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和谢欣然开的公司叫“炎夏姐妹”,是家文化公司。注册前两人给公司想了好几个名字，最想要的几个全部重名，只有“炎夏姐妹”这个随写上去的备选能用。

    当时想出这个名字,是因为被40多度的高温天气热到，而她们是好姐妹，谁知道就这样决定了公司的一生。

    公司是她们开的,其实两人分文未出,而且考虑到谢欣然进了娱乐圈会不方便处理事情，法人都是让祝月当的。

    一粒粟去公司签约，赶到陆玖给的地址，发现是个区，顿时有种受骗的感觉。

    公司不一般开在写字楼里吗？再次也是在街边铺面的楼上吧？在区里有种搞传销的感觉。

    幸好这区看起来高档，一粒粟被骗的感觉没那么严重,否则她扛起共享单车就跑！

    一粒粟在门卫处做了来访登记,进入区,在花园里看到一群老人在树荫下聊天、带娃、打乒乓又有想跑的冲动了。

    算了，来都来了。

    终于找到陆玖给的楼层房间,一粒粟沉默了。

    只见门上贴着一张a4纸,上面用黑体打印着“炎夏姐妹文化”六个大字！

    她颤巍巍地抬起,按了门铃。

    门开了，是陆玖。

    陆玖看到一粒粟的表情，就知道公司的形象在她心里崩塌了。不过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热情地把人请进门。

    房子之前是拿来住的,还没改造,办公器材也没几件。为了省钱，还是从谢父公司“买”的淘汰品。

    公司也没正式员工，陆玖、谢欣然和祝月分别担任了一些必要职位,陆玖目前包揽了几乎所有工作。没有办法，谢欣然和祝月什么都不懂。

    因为谢父今晚要做术，谢欣然和祝月一早就去了医院，所以公司现在只有陆玖一人，这显得这家公司更不正规了。

    一粒粟这种不爱出门的人，选择亲自到公司签约，就是想看看公司的环境，确定不是骗子，这样能让她安心点。

    结果好家伙，这看起来没一点靠谱！

    一粒粟问：“你们真的在开公司？”

    陆玖：“万事开头难嘛。”

    她拿出打好的合同，取出公章，嘚瑟地：“看，我们有公章的！”

    一粒粟扶额，突然不确定这字要不要签。

    陆玖拿了瓶矿泉水给她，：“对了，你没上班对吧？”

    “自由职业。”一粒粟翻开合同，确认细节。

    等她签完字，陆玖高兴地盖下公章，问：“那你要不要来我们公司上班？”

    一粒粟呆呆地看着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遇到了绝世大骗子！哪有这样的，居然想把客户留下来当员工！

    陆玖认真地：“你别看我们公司看起来不正规，但都是合法的，现在可以在区开公司，这房子是欣然妈妈的，不用出房租，都是为了省钱。你来上班有五险一金，买房的话会很方便。不过锦城房价不高，要是青鸾能卖两百万，就算是分成税后，应该也能全款买一套。”

    一粒粟的眼神顿时明亮了许多。

    其实之前她就攒够了首付，虽然户型很、地段不太好，但可以买啊！可是因为没有工作，贷款办不下来，没买成。如果青鸾真能卖那么多，她当然要选个好户型、好地段，能贷款的话，谁管能不能全款！而且五险一金真的好香啊！

    她矜持地问：“那办入职需要些什么？对了，我做什么啊？”

    *

    陆玖接待完一粒粟，迫不及待地赶往医院。

    几个时后，谢父被推进术室，祝月和谢欣然开始心神不宁，明知道术要做十多个时，但就是没法静下心来等。

    陆玖知道劝也无用，安慰了几句后只管陪着，稍晚给她们买了宵夜。

    祝月这才清醒一点，对她：“你带欣然回去休息吧。”

    谢欣然不干，反而叫陆玖陪祝月回家休息。

    陆玖：“行了，今晚谁都别休息，在这里好好待着！”

    这一，谢欣然和祝月反而不好意思了。陆玖又不是亲属，哪有让她跟着熬夜的道理。

    祝月就对谢欣然：“你带玖玖回去。”

    谢欣然摇头：“要带你带。”

    祝月一噎。

    陆玖搂着谢欣然，对祝月：“我就在这里陪着欣然。阿姨你要是不回去，就坐下来休息吧。等明天叔叔醒了，还需要你照顾呢。”

