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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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是他失掉频率不断跳动的心脏,手背上传来湿湿黏黏的触感,两相刺激,贝梨卷翘的眼睫动了动,转着干涩的眼睛,动作迟缓地垂眸看他握着自己手的手心。

    那里之前被她掐出了血,现在还在往外涌。

    因为握她用力,现在两个人想接触的地方,一片鲜红。

    “好多血……”她嗓音嘶哑得厉害。

    随厌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不在意地掏出湿纸巾把两个人手上的血擦干净,揽着她肩膀把人抱到怀里紧紧压着,脸埋进她颈窝,闷声:“你总算愿意跟我句话。”

    “我们去哪?”

    “先去酒店,明天和两位律师一块回青城,对贝叔的案子申请再审。”

    贝梨抬手环住他腰身,枕到他胸膛上,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又不断溢出,“莱西叔叔……”

    “阿梨,你还有我,还有贝叔,贝叔也会好起来的。”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方盐下车给他们开门。

    随厌揉着她头发低声:“我们回去吃顿饭睡一觉,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贝梨停了一会儿,闷声点头,跟他下车。

    -

    他们动作很快,第二天天刚亮就出发回青城,材料早已经准备好,由贝梨向法院递交材料申请再审立案。

    随厌动了关系,流程走的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对尘封已久的案件进行审查。

    贝玉升的案子当年闹得特别大,再审的消息被媒体一放出,便受到社会各界关注,舆论加速扩展。

    网友的最多的,就是骂他闺女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死心,想为强|奸犯父亲伸冤,污蔑照顾她那么多年、即将和她母亲再婚的继父。

    简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乌鸦还知反哺呢,她只知道反咬一口,往继父身上泼脏水。

    -

    初秋过去,天气已经彻底转凉,上午的阳光耀而不炽,穿过树杈,在地上稀稀洒满碎金。

    山风吹过去,树上的棠梨子变了颜色,泛着成熟诱人的褐色。

    树下,贝梨一身素黄纱裙坐在躺椅上,抱着平板,樱粉的指尖在屏幕上拨动,看完媒体报道,刷下面一条条的评论,脸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不远处别墅门口,随厌白色衬衫外又套了件浅灰马甲毛衣,黑色西裤也不是夏天清凉的薄款,加了厚御凉,手里拿件鹅黄色女士外套望她。

    停了一会儿,随厌慢步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平板,将外套递过去,温声道:“早上天凉,把衣服穿了。”

    贝梨听话地接过,自己穿上。

    趁她穿外套的空档,随厌把平板关了,锁屏的时候,瞟到最上面的两条万赞评论。

    ——强|奸犯biss!!已经定刑八年的罪犯,还想救出来?简直痴心妄想!

    ——原来强|奸犯还有闺女啊,我以为这种人都是绝后呢,那让他也切身尝尝当初那对受害父母撕心裂肺的痛。[微笑]

    贝梨穿上之后,朝他伸手,“平板给我,我再看会儿。”

    随厌拿着平板的手没动,眉心皱起来,“别看了。”

    贝梨倾身从他手里把平板抽走,不在意笑了笑,“这有什么,当年我爸这事儿被媒体爆出来,我和我妈听的比这都难听,到判刑谩骂都没结束。”

    直到被莱西接走,她们周围才安静下来。

    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莱西一手策划的……

    救她们出火坑的人,也是亲手把她们推进去的。

    随厌被她这种自暴自弃的笑,刺得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他刚回棠家那段时间,棠老爷子和棠盛都有意让他和贝家断绝来往,断了他各种和外界交流的方式,他也心里窝着气,随他们的去。

    然而偏偏是他高二暑假在家闭关那两个月,贝叔的事情闹得最凶。

    再开学,通过同学知道这件事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随厌黑眸深了深,又把平板从她手里抽回来,放自己腰后不让她再碰,同时出声:“江桥和柏天琪的葬礼在这周周天,你想不想去?”

    贝梨被这个消息惊到,猛然抬头看他,“什么意思?怎么就葬礼了?!不是还没确定死亡吗?”

