风轻地道:“从河南逃出去的时候,没有伤到要害处,已经好了,不必担心。”

    “吕让的人?”她问。

    叶荣舟摸了下她的脸,重复道:“都过去了。”

    闻灵的手拂过他有些疲倦的眉眼,随后食指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划上他的嘴唇。

    她像是安慰他似的,“我给你出气好不好?”

    叶荣舟失笑,“怎么出?”

    闻灵起身,从枕下拿出把柄短剑给他看,“用这个。”

    叶荣舟的神色瞬间愣住,他反应了半晌才开口:

    “这个,是你准备好要杀吕让的?”

    闻灵点头,“这是今日从吕代柔那里拿过来的,吕家的传家宝,削铁如泥的青冥宝剑,吕让心心念念都想得到的东西。”

    这些话叶荣舟却好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仍在发愣。

    闻灵披散着发丝,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我用这个替你出气好不好?”

    叶荣舟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他失笑一下,将闻灵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多谢你,阿灵。”

    闻灵轻蹭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用谢,应该的。”

    叶荣舟垂下眼睛轻叹,他谢的不知这个,不过,如今都无所谓了。

    ......

    大概等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可以确定吕让如今的藏身之处。

    这些日子,天下不少叛军都已经投入叶荣舟的叶家军麾下,不到半年,天下已经收复大半,长安周边的省份地区,都已经安定下来。

    如此一来,吕让纵有千般手段,也只能躲无可躲。

    “二郎确定他不会逃到西域去?”

    在闻灵心里,吕让可不是个会傻到呆在中原的人,他若是在中原集结不了势力,势必会想办法逃到西域去,暗中蛰伏,积蓄力量,以待来日。

    叶荣舟将她一缕随风飞扬的发丝塞入耳后,笑道:

    “你的没错,他是想要去西域,可是他去不了,一来我一直在派人阻断他的进路,逼着他只能不断往长安走,二来......”

    他悠悠道:“西域那地方,可是离河西近的很,他就算到了那地方,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闻灵点了点头,指着前头不远的一座破庙问:“就是这里?”

    叶荣舟点头,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他身后带来的士兵已然分头行动,将整间破庙围得是水泄不通。

    然后,他们手脚利落地解决掉外头几个零散的放哨的,将尸体拖入草丛。

    此刻,破庙内,躺在草垫子上的吕让一身粗布麻衣,满眼的疲惫,眼珠上布满红血丝。

    他看着破庙破败不堪的屋顶,一阵难掩的疲惫迅速爬上他的全身。

    他已经逃往了整整快半年了。

    从长安城,叶荣舟的手里逃出来,他以为趁此天下大乱之际,他可以集结自己的人马,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在天下群雄里挣得一个位置,若是幸运,他甚至还可以自己称王称霸,不必再瞧别人的脸色。

    他往日里为了出人头地,已经瞧别人的脸色瞧够了。

    可是,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的运气很差,非常差。

    出来碰见的人都是他的死对头,为了躲避他们,他前前后后死了几百个士兵,又因为他的名声太差,别人一听是他便嗤之以鼻,一个连恩师都敢杀害的人,叫他们怎么敢跟着他建功立业?万一那一天一个不顺眼,被他杀了,他们找谁理去?

    后来,他便不想着在中原招兵,而是往西边跑,可是西边便是叶荣舟的老家,他去了,更是死路一条。

    他这一路,因为招兵买马,泄露不少行踪,有几次叶荣舟的人都差点抓住他,他便只好隐姓埋名,乔装改走荒野,近一个月才算稍微能喘口气。

    可是这样当被人当丧家之犬,不停追赶不停杀戮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吕让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又显现出那个背叛他的女人的身影,起初的恼恨之后,就是长久的思念和怅然,从前,他们多么要好,若是能回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送给别人。

    若是当初他没有将她送给别人,而是一直把她留在身边,那么如今......

    谁?!

    吕让猛地坐起,抽起一旁的长刀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他背着身子,贴着墙壁,持刀静静听外头的动静。

    快要进入夏季,热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麻雀鸣叫,不停在门前飞来飞去。

    外头静的出奇。

    吕让知道出事了,他原本放在外头放哨的人怕是已经没了,他屏住呼吸,缓缓走向庙门口,算拉过门口的马就走。

    然而他刚一只手伸出去,便见一只长刀砍过来。

    吕让猛地后退,一看脸,便认出那是叶荣舟的贴身家将谢添。

    ......

