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二天贝玉升醒了之后,贝梨和随厌想去问问他和莱西当年有什么恩怨,然而他偏瘫加重,左手僵硬不能再字,彻底丧失表达能力。
一切只能等江桥查找的结果。
好在因为随厌之前查过一次,有很多资料能用,他在美国的人和势力也能给江桥提供的便利,加上他们在国内的调查很彻底,国内国外证据相配合,互相检查核实,她的调查取证过程非常迅速。
不到两周就完成了所有工作。
然而在回程的路上,飞机失事,坠入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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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律所消息那天,贝梨因为自己之前拿莱西刺激贝玉升让他病情加重,心里有愧,正陪他做康复训练。
有女儿陪着,贝玉升也做的格外用心起劲。
贝梨耳边放着手机,却像是完全失聪,已经完全听不见电话那边的人在什么,脑子里循环往复的都是那句“江律师和柏助理乘坐的飞机失事,他们没能回来,救援队正在捞,但飞机是在空中爆炸后掉进的太平洋,幸存的可能性很”。
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样,愣愣坐在凳子上没有反应。
贝玉升看见她接到电话的反应,心头焦急,忙停下训练,护工把他抱到轮椅上,过来看她。
电话里的人了好几遍没听见她的回应,喊她:“贝姐?贝姐?贝姐?”
护工和康复训练师也在她前面喊:“贝姐,贝姐?”
“贝姐?”
贝梨终于回了神,眼睫轻眨,一直挂在上面的泪滴滑落。
电话那边问:“贝姐,你还在听吗?”
“在,我……我在听。”
“是这样的,棠先生的电话我们没通,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抽时间来趟律所,商量后续赔偿问题,这个案子我们律所应该接不下了。”
“不过来之前请提前告知一声,律所最近都在忙活江律师和柏助理的事情,不然你们容易扑空。”
“……好。”
通话被对面挂断,贝梨愣愣地一直保持电话的姿势没动,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又响起的电话唤醒。
贝梨垂眸看了眼来人,吸了吸鼻头,嗓音带了浓重鼻音,“……随厌,江桥……”
他周围一片嘈杂,脚步声频乱,喘息声很重,“别哭,我已经接到律所电话了,正在回去,等我过去接你一块去宴水。”
两道关门声响起,随厌坐进车里,周围安静下来,吩咐方盐开车,和她低声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和情绪。
他回到别墅,站在门口时,贝玉升和护工康复师已经出去了,偌大的训练室,只有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
贝梨还保持着接到律所电话的姿势没变,坐在软凳上,头微微勾垂,右手握着手机举在耳边,动作已经僵硬不能动,腿上的浅紫色碎花裙有拳头大的濡湿,颜色深重地缀在上面,格外刺眼。
窗外光线明媚,洋洋洒洒落了满室,她却坐在避阳的墙边,整个身影都被低落的阴影笼罩。
随厌慢下脚步进去。
站到她前面一脚的位置。
眼前的亮光被遮挡,贝梨静置许久的姿势总算动了动,缓缓抬起那双已经红肿的朦胧泪眼看他。
随厌心脏瞬间被抓紧拧起,闷疼得无以复加。
他知道她心理上会受不住,但没想到,能崩溃成这个样子他轻一抬指碰上她眼尾的泪痕,她之前的强撑便被这一指击溃,如厚重的城门轰然崩塌,呜咽抱住他的膝窝趴到腿上,放声大哭出来。
她心里的百爪撕挠的感受堵着无处发泄,手指用力来回拉扯他黑色西裤,已经哭哑的嗓音嘶吼他:“随厌,你……我们是不是不该查啊?之前郑广旭出事,现在找了江桥,直接——直接断送了她和柏天琪的命……”
随厌静静揉着她的后脑,让她缓解过于悲戚紧绷的神经,“别这么想,郑广旭出事是因为他之前代理案子的时候做的太绝,没给对方留下余地,江桥和柏天琪的……”
随厌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
现在并不是淡季,那趟飞机购买的乘客却很少,还有很多乘客买了票缺乘,以至于那么一座大型客机,乘客寥寥无几,遇难者甚少,在网上都没掀起什么风浪。
“——等我们查清楚。”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该给他们报的仇,一个也不会少。”
随厌沉下身体坐到她旁边,将人搂到自己胸膛上,让她趴得更舒服,吻她的头发,一声声低哄着。
直到她发泄够了,情绪彻底缓过来,才牵着她一块出去。
在训练室耗费的时间太多,他们到宴水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因为提前跟律所了,他们到的时候,律所的两个老板正在里面等着。
站到办公室门口,一直跟在后面做隐形人的方盐上前敲门,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推开让他们俩进去。
律所共两个老板,一个负责财政业务拉生意,姓李,一个负责接案上庭是律所建立之初的名气活招牌,姓张。
“棠先生贝姐好。”李老板率先站起来,态度疏离地和他们握手,拿着拟好的合同:“江律师和柏助理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恕我们律所人疏才愚,无再能堪接这份案子的律师,所以……”
随厌眉间压了压,“了解,也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江律师没接这个案子,也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李老板将手上的合同递过去,“这是我们对毁约的赔偿,请您看一看,有什么不满意,尽管提。知道你们事情紧急,所以我们尽快解决,不耽误你们找下一家。”
随厌接过合同翻也没翻,又从钱包里加了一张卡递回去,“赔偿不需要,这算是我们对贵律所痛失才律的补偿,如果嫌少,尽管提。”
李老板呆了呆,连忙往回送,“这、这怎么行……”
“行了,谁都不用补偿,这案子,我接!”