    “对对！”祝月赶紧坐下来，不再那么焦急。

    到了后半夜，三人都困得睡了过去。虽然坐在椅子上睡很不舒服，隔半个钟头就会醒一次，但也养回一点精神。

    快中午的时候，术才结束，很顺利，医生谢父最多一两天就会醒。

    结果比医生预料的好，当天晚上谢父就醒了。

    祝月和谢欣然喜极而泣。

    谢父看到她们，估计还不知道自己一觉睡了多久，但知道自己还活着，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就怕自己死了，妻女会伤心难过、被人欺负。

    祝月和谢欣然都高兴得顾不上别的，直到第二天才慢慢冷静下来。

    医生查房的时候，祝月想起该给赵云川打个电话，告诉他谢父已经醒了、感谢他帮忙联系专家。

    赵云川接到电话，想起陆玖要他帮忙引荐程馡的事，他还没跟程馡。

    程馡之前的心思都在赵峻身上，赵云川当然不和她提无关紧要的事。不过赵峻到燕城有一段时间了，各方面都已经安排好，他也逐渐适应新生活，程馡怕太过关心他会让他不自在，所以这两天已经恢复上班。

    赵云川接完电话就提早下班，去香橙视频接程馡。

    程馡见了他很高兴，：“正好，陪我去买菜，我今晚给峻煲排骨汤。”

    赵云川故作烦恼：“你都没给优优做过，心她吃醋！”

    “是你不要我做的。”程馡瞪他一眼。

    去超市的路上，赵云川提起谢欣然和陆玖拜托的事。他已经不记得她们的名字了，用“谢师兄的女儿和他女儿的同学”代替。

    “师兄已经醒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公司上班，你可以直接联系公司那边谈。上次给祝月介绍专家的时候，我问她公司怎么样，她找了职业经理人，公司肯定在正常运转。”

    程馡疑惑：“是那两个女孩子跟你提的？”不是刚刚高中毕业吗，年龄那么，应该不参与公司的事务吧？

    “对。”赵云川也发现不对劲了，“好像是看到我之后临时来的主意。我突然怀疑，她们的权真的在谢师兄公司吗？”

    程馡笑笑，又问：“她们漂亮吗？”

    赵云川顿时警惕：“你什么意思？”

    “啊，别误会。我是想，年轻聪明漂亮的女孩子，可太值得培养了，如果她们愿意进娱乐圈的话。”现在平台也会捧艺人，程馡突然对这两个女孩子产生了兴趣，“我先见见她们吧。”

    至于权，她反而不太在意。香橙作为播出平台，每天都有无数权找上门来，她不认为两个女孩看中的有多大潜力。到底，年轻人见识少，总爱大惊怪，可能她们引以为奇的东西，在业内早就是弃之不用的老旧陈腐。但知道利用人脉来搭自己这条线，而且敢想就敢做，倒让她想起自己最初打拼事业的时候。

    *

    谢父有力气话之后，第一句话是对祝月和谢欣然的：“让你们担心了。”

    看得出来，两人都瘦了不少。他养了这么多年，这才多久就瘦了，真叫人心疼。

    陆玖也在病房，他很欣慰地跟她打招呼：“玖玖也在啊。”

    谢欣然初中的时候就和陆玖关系好，他和祝月知道陆玖的家庭情况后，经常叫陆玖去家里吃饭，对这孩子关心颇多，连中考填志愿都帮她分析了各个重点中学的情况。现在自己出了事，她能陪在谢欣然身边，他当然为女儿高兴，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谢父歇了口气又开始关心公司。

    他现在的身体肯定不能受刺激，祝月拿出教科书般的演技，笑道：“你放心，请了个职业经理人，都打理得妥妥的。”

    谢父惊讶：“是老李请的吗？没想到啊，他还有这魄力。”

    老李能力有限，不然也不会一直在他底下当副总。

    谢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有本事的人在他这里待不了几年。李副总却待了十几年，谢父也不嫌他，毕竟什么锅配什么盖，他那个庙，就需要这样的老和尚。