    闻灵在外头等着,大约两刻钟后,对叶荣舟道:“好了吗?”

    叶荣舟递给她一壶酒,道:“别急,再等一会儿。”

    热辣辣的酒灌入口中,减轻了几分空气中的燥热。

    不一会儿,庙里响起了一声口哨,叶荣舟将闻灵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每走一步,闻灵便能听见脚下的草地被踩的沙沙声。

    等到站在庙门口,瞧见里头破败的经幡上的血迹,她早前躁动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跟着叶荣舟进去,只见落满灰烬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长久没有洗澡的污臭,额上一道深深的伤疤,血顺着脸不停往下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水坑。

    他早已没了往日翩翩公子的高贵模样。

    似是听到有人来,吕让费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位身穿大红石榴裙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神情淡漠。

    他缓缓张口,问:“是......灵娘么?”

    闻灵淡淡道:“是我,吕将军,好久不见。”

    吕让道:“你来看我了?”

    闻灵纠正他:“我是来杀你的。”

    吕让的神色明显一愣,他抬眼望向闻灵,瞧见她身后的叶荣舟,只见两人站得极近,像是世间最为般配的一对爱侣。

    而他自己却如一条丧家之犬,被毫无尊严的绑在柱子上,等待着他人的审判。

    吕让仰头大笑,笑得满脸是泪,“也好,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三生有幸。”

    他这条命苟活至今,已经算是赚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啊,他本来能成就一番皇图霸业,可是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为什么......

    闻灵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句:“还有什么遗言么?”

    吕让沉默良久,终于道:“是我对不住你,灵娘。你......”随后,他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了,只希望我死后,你能将我埋入吕家祖坟,和我爹娘埋在一起,别的,就没什么了......”

    还要怎么呢,还要什么呢?他这一生坏事做尽,落到这样的下场,没什么好的了......

    叶荣舟背手站在一旁,眼中是深深的冷漠。

    闻灵拔出青冥短剑,剑身在空中发出铮铮的幽鸣声。

    “两世了,我终于听到你一声对不起,可是抱歉,我不接受,我也不想如你的意,将你埋进吕家祖坟,你这样的人,死了之后,做个孤魂野鬼才是最适合你的。”

    吕让猛地睁大眼睛,血顺着眉骨滴入眼球中,他却毫不在意。

    闻灵方才的那番话,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你刚才......”他滚了滚喉咙,道:“......什么?什么前世?啊?灵娘?什么前世?你啊!”

    他使劲挣扎,裸露的手臂处被绳子磨出血来。

    谢添用刀柄狠狠地戳了他一下,惹得他一声闷哼。

    “......灵娘......求求你告诉我......你方才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求你......”

    闻灵满眼冷漠地看着他挣扎,苦苦哀求她告诉他真相的样子。

    可惜,她不会告诉他,她要他如同自己前世一样,在痛苦、悔恨里离开人世,这是她给他的迟来的惩罚。

    她抬起手中短剑给他看,“可认得这个?”

    吕让蠕动着嘴唇,牙关颤抖。

    “没错,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吕家传家宝,青冥宝剑。”

    闻灵淡淡问:“知道我在哪里拿的吗?吕家祠堂先祖的牌位里,你阿爹将它放在了里边,只告诉了吕代柔一个人。”

    吕让瞠目欲裂,配上脸上的血,显得他此刻像是个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

    “不可能!你骗我,阿爹他只喜欢我一个,他不会将它交给别人!不会——!”

    他拼命地怒吼,像是要把儿时所受的委屈全都吼出来。

    闻灵并不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安静下来。

    等到吕让终于没了声音,没有力气再喊了,她才轻声道:

    “你阿爹是爱你,可是他更爱吕家,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家族另娶她人,害你阿娘只能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你的几个兄弟接连死去,他不会没有察觉,所以,他把这把剑交给吕代柔,就是为了防你。”

    这把剑是吕家的传家宝,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用途,那就是当家主没有德行的时候,持此剑者可以在族中宣布夺去他的家主之位。

    正是因为如此,吕让听到这把剑在吕代柔手上时,才如此崩溃。

    闻灵瞧着差不多,在吕让只顾着悔恨崩溃之际,双手持着剑柄,将剑身猛地插进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