李老板正把东西推回去,一直沉脸坐着没话的张律师忽然出声,把东西都拽到自己手里,合同扔给张律师,卡交到随厌手里。
李老板急了,“老张,你干什么?你给我坐下!”
“我不是律所的活招牌了?我不算才律了?”
“郑律和江律都折进去了,你要是因为这事再没了,让我们这律所还开什么?!直接关门得了!”
“就是因为郑律和江律都折进去了,才要接!我要为他们将真正的罪人绳之于法,而不是望而却步,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
李老板和他争红了脸,“你——”
张律师忽然从兜里掏出个U盘,满脸怒涨,“老李,江桥就是觉得调查取证过程太顺利,心里不安稳,觉得会出事,提前把东西都交给我了。你,我要是就这么怂头怂脑地躲在后面,不为他们出头,对得起江桥吗?!啊!”
他最后那声震吼冲得头顶天花板都抖了抖,贝梨也吓了一跳,扣上随厌衣摆,他拉着她手腕悄悄将人护到后面。
李老板惊诧地望着他手里的U盘,“江桥给你了?证据不是她自己带身上,一块沉入太平洋了吗?”
“你以为江桥就这么个脑子?她清楚自己只是个刚入行的新人,经验不足,整个过程能顺利得没有一点阻碍,应该是已经暴露。而对方不阻止,就是想让她把证据都搜集彻底,最后连人带证据一块销毁,所以才提前给我,自己带一份假的上飞机。”
李老板情绪缓下来,“手里有证据当然可以,我就是怕你还要再去搜集,被害出事,所以才不让你接。”
他又对着随厌和贝梨,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两位,让你们看笑话了。”
随厌:“没事。两位讨论清楚了就好。”
李老板过办公桌后面把电脑开,接过张律师手里的U盘,“那现在我们看一下证据,商量商量怎么早日把坏人拿下。”
江桥收集的证据很充分,而且多是些一次性不可复制的,要是真被江桥带上飞机,炸毁掉进太平洋,再想找这么完整充分的证据,几乎不可能。
一个个文件的开,把之前贝壳服饰会计员如何与美国人私通陷害贝壳服饰的经过和涉案人员都明白白放到桌面上,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而不论是对公司的陷害还是对贝玉升本人的污蔑,最终都指向一个人——蒋生煜。
贝梨死死又愣愣地盯着那三个字,下午因为哭太长时间而红肿的眼睛,刚好没多长时间,又渐渐充血肿胀,手指也不自主地抓上随厌手掌,扣进他手心,指甲掐得出血。
她记得,莱西当年在中国上学的时候,有个中国名字,就叫蒋生煜。
而电脑里,鼠标下滑,蒋生煜的名字后面,出现“(英文名字:Alston,cey.)”字样。
如果那晚看到贝父反应,心里的猜测只是从天上落到半空,虚虚浮浮,还抱着她猜错的幻想,现在就是如大锤重重砸在地上,也是砸在她脑里心中。
将她抱的那点幻想彻底砸碎。
宠她护她,跟亲生父亲一样照顾她那么多年的莱西叔叔,竟然……是亲手设计毁了她全家,拆散她和随厌,让她父亲入狱的幕后元凶!
那些宠她娇她的画面,曾经回想起来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虚假可笑、痛苦,统统被眼前电脑里放的东西,硬生生撕成碎片。
贝梨脚底不稳,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随厌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胳膊,一抬眼,才发现她精神恍惚到极致,眼眶通红,脸苍白憔悴,精神比之前在山上还要崩溃。
他喉结滚了滚,压深的眸底都是心疼,手一拉,把人装进怀里抱紧,拇指摸上她晕满绯红的眼角,轻轻揉捏安抚。
她身体僵硬,呆呆地随他摆弄,不动也不反抗。
随厌握上她的手,让她抱紧自己的腰身,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依靠自己。
她有靠山,她不用自己独身承受这些东西。
他们俩的动作都是在后面发生的,李老板和张律师坐在前面,握着鼠标一遍遍播放,互相讨论交流,全身心沉浸在证据的分析中,一点都没注意到。
好半晌贝梨身子都没软化,精神也没缓过来,随厌出声对他们:“两位律师先分析证据,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我女朋友精神不太好,我想先带她回去。”
李老板和张律师转头看他们,贝梨埋在男人怀里,脸上的样子看不出来,但只一个单薄削瘦的后背,就已经能知道她现在有多脆弱。
不知道这份证据,会她带来多大的击。
李老板点头,“好,你们先回去,我们俩今晚就把证据整理出来,争取早点去青城,明天法院一开门就送过去,对贝玉升的案子申请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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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律所大门,坐到车上,她还是呆呆坐着,没什么动作,随厌弯过身去,给她扣上安全带。
手指抚上她的脸,低声:“我们今晚现在这的酒店住一晚,明天和两位律师一起回青城,提起再审。”
“贝叔的案子已经能解决了。”
“阿梨,你理一理我?别不话。”
“嗯?”
贝梨依旧没什么反应,眼睛转都没转动一下,也不落泪,完全陷在自己崩塌的世界里。
随厌握着她的手摸上自己胸口,“阿梨,你理一理我,你这样,我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