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告别

A+A-

    楚和下楼的时候,魏予怀已经把餐盘洗好,乖乖在餐厅擦桌子。

    “聊完了?”魏予怀问。

    楚和点点头,有些疲惫地靠在魏予怀肩上。

    魏予怀摸摸他的头发,“聊啥了,这么累?”

    “聊聊你,聊聊未来。”

    魏予怀没话。未来这个词他刻意回避,因为一提到这个,就意味着分别在即,所以他撇开脸,顾左右而言他:“我在这里是不是太扰阿姨了?我去Booking上看看有没有空房。”

    “不用,我看过了,咱们正好今天得去独立广场,去那附近订酒店吧。”楚和着就催魏予怀收拾东西,现在出发还能赶得上去Jami-Ul-Alfar清真寺逛一圈,“最后一站了,正好再去趟贝塔市场,你来的时候没去那儿,咱们有始有终。”

    魏予怀被这句“最后一站”惹得心神不宁了好久,也没什么心思出去玩,听到“有始有终”更是憋闷。

    “我们能不能不去?”魏予怀恳求。

    楚和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原本狭长上挑的角度此时耷拉下来。

    即将卸任的向导肩膀也塌了下去,“你来科伦坡一趟,不去这些地方怪可惜的。那你想去哪?我带你过去。”

    “哪也不想去,”魏予怀眼皮很容易红,这会虽然没风,但他也装做一副被吹狠了的样子,揉揉眼睛,“我就想陪着你。”

    “我们一块去看园子也是陪着啊。”

    “那不一样。”魏予怀的固执来得莫名,“在外面我没法想亲你就亲你,也没法抱着你睡觉,连话都不能磨耳朵。”

    “……”楚和不明白这种话为什么人家就能面不改色地出来,“那咱们总不能一天二十四时都呆在酒店里吧?”不然这旅行也太没意义了。

    魏予怀的头低下去,鼻子皱了皱,无声地抗议一句,随即点点头。

    楚和这才拉着他上车,往独立广场去。

    独立纪念堂四面镂空,放眼望去能看到葱绿的草坪。绿色铺了满眼,西边是一排石狮子,在长廊尽头能看到一排高大的树。林荫隐蔽着砖石地,尽头立着一杆国旗。

    楚和跟魏予怀就坐在阴凉的纪念堂里,微风徐徐,吹得人心痒,却没人开口话。他们附近坐着一群科伦坡大学的学生在柱子旁坐着,谈起即将换届的选举和班达拉奈克国际会议大厦前的游 行。

    当然也有当地人聚在一起乘凉,坐在草坪上找块树荫聊天。

    楚和却不知该跟魏予怀些什么,因为魏予怀显然不在状态。短短十五分钟里魏予怀擦了三次眼镜,每当楚和无意间瞟到他时,都能看到他留恋又心翼翼的目光。

    兴许是临行前的伤感因素在作怪,不光是魏予怀无心游玩,楚和做了这么久的导游,也是头一次刚走一个景点就疲惫了。按理他该跟魏予怀介绍一下哪一个石狮子代表着哪一任总理,但他实在不想开口。

    俩人这么坐了半时,魏予怀突然问:“你还要带我去坐环城巴士吗?”

    楚和掏掏兜,零钱刚好够两个人坐旅行线路公交。

    “你是不是不太想去?”楚和明知故问,“累了?”

    魏予怀摇摇头。因为是在室外,没太亲密,只是拽着楚和的拇指,在指甲盖上刮来挠去,“不累。我就是在想……是不是该走了?”

    楚和突然鼻头一酸,也不知道怎么,眼眶就红了。

    好奇怪的反应。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贼洒脱的人,跟魏予怀吵架也好、给蒲千凝解释也好,都是清醒的。但是这会,楚和竟然没忍住想把人留下来。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魏予怀应该是在等他话,没等到,于是自己掏出手机,“帮我看看回国的机票吧。”

    “现在?”楚和睁大眼,无解地挠挠头,“为什么这么着急?”

    “不是着急……就是……”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一直等着楚和的回应,确实挺累的。魏予怀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但又没法改变什么。

    “算了,没什么。”魏予怀,“是不是我早点回去,你就能早点解决你这边的事情,然后去北京找我?”

