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郡主恶毒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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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里,?一张腐朽的桌上,阴风吹灭了豆点大的烛火。昏暗的牢房比之前更加阴暗,外间的火把将将能照到牢房门的边侧,?那烛光一灭,?里间就全黑了下去。

    只余一双愤怒又恐惧的眸子,折射着牢外的火光。

    一声锁链被开的声音后,秦枢着了一身赭色的锦袍,?踩着过道里黑灰的积水缓缓走了过来。

    愤怒的眸子瞬间冲到了牢房门边,一双带着血痂的手臂探出来,?朝秦枢抓过去。

    “秦枢,?放我回丹玄!我现在是丹玄皇帝,你想要什么,?我们再做个交易!”

    苏图蓬头垢面的脸出现在牢后,?自空城坑杀一战,他被对方擒住,已经关在这地牢里整整七日了,?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闻。

    牢外的男子微笑起来,伸手抚着手上的玉扳指,?着笑意半点温度也无,?似乎对自己的大胜毫无喜悦之感。

    “我会放你出去,?你已经在和我做交易了。”

    苏图心中一惊。

    “什么交易?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那个没温度的笑意又深了深,这才有了一缕满意的情绪泄了出来。

    “用丹玄国土,换你自由。”

    牢中的男人惊骇得睁大双眼,呼吸急促起来。

    “你干了什么?若要丹玄供奉,放我出去,我保证三年,?不,十年,十年来朝!”

    唯有国土,他不能丢!

    秦枢微微扬了下颌,凤目带出些嘲笑。

    “陛下还是耐心些,很快就结束了。”

    罢,撩了袍琚,朝来时的入口走去。

    “秦枢!秦枢!你个狼子野心的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给我回来!放我出去!”

    历桑苏图的咒骂没能阻止对方一丝一毫。

    丹玄大军群龙无首,皇帝被擒,大军在秦枢的指挥下,围剿了丹玄驻扎在北境腹地的总军,如蚁穴一朝被毁,溃不成军。

    接着,大军旋身反扑丹玄,这一次,轮到秦枢攻入了丹玄北部。

    战报飞入都城,皇帝拍案大笑,恨不能前去战场亲自看见这一幕,直言回来要封秦枢个侯爵当当。

    六部尚书为首的官员互相对视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头示意后,均露出一个带着得色的笑意。

    对于李约而言,如今的秦枢就是自己和恭仁亲王的大势所在,秦枢荣,则皇孙荣,秦枢损,则皇孙势哀。

    当下文官又对着皇帝一通拍马,直把秦枢夸成文曲星降世,专门来辅佐皇帝,扬大国威严。

    这段话下了朝,却立刻在都内形成了一阵风向,一时间,秦枢的名望达到了家喻赞扬的地步。

    警敏如云悠,一听见这个传言,便知晓这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

    难道秦枢就不怕功高盖主四个字么?

    云悠之后才明白,接下来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功高两个字了。

    三月一到,北境也终于解了冰封,秦枢率领大军,将历桑苏图捏在手中,一路攻入腹地,丹玄碍于自家皇帝还在对方手里,最好的兵力早就被一锅端了,北境的防守已经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到了三月底,秦枢吃下了整个丹玄北部,共计大十二城。

    历桑苏图被囚禁整整一个半月之后,终于再次见到了天光。迎接他的,已经是变了天的丹玄国。

    他的弟弟们早就按奈不住,将他的势力踢出了丹玄朝堂,如今不过一个月,非但没想着如何夺回北境,反而忙着内斗,全都想乘机一屁股坐上那个位置。

    “如今,该怎么做,丹玄陛下可想好了?”

    秦枢坐在首座上,下方坐了两排武将,均不怒自威地看着站在中央的苏图。

    此处是丹玄北境最大的一座城,历阳,地处南北交界处,是北境的贸易大城,因日照充足,得了历阳二字。

    丹玄皇室以西为尊,都城在西,上北下南,历阳已经相当于丹玄的中心,再往西边过去一些,就是皇宫都城所在,若是下都城,丹玄就得改名换姓了。

    但接下来的战,必定会遭到丹玄最富裕的两地极尽所能的反抗,秦枢并不算耗费三年五年来不可掌控的战。

    苏图深知此道,缓缓露出一个有些凄然的笑来。

    “呵呵哈哈哈,扶植我再登大宝,借此牵制我等,北境也已收入囊中,秦首辅的手段,我苏图甘拜下风!”

    他明知对方得主意,却没得选择。

    丢了北境的皇帝还能坐稳皇位多久?他的好皇弟们已经在撕吃他的势力了,若是他就这样回去,面对他的只有粉身碎骨四个字!

    “我答应你!”

    秦枢扬了嘴角。

    苏图走后,有武将上前一拜。

    “秦大人,三皇子怎么办?可要押回都城?”

