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贝梨仿若冻住的眼睛动了动,展开手心接住手机。
“随厌……”
她刚喊一声,他就:“别害怕,让江氢带你去医院,我现在正在过去,一会儿就到,我们在医院见面。”
“乖,别怕。”
低低沉沉的声音,像是一座供人依靠歇息的厚重大山,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坚定力量。
“……好。”
希尔和莫穗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她的反应也知道出了大事,希尔着急上火,围着她直转,“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个表情啊。”
莫穗亚直接用英语问江氢,“梨出什么事了?”
一个多星期,她已经歇了对他的心思,不解风情的人,不要也罢。
“贝姐的父亲突然病重,正在被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
“病重?抢救?”
希尔急着安慰她:“梨你别急,已经送医院了,医生会救的,会没事的。”
挂了电话,贝梨始终平静不下来,把手机递还江氢,立刻往医院赶。
随厌速度比他们快,他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了。
旁边站着的还有两个警察,见跑在最前面的姑娘和贝玉升有点像,直接问她:“你是贝玉升的女儿?”
“对,我是。”贝梨原本就怕和警察接触,父亲又在一门之隔的手术室里生死未卜,慌得心口直颤,声音都抖起来,眼里包了一汪水儿,只能握紧垂在腿侧的手,指甲扣进去,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下一秒,拳头被|干燥温热的大手包裹住,他大拇指挑开她掐肉的中指,对着被掐陷出月牙的手心慢慢揉着,一点点给她传递力量,做她背后的坚定靠山。
“我是负责贝玉升所在大队的队长,现在给你一下他病发时的基本情况……”
他完,手术室上面的红灯熄灭,门开,头发已经接近雪白的贝玉升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满是皱纹的脸色比头发更白,眼睛紧闭,鼻子插着氧气管。
在随厌的记忆力,贝玉升还是八年前亲自送他离开贝家大门,朗声笑着拍他肩膀安慰,告诉他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养好身体,奋争向上的玉树临风、斯文儒雅的成熟男人模样。
此刻看着他枯瘦如柴,白发苍苍像是日薄西山的八旬老人,一时愣怔地竟没反应过来。
贝梨回来这几个月,算上今天总共见他三次,却一次比一次情况差,只一眼就再看不下去。
但看他这样也知道是抢救过来了,始终绷紧的弦松了一分,扒着后面出来的医生问:“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病人中风,好在送过来的及时,已经抢救过来了,但身体底子太差,要想恢复,你们做好长期备战的准备。”
“中……中风?”
“对,中风。”
贝梨彻底松口气,一瞬间竟然破涕为笑。
只是中风,不是什么濒临死亡的绝症,好好养着,还是能养好的。
而且他现在中风,她应该还能申请保外就医,每天陪着他。
脑中越想越多,贝梨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要谢谢这个病。
没跟着护士进病房,贝梨看着那两个警察的背影,反捏紧随厌的手给自己鼓劲,喊住他们:“警察同志。”
“贝姐。”
“我有件事想问,就是我爸现在这种情况,能申请保外就医吗?出院之后把他带回家照顾。”
“保外就医的话,我们回去会把贝玉升的情况向上面汇报,需要监狱开会讨论是否通过,不过这都是走程序,一般是可以的,你们先在医院照顾,有什么需要我们会给你电话,一切决定等监狱通知。”
贝梨脸上自收到贝玉升抢救的消息以来的愁云终于散开,有了喜色,“好的,谢谢警察同志。”
随厌也点头致谢:“麻烦警察同志了。”
等警察转身往病房走,他揽住贝梨的肩,温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到时候把贝叔接山上照顾,那空气好,还清静,我们能天天和贝叔在一块待着。”
贝梨腿软脱力地靠他胸膛上,悠悠叹气,“我知道,现在已经好点了。”
-
监狱通知下的很快,第二天贝梨就收到消息,让去办理保外就医的手续。
贝玉升也被通知一周后可以出院。
他话还不清楚,嘴一张就流口水,右臂曲在腰前,手腕内弯贴着腰腹,粗糙不堪的手指翘起压低伸展不平。
刚醒来的时候,一见到贝梨,眼泪就止不住地掉,左手抬高,“啊啊啊”叫着。
“爸。”贝梨也眼眶湿红,泪包不住滑下去,意会他的想法,把头靠过去,伸到他左手下面。
他摸着,眼泪掉得更凶,涕泗横流。
他从捧到大的闺女,这几年因为他的事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边流口水边喊:“……梨……”
声音发出来都是唔唔唔,谁都没听清他的话。
随厌抽出纸巾给他擦口水。
贝玉升又抬眼望着眼前已经长成男人的随厌,左手朝他抬高,贝梨让开,随厌往他床头站过去,“贝叔。”
贝玉升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张嘴“啊啊”几声,嘴边又有口水往下掉,自己闭上嘴,只一双眼渴求地望着他,又看了看贝梨,明显有问题想问。
贝梨翻出手机,又调出备忘录,放到他前面,让他字。
左手字不方便,贝玉升化身一指禅,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按。
——厌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两个和好了?