    他以为自己突然出事，公司肯定会乱作一团，没想到老李会去请职业经理人。有职业经理人在，他那公司想乱都乱不起来。

    他对职业经理人还是很信服的，之前就想过，要是公司转型做大，他自己掌控不了，他也学大公司请职业经理人！

    祝月见他误会了，慌忙看了一眼陆玖，怕陆玖介意。

    陆玖轻轻摇了摇头，祝月就没急着解释，打算等谢父好点再。

    第二天上午，赵云川打电话来，是打到谢父上。

    祝月已经跟谢父过赵云川帮忙的事，谢父当时就感动得眼泪昏花，打算等好点了再亲自联系赵云川表示感谢。

    现在赵云川打电话过来，他当然想两句，但他身体虚弱，怕隔着电话不清楚，就让祝月连视频。

    赵云川本来只想让祝月转告陆玖和谢欣然，程馡想见她们。但谢父提出连视频，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谢父躺在床上，笑呵呵地，看得出来心情很阳光，但苍白的面容和连接在身上的仪器还是出卖了他的身体状况。

    赵云川不想他费神，没当着他的面提陆玖和谢欣然，假装自己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关心他的病情。

    这让谢父更感动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和师弟之间的隔阂永远清除不了了，没想到危难时刻还是师弟出帮他。都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这就是雪中送炭啊！

    视频结束后，赵云川发了条信息告诉祝月自己打电话来的真实目的，并把程馡秘书的联系方式给了她。

    祝月一看，不动声色。

    谢父听到提示音，问：“谁？”

    “移动，叫你交话费。”祝月放下。

    “哦。”谢父想到现在是月初，没有怀疑。

    祝月很快把事情转告陆玖，陆玖马上联系程馡的秘书，确定程馡是真的要见自己和谢欣然，就和对方定下见面时间。

    她很担心对方明天见，那她挂了电话就得订票收拾行李。

    还好秘书提出的时间是一周后。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想到，程馡是总裁，日程肯定排得很满，当然需要预约。

    她不知道，程馡前阵因为赵峻好一阵没去公司，积压了很多工作，最近半个月的日程都很满。秘书给她约在一周后，还是因为程馡今天一到公司就交代了她的事。总裁亲自打招呼，秘书当然把时间往最近安排，不然至少得半个月后。

    陆玖挂了电话，马上订票。订完票，接到张律师的电话，张律师想最近两天去原县，问她有没有空。

    陆玖当然有空。

    实话，谢父刚醒，她每天跟着去医院，但又不是谢家人，感觉会打扰他们一家团聚，不去当然更不行。她离开两天，也好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

    晚上，陆玖跟谢欣然了要去原县的事。

    谢欣然：“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好好陪着叔叔，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燕城见程总。”

    谢欣然想到父亲，面露为难，最终接受了她的安排。

    *

    原县是省界县，离锦城很远，哪怕如今交通发达，也要七八个时车程，跟到鹅肠村差不多。不过鹅肠村在省最南边，原县在省最北边。

    路途这么长，还要办事情，一天肯定没办法来回。张律师预估要两三天，陆玖便收拾了两身衣服，还好夏天的衣服薄，她拿背包装着就行。

    张律师一大早来接她，开车的是他助理。

    路上，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案件。

    陆玖问：“陆文斌取保候审了，那余蓉蓉呢？”

    “她啊？好像没人管她，会被羁押到宣判吧。对了，他爸妈她不是六月九号出生的。余家按照乡下习俗，登记户口报的农历，所以她的实际出生日期比身份证上晚一个多月。这样算的话，她犯案的时候还没成年。”

    陆玖一惊：“那她还用承担刑事责任吗？”

    张律师忍不住笑：“当然要，身份证摆在那里，他们什么都没用。”

    陆玖松口气。

    张律师疑惑地看她一眼，总觉得她对余蓉蓉过分关注。不过想想也不奇怪，那可是差点偷走她人生的人。

    中午他们在服务区吃饭，休息了一个多时，下午继续赶路，仍然是助理开车。

    陆玖把考驾照加入了待办事宜，有了驾照，这种时候她可以帮忙分担一下。

    快到原县时，天突然变脸，下起了暴雨，于是最后这段路开得很慢。

    进了县城，雨还在下，天阴沉沉的。助理把车开到预定的酒店，是县城唯一一家三星级酒店。

    下车时，街面上的水快没过脚背，看样子县城的排水系统不太好。

    这种天气和路况，他们没办法出去走访，只能在酒店休息。

    雨停时，天已经黑了，三人在附近找了家饭店吃饭。

    耳边充斥着方言，从饭店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一条穿城而过的河，在路灯下波光粼粼。

    张律师问：“发什么呆？”

    陆玖笑道：“这是我爸妈生活过的地方。”