    楚和不记得自己承诺过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

    “那就好!”魏予怀凑过去蹭蹭他的脸,“我们把各自的事情都解决掉,然后中国见,好不好?”眼里满是期待。

    经过太阳折射,眼镜下有一道光斑。楚和盯着它,好像被什么魔咒蛊惑。

    最后魏予怀买了次日的机票回国。当晚他们谁都没有压抑自己,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接纳彼此。

    魏予怀从前在床 上对楚和几乎是言听计从,但这回就好像故意赌气,人家要重他偏不给,人家受不了他又狠狠耕耘,最后还委屈地问:“不戴*了行不行?”

    楚和早就不大清醒,任人宰割,最后怎么换的衣服、怎么洗的澡一概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时太阳已经高悬。

    “……几点了?”楚和恍惚了一会,猛然想起魏予怀的航班,赶紧翻身下床。

    魏予怀果然已经收拾好行李,带着大包包跟蒲千凝聊天。

    楚和赶忙洗漱好下楼,害怕魏予怀错过飞机,三步并作两步地拉着人上车。尽管魏予怀千推万推不用送,楚和还是不容分,跟妈妈了个招呼,就把人带去车上。

    空调的制冷效果依旧不怎么样。

    魏予怀习惯性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楚和突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后座窝着、装冰山呢。”

    魏予怀歪歪头,迷茫地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为什么提起这些。

    楚和看着眼前异常熟悉又不得不远走的人,再也忍不住,揪着他的衣领,狠狠一拽,重重吻上去。

    唇间,手间,发间,满满当当都被彼此填满。热情与爱情一样来得迅速而炙热,他们在狭而炎热的空间里拥吻,黏腻的汗水掺着彼此的泪,车窗把的车厢与外界隔离,于是这里只有浪漫与永恒。

    楚和虽然是主动出击的那个,却反倒被吻得气息不稳,不心按了两下车喇叭。两个人都被吓一跳。

    “楚老师……”魏予怀温柔地亲他眼角,“我们等会走刚来时的那条路行么?”

    楚和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一看就是心里又在想那些七拐八弯的事情。

    “好啊。”楚和这样应着,把车开到金枪鱼市场。

    鱼腥气和海风混在一起,是独属于斯里兰卡的气息。他们坐在车里,看到乌鸦盘旋在头顶,诉着这个国家的苦痛与美丽。

    有一群穿着整齐的人在广场上举着横幅,高喊着魏予怀听不懂的口号,白衬衫拿着红色的标语,熙熙攘攘、热热闹闹,而在广场的另一边,一家三口正在沙滩上踩脚印,孩子执着于覆盖住爸爸的印迹,他们的足迹都被海水冲刷掉,留不到第二天。

    楚和特意把车开得很慢,让魏予怀能看清风景。

    “你刚来那会心情不好,估计也没看明白这边什么情况,”楚和,“东方十字路口,乌鸦是神鸟。所以你抬头看见的,是幸运和福兆。”

    魏予怀没有看景,而是歪着头看人,“幸运和福兆……这不是一直都在吗?”在身边坐着呢。

    楚和心里一阵暖,笑骂他油嘴滑舌。

    就这么一路开,开到红白相间的清真寺,虔诚的人群在寺前聚集,开到郁郁葱葱的市政厅,热血沸腾的青年在这里呐喊,开到加勒菲斯绿地广场,其乐融融的原住民来海边散步消食——魏予怀终于分神看到这些,却突然意识到,要走了,这些浪漫的、热烈的、贫穷的、缓慢的生活,连同他的爱人一起留在遥远的印度洋边。

    而楚和……魏予怀仍旧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楚和如此直白又如此自由,以至于他不出“跟我走”这种话去挽回或许没什么未来的感情。

    “那,我走啦?”临到科伦坡机场,魏予怀解开安全带,强压下心里那点恋恋不舍的劲。

    楚和笑着跟他拥抱:“我送你到安检口。”

    “不用!”魏予怀立刻拒绝。他眼皮很容易红,风一吹就湿了,这会更是忍不住,却不得不忍住。

    于是,楚和看到的就是他憋着嘴却拼命把眼泪憋回去的样子:“你送我进去,我又得哭了,人多,不想丢人。就在这吧,别送了。”

    楚和皱起眉,苦笑着:“你还怕丢人呀?”