    “救援队捞这么长时间,连个黑匣子都没找到,更没有丝毫能捞到人的迹象,昨天救援队宣布解散,也对外宣告遇难者全部身亡。”

    “那事故发生原因呢?”

    “黑匣子没找到,谁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随厌顿了顿,握着平板的手指捏紧,骨节崩白,“我让人去查了那些买票,却没坐的人。”

    “怎么?”

    “多数都是家里或者公司突然出事没法走开。”

    “那么多人突然同时发生,肯定不会是巧合……”贝梨睁大眼看他欲言又止,明显不想再击她的样子,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情绪再次崩溃,眼一眨就有大颗的泪往下落,手指拽上他毛衣,仰头用溢满水光的红眼看他,喃喃问:“莱西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就算他拦住了很多人,飞机上也有那么多人呢,都是命啊!他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贝梨声音渐渐嘶吼,她真的不理解,就算不想让他们拿到证据,大可以派人抢走,为什么要夺走江桥和柏天琪的命?

    那天在律所第一次见面,柏天琪还因为她随意的一句话非常兴奋,实习留任了就请他们吃饭。

    要是没出事,他肯定就留任了,能和他非常崇拜的江律每天一起工作。

    饭也请了。

    江桥,那个首战即成名的律界新秀,就如夜晚炸开的绚丽烟花,发出让人惊叹的短暂美丽之后,化成灰烟静默散去。

    “他……他为什么?”

    随厌被她拽得往前踉跄一步,喉结滚了滚,什么话都没,任她发泄。

    贝梨目眦欲裂:“就因为他那个伪君子的习性,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给自己安个名正言顺的帽子吗?想和我妈在一块,为了不让我妈有个出轨的名头,不让自己被骂三,就把我爸弄进去?”

    “当初也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进入学校,做了那么多工作诱人主动!”

    “他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维护好自己的名声,害再多的人都不在意……”

    贝梨停了停,仰头看着他,眼角大颗大颗的泪往下落,一双眼哭得通红,“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随厌被她这声失控的大吼心疼得心脏急剧收缩,捏紧喘不过来气,渐渐也红了眼眶,蹲下将人抱到怀里搂紧,脸埋进她头发里,没一会儿就把她的发湿。

    贝梨趴在他怀里声抽着气哭。

    挂满棕色果的棠梨双生树下,一人坐一人蹲,两个人紧紧抱在一块,互相汲取温暖和安抚。

    ——直到孙姨拿着贝梨的手机出来,破院中这方短暂平静。

    “贝姐,你有个来自芬兰的电话,一直,了好几通了。”

    贝梨脸在他毛衣里埋着擦了擦,抬头接孙姨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

    然,她甫一抬头,孙姨就被她哭得眼红鼻红,整张脸都透着不正常红晕的样子吓住了,“贝、贝姐,你怎么哭了?”

    贝梨又用袖子擦擦脸,嗓音又哑鼻音又重:“没事儿,我心情不太好,哭一哭发泄发泄,你把手机给我吧。”

    “诶……好。”

    手机里没存这个号,但只看一眼,贝梨就知道是庄园主宅里,那个座机的电话。

    而用这个电话的,一般都是庄园管家。

    贝梨划开接听。

    莱西找的管家会中国话。

    “贝姐,你可算是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的电话了呢。”

    “怎么会。”

    “姐,你声音怎么不对?”

    “最近天气变的太快,我有点感冒。”

    “那要注意身体,多喝热水暖身体。”

    贝梨不想再和他太极,“会的,霍尔姆伯伯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哦,莱西先生想和姐话,就在旁边,姐要他听电话吗?”

    现在只“莱西”两个字,贝梨都听得皱眉,生理性反胃,忍了忍,甚至唇角扬起笑,让自己心情听起来更好。

    “好啊。”听见那边换了呼吸,她乖巧喊:“莱西叔叔。”

    “梨,这段时间在中国玩的怎么样?”