    张律师笑笑没话。

    吃完饭回到酒店，陆玖洗完澡打开电视，看到几大视频站的app，打开了香橙。

    最显眼的位置在推荐青春之主，陆玖点开一看，是前天开播的。

    她又退出去打开棕熊视频，果然百里挑星也播出了，同样是前天开播。

    但她这几天忙得连微博都没时间上，完全不知道这两个死对头已经开始打擂台，就连谢欣然这个原本要去参加百里挑星的人都不知道。

    她把两个节目分别看了半个时。

    在千金宠一书中，青春之主完全是百里挑星的下败将，节目里有哪些热门选都没提及；对百里挑星的描写则是全方位的，谁叫女主角和几个重要女配都在这里呢。

    于是陆玖看了两个节目，对青春之主的选也没什么印象，百里挑星里却有几个选和书中对上了号，果然书中的重要角色在第一期就有让人印象深刻的亮相。

    陆玖皱了皱眉。虽然余蓉蓉会被迫下线，但其他人该不会继续走书中的剧情吧？

    她关掉电视，没继续想，先去睡觉。

    第二天，张律师带她去相关单位询问陆文礼当初在这里办厂的事。

    那是九几年，有人来投资建厂肯定叫当地人印象深刻，才问到第一个人就问出了眉目，没一会儿他们就被引荐到扶贫办，见到了扶贫办的副主任。

    副主任姓牛，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

    牛主任戴了副旧旧的塑料镜框眼镜，抬头看过来时，眼镜滑到了鼻梁下。他皱着眉问：“你们是谁？”

    陆玖：“我是陆文礼和雷书雅的女儿，来了解一些他们当初在这里做投资的事。”

    “啊！”牛主任惊讶地站起来，扶好眼镜，认真地打量她，“你、你是玖？”

    陆玖一愣：“你知道我？”

    “知道知道！”牛主任急忙拉开椅子给他们坐，“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当初还抱过你呢！”

    陆玖胸中涌起一股热意。牛主任记得的不是自己，而是爸妈，已经走了十五年的爸妈。人死了十五年还能叫人记住，活着的时候一定很优秀。

    牛主任看了看张律师及其助理，疑惑地问陆玖：“你这是”

    陆玖：“我就是想打听一些我爸妈年轻时的事。”

    她看出来牛主任和她父母不是泛泛之交，肯定知道她父母很多事，所以没直接出自己的目的。

    她想让对方多一点她父母的事，不必是什么大事情，哪怕只是生活中无意闹出的笑话她也想听，感觉那样才离父母近了一点，可以让她在脑海里勾勒出一点他们的形状。

    “他们啊”牛主任一叹，神色有些复杂，“先喝口水，喝完水我带你们出去走走。”

    扶贫办的工作人员给大家泡了茶，用的透明的玻璃杯，茶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但陆玖他们没丝毫嫌弃，很捧场地喝了。

    牛主任一直看着陆玖，满眼欣慰和怀恋。

    陆玖知道他在回忆自己父母，莫名地不敢和他对视。

    喝完茶，牛主任带几人出门。

    陆玖和张律师一起坐了扶贫办的车，张律师坐副驾驶，司是扶贫办的工作人员，陆玖和牛主任坐在后面。

    司把车开往城外，张律师的助理开着车跟在后面。

    县城不大，很快就出了城，没一会儿就见两边的山坡上覆满大片大片的绿色。

    牛主任：“都是橘子树。”

    陆玖一听，马上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陆文礼当初在原县办了一个饮料厂，主要生产果汁和汽水，看样子原材料就是这些橘子了。

    牛主任：“咱们原县，去年才脱贫，往前数三十年，好多人穷得揭不开锅。我们这地方穷山恶水，粮食种得少、长不好，为了让大家脱贫，二十多年前政府倡导大家种果树，大家饭都吃不起，谁还吃果子，不愿意种。后来好不容易动一个镇搞试点，就是你妈妈那个镇，当时她负责推广和技术，天天田间地头跑，从没喊过累，就想带着乡亲们致富！她是大学生，可厉害了。你爸也是大学生，毕业分到我们这里——对了，那个时候的大学生还包分配呢！”

    陆文礼和雷书雅就是这样结缘的。

    雷书雅学的会计，哪懂什么种果树，但她是镇上唯一一个大学生，大家都很信任她，单位也觉得她读过书、懂得多，把担子往她身上压。她只能看书自学，再去教农民。还好没多久陆文礼来了，他是学农的，懂得多。

