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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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站人声鼎沸,嘈杂拥挤。

    隐隐约约听到喊声,裴曼宁立即转头寻着声音看过去,车窗外都是人,挥和车上的人告别,一张张陌生的人脸从眼前一晃而过。

    车速越来越快,裴曼宁努力往车外张望,可惜已经看不清人脸了。

    “宁!”宁砚拨开面前的人群,往前面走。

    他这几天一只待在沪上,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人。

    找了许久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他干脆直接到火车站守株待兔。

    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人,那张脸,他不会认错。

    刚刚那个车厢宁应该是去了南京。

    火车开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就来检查车票和介绍信了。

    “靠窗的那位女同志,麻烦看一下你的介绍信和火车票,同志,同志?”

    裴曼宁回过神来:“好的。”

    走道上还站着许多人,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靠在里面,旁边的两个人就帮忙把东西传到工作人员上,检查完了又帮忙传回来。

    裴曼宁心不在焉地将东西放好,怀疑刚刚是幻听了。

    “同志,你也是去南京吗?”工作人员走了没多久,坐在她对面的人搭话。

    裴曼宁抬起头来,见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话夹杂着一点方言,看起来有点清秀腼腆。

    她看了少年一眼,男生的脸颊腾地红起来,他旁边还坐着两个同样十七八岁的同伴,用胳膊撞撞他,几双眼睛闪躲地打量一眼裴曼宁,害羞地低下头,催促道:“快问啊,咱们可都指望你了。”

    少年抓耳挠腮,“同志,我想问问,到了南京之后,去柳荫胡同那一片,要坐哪路公交最近?”

    裴曼宁还真知道这个,因为柳荫胡同里燕子胡同很近:“坐三路公交车,到长青路东段下车。”

    “谢谢,谢谢。”少年连声道谢。

    因为之前的那道声音,裴曼宁完全提不起谈话的精神,加上她也不习惯和火车上的陌生人聊天,索性就闭着眼睛假寐。

    对面的人见她这样,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抿了一下嘴,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

    几个少年谈话的时候把声音放低了一些。

    裴曼宁靠着窗户假寐,还是从几人的对话中得出不少信息。

    他们是去年高中毕业的,因为南京出界的劳动力奇缺,要招收两百多个学徒,过了招考,又去“五七干校”集训半年后,就在今年三月分配了工作。

    这几人被分到了南京某个出社,木雕刻书部门和插图绘画部门。

    哐当哐当摇晃着的火车,一直行驶了差不多七个时才到达火车站,正好是下午五点。

    她在车站找了半个多时,好不容易找到举着一块纸板的胥家大姐,把胥姨托她带的的确良布料交给她,才坐着公交回家。

    十多天过去,种下去的花草已经长大了许多,整个院子变得生勃勃。

    尤其是刺藤花又长高一截,长长的藤蔓贴着墙绵延成一片。

    裴曼宁又浇了一点须弥界的水。

    徐嫂子知道她回来了,第一个跑来看她,顺便拉着她问沪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裴曼宁就把这段时间见过的地方,都了一遍。

    比如,沪上的邮政总局大楼,拥有号称“远东第一大厅”的邮政营业厅,比如,沪上的外滩,里面五十多幢风格迥异的古典复兴大楼,号称万国建筑博览群,比如,沪上也很窄的弄堂,住的地方也很紧张。

    徐嫂子听得津津有味。

    “对了,徐嫂子,这是给你带的雪花膏。”裴曼宁从行李里将东西拿出来,徐嫂子照顾了她这么久,想着好好感激一下。

    “哎哟,给我送什么雪花膏啊?这些你们姑娘用的东西,老贵了,一盒都要好几块呢,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买都买了。”

    劝了好半天,徐嫂子勉强才收下了,觉得过意不去,顺便帮她打扫了一下院子。

    “对了,裴家妹子,我外甥女儿不是在供销社上班吗?这段时间单位上有一批瑕疵布要处理,布料都挺好的,就是染色不均匀,不要票,而且还便宜,好多人抢着要呢,我外甥女儿刻意给我留了一些,想着问你要不要?”

    裴曼宁点头,正好现在已经开春了,她要做点春秋天的衣服:“您知道都有些什么布料吗?”