    “很好啊,有时间莱西叔叔也可以过来玩一玩,青城有很多好地方——”

    “梨,玩够了,该回来了。”

    贝梨声音一停。

    “出去的时间太久了,别让你妈妈担心。而且叔叔和你妈妈的婚礼要到了。”他浑厚有力的声音沉了沉,“梨,婚礼你一定要参加。”

    “派去接你的飞机还有五个时到,你把东西收拾收拾,飞机到了就带着东西回来,把莫穗亚和希尔也带着。让他们去找你,这俩孩子,一玩就不知道回来了。”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贝梨重新弯了弯唇,“飞机就没必要了吧叔叔,我会和莫穗亚希尔回去的。”

    “梨,你走的时候没和叔叔一声,叔叔也不怪你,毕竟年龄,贪玩,想去就去,但该回来的时候,不要和叔叔耍心眼。”

    “听你认识的一个律师不久前坐飞机出事了,叔叔对外面的客机很不信任,希望梨不要出那样的意外,不然,你妈妈会受不住的。”

    贝梨被他“一句话里三个威胁”的强迫气得咬紧后槽牙。

    如果不是隔着屏幕,她一定会上去撕烂他那张恬不知耻的伪君子脸。

    但现在,他还维持着表面和气,她也不会主动破开,吞下这口恶气,“我会的,莱西叔叔。”

    “梨乖。”

    电话刚挂,贝梨就气得把手机扔出去,闷声落地和屏幕碎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但没人去搭理它。

    随厌摸着她的背给她舒气,脸色也不太好,看向她的目光峻冷,向她保证,也是给自己下命令:“他很快就会得到该有的惩罚。”

    贝梨捏紧拳头,目露坚毅,“他会有的。”

    过了会儿,她抬手将他湿润的眼角擦干,“我和莫穗亚希尔先去赫尔辛基,你留下跟进案子,莱西那个人虽然做事缜密,但也因为知道自己缜密而自大,确定的东西不会再怀疑,应该以为证据已经没了,不知道在我们手里,把我们做的这些事当跳梁丑了。”

    “不过他早晚会知道,一定要把证据保护好,江桥和柏天琪用命保留下来的东西,绝对不能被他给真正弄没了。”

    随厌大手捧上她的脸,俯头在她唇角吸吻了下,恋恋不舍,低声问:“他们婚礼在什么时候?”

    “之前定的是下个星期,现在芬兰已经比较冷了,之前因为我耽误了婚礼进程,没在最合适的时候举办,莱西不会让婚礼拖到入冬,他们俩身体受不了。”

    贝梨抱住他脖子,安抚地回吻,“不用担心,我妈在那,莱西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正好,我也想去问问他们当年怎么回事,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这跟进案子,要和芬兰警察联络的时候,需要我的地方提前跟我。”

    随厌抵着她额头,停了好一会儿,才滚了滚喉结:“好,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我会担心。”

    贝梨抬头后撤,摸上他不安的眼角,重重点头安抚他:“一定每天给你电话报备。”

    “不行,要视频。”

    贝梨眉眼一弯,宠溺笑笑,“好。不过如果我电话视频都没,应该是被莱西为了保证我不会再跑控制起来了,我会让希尔莫穗亚给你传消息,不要担心,也不要一冲动过去。”

    随厌没应声,自己站起来后,把他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我去给你收拾行李,你去找莫穗亚希尔,让他们也收拾收拾。”

    “好。”

    贝父案子再审的事贝梨没跟莫穗亚和希尔过,这次过去只跟他们莱西来电话,派了专机过来接他们回去。

    莫穗亚和希尔虽然自她表态之后没再什么,但都是希望她能回去的,如今不用他们费口舌就同意回去,自然欣喜,麻溜收拾东西。

    通知完他们,贝梨回主卧,衣帽间顶部灯光流泄,他正在下面收拾衣服。

    贝梨无声走到他后面,蹲下去,手环到他腰上抱着,脸也贴他背上。

    察觉背部传来的凉意,随厌收拾衣服的手一停,转过身,低头看她红红的眼眶。

    贝梨抬头,和他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一会儿,倾身吻了上去。

    随厌没动,也没回应。

    贝梨松开他往后退,眼泪扑嗦嗦往下掉,声音委屈颤颤,“随厌……”

    他的防被这一声破开,大手盖到她脑后,低头主动吻上那张凄惨惨喊他的唇,动作前所未有的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