    武将态度恭谨,周围的武将也全无异色,已然是认可了座上之人的才略。

    “丢在丹玄吧,就他死了。”

    秦枢阖了眼,极为冷漠地挥了挥手,武将得令,众人鱼贯退下。

    直到四月,本朝纪国郡主快到生辰时,大军班师回朝。

    这一日都城主街上热闹非凡,万民倾出,夹道相迎,来目睹那下丹玄国土的英武班师。

    云悠倚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廊台上,从这里,能清晰地看见主街央道。她必须来,秦枢的功绩早就不是什么政绩之列了,这是拓疆的国稷!她需得确认一些事情。

    黑压压的将士列成三排,从城门外踏步而来,街尾的百姓最先欢呼起来,高涨的情绪立刻沿着街道传过去。

    人声鼎沸中,云悠一眼看到了独自骑在一匹黑驹上,走在最前方的秦枢。

    后方的武将皆是一身戎甲,唯有他穿了一身藏青绣彩冬青的袍子,腰间束了一条白玉官带,金冠束发,一条描金抹额在脑后束进冠中,垂下两条坠金的带子。

    人们瞧见这丰神俊逸的文生,立刻就明白,这正是那文曲星秦首辅了,夹道的人群中不停有女子的香帕荷包扔过来,以示爱慕。

    仿佛早有预料,进了城的秦枢一眼就朝最大的酒楼高处张望过去。

    他立刻就找到了那明艳的玉娇人。

    云悠没躲,她亦知晓,秦枢定会看到自己。

    狐狸眼迎着那凤目微微眯了眯眼,抬了抬下巴,一丝略微复杂的凝色泄出来。

    明明一介乞丐。

    如今万人敬仰。

    秦枢读懂了这凝色里包含的意思,突然绽开了一个堪称灿意的笑容。这笑如雪化后的汩汩山泉,虽然清冷,却也生了化雪阳暖。

    云悠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对方这样的笑,竟有些郎君归来的暧昧意境。

    心中一跳,抿了唇,转身进了楼内。

    “母后。”

    和都城的热闹相比,太后的慈安殿中,却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声响。皇帝和太后面对坐在软塌上,一盏香茶已经冷了,散了一缕冷香出来。

    “如今不是你想不想,这大势,已经在秦枢手里。当政者,不可讳功。”

    “但是…”

    皇帝扣着桌几,似乎十分犹豫。

    “哀家不欲干政,只一点,你召见秦枢时,只需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还请母亲指个明路。”

    太后揭了茶盏的盖子,沿着杯沿轻轻摩搓。

    “赏他一个,什么都答应的要求。若是他…”

    一缕兴味的眸光闪过,太后凑到皇帝耳边,悄悄耳语了一番。

    皇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秦枢班师回朝当日被招进了宫中。

    翌日,云悠接到了太后召见入宫的旨意。

    到了殿中,太后坐在上位,皇帝在其侧,而秦枢正半跪在两人前方,见云悠来了,太后慈爱地朝少女招了招手。

    坐定后,皇帝清了清嗓子,对着云悠露出一个堪称慈爱的微笑。接着太监总管递了一道明黄圣旨过来。

    “奉天子召,命臣秦枢,大胜丹玄,开疆十二城,乃社稷之功,钦封历阳王…”

    云悠没听见那太监总管后面又了什么恭贺词,历阳王三个字一出,她只觉得隐约悬在心间的石头砸了下来。

    她想过秦枢会拜候,但没想到竟能封王!

    异姓王,多少君王忌讳的存在?只在开国朝堂见过,从未在这种国力尚佳时听闻。

    那太监总管刚宣完这一旨,并未让秦枢接旨,而是又拿出一道圣旨。

    “奉天子诏,历阳王秦枢文德双馨,赐婚本朝纪国郡主…”

    云悠猛地转头望向太后,头上的珍珠步摇撞出哒啦的声响,太后朝她淡淡望了过来,所有的意思,都含在了这深望中。

    少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这是皇室的决定,要将秦枢彻底纳为己用,纪国郡主,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秦枢终于露出得偿所愿的笑意,一双凤眸灼灼地看着那明白了太后意思,接着缓缓从座上起身,提了裙角一步步走到自己身侧的少女。

    马上有嬷嬷拿了软垫过来,铺到地上,云悠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跪了下去。

    “臣接旨!”

    男子的声音带了明显的颤意。

    “纪国,接旨。”

    这一刻,云悠明白,她已不是纪国郡主,而是皇室用来拉拢历阳王秦枢的历阳王妃。

    接旨后,皇帝亲自扶了新晋的历阳王起身,太后则唤了云悠去御花园中散步。

    “可怨哀家?”

    太后抓着云悠的手,瞧着天光下玉嫩得像是会碎了去的手,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若不怨,倒显得纪国矫情。”

    云悠想了想,终究还是直言道。对于将皇室的利益放在自己前面的太后,她心中虽是明白,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

    “你呀!哀家问你,你觉得历阳王是个如何品性的人?”

    太后目中泛起无奈的笑意。

    “才高,智多,若是放在国之社稷上,必是大善。但若是…”

    “所以!”

    一生沉浮宫廷的老人断了云悠的话。

    “你才要嫁!”

    这话斩钉截铁,仿佛已经笃定了结局。

    云悠没接话,歪了歪头,静等太后下一句。

    “皇室兴衰,亲贤远佞,可巧了,历阳王非贤非佞,却亦贤亦佞,他出身微末,行事没有世家高洁的原则,又谋略计多,这样的人,皇室该如何任用?”

    少女依然没答话,一双狐狸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鹤发老人。

    “昨日,我要皇帝给了他一个赏赐,不论何求,均可起旨。你猜,他求了什么?”

    云悠抿了唇,心中已经知晓了答案。

    “看你的模样,已经知晓了。”

    太后露出一个明了的笑意,带了一丝揶揄。

    “与其担心对方的能力能不能为社稷造福,不若,就当那掌舵之人。世事,总是做了,才晓得结果。”

    这话时候,太后眼中泛起一点极深的寒芒,犹如深井之下的一点波光,在井壁倒影了许些寒意,细细看去,又迅速影灭了。

    宫中庭深,寻不到活法的人,都埋进了这高庭厚土之中。

    云悠终于抬了眼眸,瞧了太后半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