随厌看着,忽然意识到,阿梨知道那些事是棠盛干的,贝叔肯定更清楚,他还是直接受害人,知道他和阿梨重新在一起,会不会反对?
贝梨一个个回答他,声音尽量放慢,让他能反应过来,“你突然病发送医院,狱警给我了电话,我知道后又通知的随厌过来。”
“爸,我们俩又好了。”
随着贝梨这句话落地,随厌精神绷紧,仔细看着贝玉升,想知道他的反应。
这回换贝梨握紧他的手,无声为他灌输力量。
贝玉升不清话,但脸上给了欣慰满足的笑。
随厌彻底松了气,出去吩咐江氢,找专业护工和康复训练师。
一周后,贝玉升出院。
贝梨早早把东西都搬到山上的别墅里,和随厌一块住在山上,照顾贝父。
莫穗亚和希尔也跟着住到山上,他们近期内不算回赫尔辛基,来中国没把人带回去,回去了也是承受莱西叔叔的不高兴,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代价,还不如在中国待着,反正有筠姨在,在梨身边,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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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贝梨被手机铃声吵醒,意识恢复清明,猛然睁开眼,往旁边去摸。
又是凉的。
随厌已经走了。
她又去看床头放着的闹钟,指针早停在凌四点的时候不动了,她没醒,应该是随厌听见掐了。
因为贝父从监狱出来,能和他见上面,自然也多了更多当年的消息,随厌天天忙得不见人影,晚上回来的迟,第二天又早早地走,她见一面都难。
昨晚提前定了闹钟想和他见一面,又被他听见给掐了,还是没醒。
贝梨半躺在床头,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拿过来。
棠家老宅的电话。
前几天许肃的父母给她过一次电话求她,她不知道的时候接了,后来为了避免会接到不该接的电话,随厌给她存了不少。棠家老宅、棠老爷子、管家刘叔的电话都在其中。
贝梨犹豫一会儿,不知道这个电话接还是不接。
找她肯定是请鸿门宴。
铃声歇了又响,大有“你不接我就不罢休”的倔劲儿。
樱粉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
“贝姐,你好,我是棠家老宅的管家刘叔。”
“你好。”
“听令尊中风,保外就医了,令尊生病中风,在下很是伤怀,但能和父亲团圆,恭喜贝姐。”
“同喜。”
“同喜算不上,在下今日电话,是想邀请贝姐在遇星街的亿荣酒楼和老爷子吃一顿饭,如果贝姐的这次能应邀,对在下来,自然是同喜。”
刘叔:“在下没有三顾茅庐,也三次邀请了,贝姐这次不看在在下面子上,也要看在棠老爷子一个面子上,接受一次吧?”
锲而不舍地邀请了三次,贝梨也好奇棠老爷子到底想对她什么,点头,“好。”
“那今天下午六点,遇星街的亿荣酒楼,棠老爷子在那里邀请贝姐,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贝梨洗漱完下去,希尔正和孙姨着话。
他最近学了不少中文,得比之前溜了不少。
“孙姨,我怎么觉得屋里的温度一直不变啊,早上凉快,现在外面都热起来了,还挺凉快的。”
山上清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来这么多人热闹,孙姨每天都了乐呵呵的,笑着学他用僵硬的中国话:“不变啊,房子盖的时候棠先生专意装了恒温材料,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温度,住着非常舒服。”
听见木质楼梯上的声音,她转身站起来,问:“贝姐起来了呀?厨房留着你的早饭,要不要吃点?”
“好。”贝梨点头,“一会儿再做点午饭,我给随厌送过去。”
棠老爷子约她吃饭,总要找随厌一声,顺便问问他棠老爷子会有的目的,再让他支点拆招。
“诶好好。”
孙姨忙着进厨房热饭,希尔超乖巧地给她倒茶,“梨,孙姨刚泡的棠梨花茶,你快尝一尝,润嗓子,大早上喝了,一天嗓子都不会干。”
“效果这么夸张,孙姨给你的?”
“对啊。”
一会儿遛弯回来的贝玉升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进来,他身子右半边瘫痪,胳膊手不能动,腿也不能走路。
身体底子不好,治疗到现在也没什么效果。
但贝梨心里面不急。
随厌没找好证据,还他清白之前,她私心里并不想让他的病好,送还监狱。
她喝着牛奶走过去,喊他:“爸。”
贝玉升一见掌上明珠心情就好,不成话,只眼睛带笑地宠溺看她。他家闺女就是瞅哪哪好。
康复师从外面进来,贝梨问他一遍贝父今天的情况,知道和昨天一样后,只是点点头,“不用急,慢慢来就行。”
中午,孙姨做好饭,贝梨拎着食盒,去车库里选一辆,自己开车去市区找随厌。她驾照前两天已经拿到手。
路上,给他电话通知:“你现在在哪?”
“怎么,要来找我?”他的声音松松散散的,听着今天心情不错。
“嗯,去找你。”
“真来找我啊?”随厌原本因为接电话,舒展身体靠在座椅上的身体绷紧坐直,语气里藏不住的惊喜,“大中午来找我,陪我吃饭?”
贝梨瞟了眼放在副驾驶上的饭盒,笑了,“猜着,猜对了就陪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