    “别了,走了。”魏予怀半是赌气半是逃离,砰地关门跳下车,“再见再见!”

    听到这两个字,楚和心里顿时晃过一个念头:再会时,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要感情基础,他虽然自信却不免犯嘀咕,短短两周的相处,真的足够支撑他们在大洋的两端吗?

    老实,要不是担心魏予怀工作那边等不及,楚和真想叫住他,问一句“多住几天怎么样”。

    正这么想着,刚刚要走的人却突然转了个弯,敲敲窗子。楚和便把窗户降下来,看到一张快皱成一团委屈巴巴的脸。

    “你真的不送我啊?”魏予怀皱皱眉,薄薄的脸颊微微鼓起来,“万一我记错登机口怎么办呢?”

    他天天出差的人怎么可能记错登机口?但楚和没拆穿他,只是顺着意思:“我只是停车停歪了,你在前面等我。”

    于是魏总的表情肉眼可见亮起来,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机场不大,所以俩人就算是特意走得再慢,也没能偷出多少共处时间来。

    大屏幕上写着:xx航班即将检票登机。

    楚和把手中的一半行李交还给魏予还,“好了,你真的该过安检啦。”

    “那我走了?”魏予怀明显是在等除告别之外的话。

    楚和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点头的时候鼻子发酸呢?

    人群中的魏予怀被冲得东倒西歪,却执着地回头,一边倒退一边走,心翼翼不踩到旁边人。远远看着嘴型,楚和认出他在“舍不得你”。

    这谁还能忍得住啊?

    眼泪涌出来时毫无预兆,楚和甚至来不及去擦。他只顾得上奔跑,拥挤的人潮从他身边擦过,熙熙攘攘的机场里就这一个逆流而行的人。

    “魏予怀!”眼看着还有十多公分的距离,楚和怎么都挤不进去,只能喊住人。

    “嗯?”频频回头的人这下整个身子都转过来,看到楚和离得近,立刻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跑着蹭着人群跑出来。

    楚和还没站定,就被结结实实扑了个满怀。怀里人对他脸上又亲又啄,一边笑一边:“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我。”

    “现在又不怕丢人了?”楚和指指朝他们侧目的路人。

    “不怕!丢人也要亲你。”魏予怀,“你叫我出来干啥?”

    楚和笑了。他也不知道把魏予怀叫出来能些什么,就是觉得,不该这么轻易就时间溜走。

    楚和温柔地缩进他怀里,“不干啥。就想跟你一声,我爱你。”

    “我知道呢,”魏予怀笑盈盈的,“我也爱你。”

    “为什么?”楚和明知故问。

    魏予怀刚刚的失落和不舍暂时搁置,一心回答着:“你跟别人不一样,我跟别人也不一样。但我就是爱你。”

    “巧了,我也是。”

    “你要记得好好吃饭,这个月能不接单就别接啦,先把画完成最要紧。”

    “知道啦。你好好工作,晚上咱们视频。”

    “好。”魏予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拿点东西给我吧……想你的时候我想看看。”

    楚和怔住,翻遍全身也只翻出一本速写本和一支勾线笔。

    “就要这个啦。”魏予怀要走那只笔,仔仔细细装进自己的的左胸口袋里,让它与心脏贴合着跳动。

    “还有你的手表。之前你当押金,一直没拿回去。”楚和问,“我一直存在车里,去给你拿过来?”

    “不用!”魏予怀赶忙拦住,“这叫互换信物,懂不懂?”

    “那你好亏。”

    “不亏不亏,”魏予怀,“楚老师,那个表我一直调的是北京时间。你以后看时间的时候要记住,咱们隔了两个时。”

    楚和明白,他哪里是在提醒自己看时差?明明是在旁敲侧击地,要记得想我。

    楚和笑了笑,身体力行地告诉魏予怀,我会想你,会一直很想你——他把男人的衣领揪起,捏出的皱褶。但也没人在意,因为楚和正拽着人往自己嘴边带,然后撬开嘴唇,在两瓣沾上濡湿的温度。

    航班提醒声响起之前,他们在人潮涌动中拥吻。飞机轰鸣着落地,在玻璃窗外留下一道白色的云线。

    作者有话:

    虽然我知道马上又见了但我还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