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五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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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周末,?学校放了假,云悠一大早就收拾了自己,朝大都歌舞厅走去。

    今天是她登台的日子。

    浓姐已经在化妆间给她腾了个位子出来,?周末来寻乐子的人多,?歌舞厅都会从下晚六点就开始营业,一直到夜里两点才关门。

    这冗长的夜晚,就需要一位又一位歌女去填满。

    “唱曲儿的还是跳舞的?”

    有化妆师急匆匆地问了一句,?登台的女人多,根本没有闲心挨个化个合适的妆容,?除了那些红角有单独的化妆间,?在这里的女人就会被分为两类,唱歌的化一类妆,?跳舞的化上另一种。

    “唱...”

    云悠刚想答话,?浓姐就拉了帘子走进来。

    “把她扮漂亮些,今晚第一次登台,要是一炮红了,?五爷有赏!”

    得了吩咐的化妆师立刻转了态度。

    等到云悠站到浓姐面前,对方露出一个惊诧的神色,接着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之前这女学生一直穿着学生服,?蓝色的短衫,?黑色的裙子,?除了眉眼美丽,也瞧不出什么,现下,对方换上了一身素白绣藤花的旗袍,一双长腿在叉口里若隐若现,白色的高跟鞋,?光是站在那儿,就带出妩媚袅袅的姿态。

    头发盘了上去,别了一顶白色网纱帽。网纱后,是一双睫毛纤长的翦水秋瞳,合着琼鼻下的透着樱水色光的唇,异常惑人。

    等对方再戴上一双白色的蕾丝手套,一个窈窕水荷般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最罕见的是,因为行头都不是什么好料子,这样的廉价扮最显风尘,女子身上却半点风尘气没有,仿佛是什么贵族养出来的娇姐,模样清纯招人,气质却十分清冷贵气。

    浓姐有些期待起来。

    华灯初上,舞厅里就渐渐聚起许多人。

    云悠站在后台,拉开幕布的一条缝隙,除了大厅里三三两两喝酒交谈的人群,就是两边的雅间包厢。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丽华间前的观舞台上,垂了狭长的阴鸷眸子,只在光影中留下一道漂亮的侧脸阴影,此刻似乎正在憩的凤五爷,他的背后站着那个叫玉衡的年轻男人。

    场上的乐声变了调,奏起了缓慢的前奏。

    云悠如一朵间的铃兰,摇曳着不紧不慢走到台中的话筒前。

    台下安静了一瞬,接着响起了阵阵的倒吸气的声音。

    这个新来的歌女,是不是太漂亮了些?

    立刻有男人的眼神炙热起来。

    场中的异样让凤五爷抬起了眼眸,就见到了台中的那抹白色。

    在乐点上,女子开了口。

    “别记得我,别记得我,在这黑夜的银河里,与你擦肩而过。”

    “别生欢喜,只管别离,在这相遇的月色里,不过眉眼相望。”

    “别来追寻,别来挽留,在这灯火阑珊回首,只是今世相逢。”

    随着那清婉如莺的歌声传遍整个舞厅,大厅彻底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望向台上的清贵美人,静静享受那瑰丽的歌喉。

    凤玉衡注意到了五爷的异样,对方双目炯炯,整个人微微前倾,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奇的宝物。

    这是被什么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模样。

    一曲毕,人们还呆呆地看着台上,尽管那抹白色的倩影已经施施然谢了幕,人们似乎还沉浸在那歌声中。

    过了半晌,才有人缓过神来,开始急急朝酒侍听刚才舞台上的佳人是谁。

    今晚的登台不过是一次尝试,浓姐也没料到那女学生能这么快引起人们的兴趣,所以连个艺名也没挂出来。

    不过眼下,看着台下人的急切追问,浓姐眉眼一挑,心中想到了一个主意。

    云悠下了台,没能回到自己的妆镜位子上,凤玉衡就站在她位子边,见她来了,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云悠顿了顿,还是抬脚顺着请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段吊着暖黄水晶灯的长廊,是一个铺着织花毯子的楼梯,楼梯上,正是凤五爷的私人包间,丽华间。

    门无声息地开了一道容一人通过的入口,云悠皱了皱眉。

    她当然知道进去会见到谁,会发生什么,但她更明白,在这个关口,她需要更多的资源。

    丽华间里,灯光有些幽暗,在墙上投下一个男子的黑影。

    “五爷,云悠姐到了。”

    凤玉衡低声完这句话,就直接退了出去,顺手关死了那道无声的雕花门。

    从幽暗的灯光下,最先抬首,吸引人看清的,是一双闪着冷光的阴鸷眸子。那冷光微微颤动,像一点阴郁的冥火。

    接着,顺着睫毛落下的阴影后,隽秀的侧脸从幽光处转过来,这才终于露出那张线条极为漂亮的脸。

    见到还穿着那身廉价质地白旗袍的云悠,对方伸出了一只手,悬在身前,像一条静待猎物送上门的冥蛇。

    而云悠,就是那只即将被拆吃入腹的猎物。

    凤家五爷的确俊美,但是,这份过分阴鸷的气质,生生将那份俊美拉向了让人极为不舒服的凌厉。

    云悠蹙着眉,将自己的手放进对方的手中,对方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自己怀里。

    …

    已经夜里一点,浓姐第二次端了些面点和一壶热茶,推开了丽华间的门。

    一进门就倒吸一口气。

    地上扔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色旗袍,这旗袍本就质地劣质,下摆被顺着开叉口撕到了腰间,已经不能再穿了。

    接着是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一双蕾丝手套。

    再是落在角落里的一双鞋。

    顺着这些破碎的衣物,浓姐终于瞧见了榻上的女学生。

    几时前,对方还摇摇曳曳地在台前唱着曲儿,现下,对方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丝绸衫,蜷在榻上,露在外面的脚趾间有些茧子,脚背却泛着天生的白皙柔嫩。

    五爷这是不是也太过了?