    “毛料的,纯棉的,灯芯绒的,还有咔叽布,哦,还有一些毛线呢?你会打毛线吧?不会的话,到时候嫂子教你。”

    “好啊,那就拜托嫂子了。”

    “客气什么?对了,你看沪上的有些什么时兴的衣服款式?到时候咱们也照着做,我家正好有缝纫。”

    裴曼宁想了想,还真的有,沪上好多人会穿节约领,用碎布头做成假衬衣领,把领子翻在外面,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现在节约领还没有风靡到其他地方,如果能倒卖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商。

    不过,有了出社那边的收入,她没必要去冒险。

    没过两天,徐嫂子就带她去供销社,通过内部员工的关系,买了好些不用票的布料回来。

    是瑕疵布,但其实布料的问题不大,只是有些地方颜色有点花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裴曼宁照着在沪上看到的款式,用浅蓝色的布做了一件长袖衬衣,然后深色挺括的咔叽布做了阔腿的裤子,她觉得太宽有点废料子,稍微收窄一点,但是也没有太紧。

    剩下的钱,扣除生活费,裴曼宁给韩景沉所在的部队寄了一百二十块钱过去。

    寄完信出了邮局,看时间还早,她就买了一些修复古画的工具,镊子、针、马蹄刀、毛刷、羊肚毛巾、水油纸、宣纸、颜料准备把那些被毁得不那么严重的古画修复好,再装裱起来保存。

    尤其是她从沪上废品站买回来的那些画,好些绢本发霉、粘连和褪色严重,颜色乌黑,看起来像是皱巴巴的“咸菜”,一部分纸画,被撕成了两指宽的碎片,零零散散的,又薄又脆。

    破损太严重几乎看不清原貌的,裴曼宁没敢修复,只修复自己有把握。

    接下来一段时间,裴曼宁都深居简出。

    每天不是画连环画,就是做新衣服,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回到须弥界,才开始用工具着修复那些画。

    先从最简单、破损程度最的开始洗画,用马蹄刀心翼翼地刮掉上面的污渍,揭开褙纸和托纸后,先修复揭命纸时带起的纸纤维,才重新托上命纸,上浆和拣毛。

    等画芯阴干了后,就逆着光检查画上面的断纹,再把细细的宣纸一点一点底帖在断纹处,将整张画上的漏洞补全。

    花了二十多道工序,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进行到全色和接笔阶段,确保从每个角度,都看不出曾经修补过的痕迹。

    修复好一副画,裴曼宁就没有再修复了。

    做这个太耗神了,她的不敢抖,生怕有丝毫的失误,腕酸得厉害,其他的画,等歇息一段时间再。

    不过,成果还算不错,洗干净修复好的山水画,终于露出原本的样子,山峰耸拔,雄伟峻奇,桥楼路观掩映于山崖丛树,山间又浮动着淡淡的雾气,上面还有许多印章和题字。

    此时此刻,驻扎在沪上的独立飞行大队,才终于结束轮战任务。

    数十架战经过一个上午紧张的飞行准备,集体在空中转场,按批次腾空而起,一架接一架,直飞沪上虹桥场。

    在空中整齐编队后,才从虹桥场,飞向所属的空军基地,地面上士兵们纷纷抬,肃然起敬,对长空敬礼致意!

    等数十架战先行飞走后,地勤务大队人员,才开始以铁路输送方式,从沪上火车站离开。

    回营地没多久,韩景沉就收到了战友转交的信,除了信,还有两包包裹。

    “沉哥,这是裴同志寄给你的啊?写的什么?”姜晔好奇地伸过脑袋看。

    裴曼宁的信很简单,大意是她以后会每个月投稿给沪上美术出社,有稳定的收入,以后不用再寄钱和票给她,另外,之前欠韩景沉的钱,放在了包裹里面,用黄油纸裹着,包裹里面的其他东西,是送给他们的,有沪上买的果干和糕点,还有她自己做的蘑菇酱和肉酱。

    韩景沉看完,将信慢慢折起来。

    姜晔擦了一下口水,感慨道:“裴同志可真厉害,竟然拿到了这么多稿费,我先拆开这个肉酱尝尝看,待会儿拿到食堂去下饭好了。”

    韩景沉没话,姜晔忍不住看他,“对了,沉哥,咱们这次轮战结束后,不是有两天休假吗?你要不要去市里一趟?看看裴同志。”

    裴同志长得花枝招不是,花容月貌的,一个人住终归是太危险了,他们还是得时不时露个脸,震慑那些宵。

    当然了,食堂吃久了,他也非常想念裴同志家的饭菜。

    韩景沉看他一眼,“明天再。”

    虽然这样,但是到了下午在食堂吃完晚饭,他就被通知去接电话了。

    “老四啊,明天上午你来接我一下,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

    听老太太要来,韩景沉眉心就是一跳:“妈,你怎么来了?”

    “我还不能来啊?你你,过年也不会回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受伤了不能回来?你放心,我就来看看你有没有断胳膊断腿,不耽搁你的事,你该干嘛干嘛。”

    韩景沉万分头疼,浓黑桀骜的眉毛皱起来,拧成一个结:“妈,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是了我在沪上有任务吗?”

    “你哪次不是这样?行了,我也不和你废话了,我还得去坐公交呢,今晚我就先到你那个院子里歇息。”坐了一天多的火车,哪怕是软卧,她都坐得腰酸背痛。

    “等”韩景沉还没完,老太太就撂了电话。

    他捏着电话,想到上一次把郑庚打了一顿的裴曼宁,再想到风风火火的老太太,这下子不仅是眉心,连眼皮子都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