    浓姐放下手里的托盘,心中有些嘀咕,倒不是因为心疼那女学生,而是因为,这可是即将红起来的新摇钱树!

    听见动静,女学生睁开了泛着极重倦怠的水眸子。

    “劳烦…”

    身上的不适传来,云悠闻见身上盖着的男人衣服传来的冷檀香,心中暗骂一声,顿了顿。

    “把我的衣服给我,我得回去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暗哑,让那莺骊音色染上一丝奇异的诱惑,像是被大雨淋过的枝头梨花,平白让人觉得怜惜。

    “姑娘先填填肚子,待会儿就有人送你回去。”

    浓姐的办事儿效率极高,等云悠披着那冷檀香的绸衫吃完了一碟子面点,一套新的学生服已经备好了。

    被车送到胡同口,云悠一下车,迎面就碰见了似乎同样才回来的一梦。

    对方提着一个手提袋,那手提袋绣了一道流苏,系在腕间,随着女子穿着高跟鞋的款款步伐,左右摆动,十分有风情。

    见云悠从一辆老爷车里下来,一梦愣了愣,目光极快地扫过车和里面的司机扮相,便明白这是凤家的车。

    早些时候,大约18岁,正是她最水嫩的年纪,她也陪着富商男人们出入过那梨园后院,在那些富裕家族里,雅不雅,端看在梨园里位子多高。

    “回来了就一道走吧。”

    一梦摇了摇手提袋,冲云悠抛了个媚眼。

    云悠点了点头,脚步有些虚浮,也被一梦看在眼底,思在微微皱起的眉间。

    到了家,家里的煤油灯还亮着,沈母还在搓着不知哪家的衣裳,瞧着门边发愣,等云悠走进来,连忙洗干净手,迎了上去。

    沈母刚要开口什么,对门却传来一道巨大的哐啷声。

    “你个贱货!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白脸?就这么点钱?你让你弟弟喝西北风啊?”

    接着是一句接一句,夹杂着污秽字眼的谩骂。

    沈母到嘴的话改了口,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将云悠往身后一拉,对着对面就扯开了嗓子。

    “陈月娥!你要点良心罢!吃着女儿的肉,喝着女儿的血,还嫌不够多?!”

    一梦是个怎样的孩子,那一梦的母亲不曾想过,沈母却极为心疼。

    但凡有点余钱,就往沈母这里送,有几个铜子儿,就买些便宜的高粱面,若是有一个银元,就去买一篮子面粉。哪里还会有余钱?更别什么养白脸。

    “滚回你屋里去!老婆娘得了我家的便宜,还没找你算账呐!我骂贱人,你管得着么?”

    对门传来更高一声的骂,沈母气得就要去拉对面的门,云悠一把抓住沈母,无声地摇了摇头。

    胡同里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但像陈月娥这般,直把女儿当做提钱的袋子,毫无半丝愧疚心的,也是罕见的极端,且这人十分阴损,外人若是为一梦话,她总是表面答应,背地就下狠手在一梦身上讨回来。

    来奇怪,陈月娥对一梦的弟妹珍爱得很,独独对一梦几近刻薄。

    月亮已经从中天朝西落,拥挤的胡同看不见月亮,却能将那门后伸出来的一只苍白胳膊照的清清楚楚。

    一梦嘴角淌了一丝血迹,显然被人扇了巴掌,从门口探出头来,双眼有些无神,只是对着沈母安抚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回去吧,便又陷进那扇门口。

    云悠深深望了着那门一眼,钱和权,若想让一梦摆脱这种生活,她就必须得到这两样东西。

    对门的骂声整整持续了半个钟头,胡同才彻底陷入死寂。

    翌日清早,云悠揣了钱陪沈母去胡同口买菜,就见两个七八岁模样的一男一女两孩,一人拿着一碗豆浆,一人端着一碗包子,悄无声息地蹿进对门。

    云悠扯了扯嘴角,心知两人这偷偷摸摸的样子,一定是买来给一梦送去的。好在一梦的这对弟妹没学了那陈月娥半分,知道护着姐姐。

    菜市里,沈母挑着菜,云悠注意到,一些路过的男人们,不经意投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淡淡的鄙夷。

    吃过了午饭,云悠又提了布袋子,朝外走去。

    “赚够了学费就别做了吧。”

    沈母突然出声道。

    云悠回头露出一个笑容。

    “妈,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这天下午,刚进大都歌舞厅,浓姐就将云悠安排进了一个单独的化妆间。

    间的柜子里,是一摞上好面料的各式登台裙装。

    云悠明白,这是准备捧红自己了。

    “云悠姐今晚二次登台,你是不知道,已经有不少人慕名等着了!”

    浓姐腆着笑脸,笑得无比亲切。

    云悠坐到化妆镜前,眼皮子都没抬,只点了点头。

    “浓姐我已经跟五爷商谈过了,云悠姐这样的好苗子,不能走那些站台的歌女一样的路子,五爷亲自赐了艺名,就叫如云。”

    当晚,穿着玉青色交领旗袍,腰若柳,面若梨花的清媚美人如云第二次站到台上时,所有人脑中都浮现出这样的诗句。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天长,下有渌水之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