    当时的试点其实没一个镇那么大，只是镇上的一个村，还是因为雷书雅是这个村的人，才动村民开干。

    还好一切很顺利，橘子丰收，几辆大卡车把橘子拉了出去。并不多，县城和临近的乡镇就能消化完。

    但这样的成绩还是很让人安心，于是整个镇都种上了果树。

    “果子多了，就得往外销。有了运费，成本就增加了。”牛主任，“而且你看这马路，平吧？当时可不是这样，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从镇上到县里要一个多时，哪像现在，半个钟头就够！要是遇到下雨，有些路段滑坡、翻车，就会耽误，好的交货时间没交上，老板不高兴还是事，人家可能已经从其他地方进货了。总之，找销路麻烦，又不稳定，叫人提心吊胆，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卖出去了，但成本太高，钱赚得不如预计的多，有些农民又会闹。”

    搞试点的镇在闹，其他镇也开始闹——他们见试点镇搞得红红火火，以为种果树能赚大钱，自己也想种！

    这可愁秃了县里的领导，就怕全县开干，最后果子卖不掉，全烂在里，让农民亏掉家底。

    陆文礼当时跟了销路的工作，他想直接联系加工厂，要是签下订单，原县全县开干都不够人家塞牙缝。但加工厂一般已经有原材料供应商了，而且原县太远，县里的路又不好，怎么都谈不下来。

    县领导当时内疚得眼眶都红了，一定要申请拨款把路修好。

    陆文礼则，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干脆自己开一个加工厂，果子丰收的时候就不用担心卖不掉，加工之后的利润也更高。

    厂子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原县肯定不行。当时还只有一个镇在种果树，那点产量根本不够办厂，到时候还得去外地进货。原县山高路远，从其他产地运过来，那还有得赚吗？

    最后，陆文礼选择辞职去冒险，到锦城周边办了一个厂。当时有相关的政策扶持，他办起来很顺利。

    牛主任：“你爸爸在外面赚了钱，就回原县办了个加工厂。当时我们县啊，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后来呢？”陆玖问。牛主任之前原县去年才脱贫，想必后来的事没那么顺利。

    “后来”牛主任神色黯然，“后来你爸妈出了事，他们的公司换了新老板，新老板不干啦，不要我们的水果，还要关停工厂。当时我们县长，不能让大家没了盼头，就把生产线买了下来，也免得让工人失业。于是厂子照常运转，但是”

    “销路有问题？”陆玖问。

    牛主任痛苦地点头：“一开始大家根本没想到。那个牌子叫丫丫饮料，当时我们省的人都在喝，既然大家都喝，肯定不愁销路！后来才知道，你爸当初是跟商场超市签的订单，已经快铺满整个省了，他把东西送到顾客面前，顾客怎么会不买呢？更惨的还在后面，县里自己办厂，就不能贴丫丫饮料的牌子了，找原来的经销商，人家不认新牌子。后来丫丫饮料还告我们，我们用了他们的配方总之，当时整个县愁云惨雾，好多人骂——”

    牛主任顿了一下。

    陆玖知道，肯定是骂她爸爸妈妈。

    牛主任含着泪：“你爸爸妈妈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自己去找销路的时候才知道，你爸当初在原县办的这个厂是不赚钱的，他就是想帮大家，想给乡亲们一个盼头他虽然下海了，但还是记得当初干扶贫工作的初心。”

    陆玖点头，心里充满感动、难过、愤怒的情绪。感动于她的父母和当时所有努力的人，难过于原县希望的破灭，愤怒于陆文斌这个混账！

    *

    扶贫办的车开往太平镇，就是最初试点种果树的镇子，也是雷书雅的老家。

    陆玖听后，心不由紧张起来。

    半路上，车停下来，牛主任：“先去我家吃午饭吧。”

    “你是本地人？”陆玖问。

    “是啊，你妈妈就是我第一任领导。”

    “她领导你？”

    “咳！”牛主任摸了摸灰白的头发，“我比她晚参加工作，今年45岁，看不出来吧？”

    “您辛苦了。”她还以为快60了。

    “哎，我还好。”牛主任带着他们往路边的橘子林走，橘子树上挂满青色的果实。牛主任：“这些要冬天才熟。隔壁有两个镇种了夏橙，已经开始采收了。”

    在橘子林里走了十多分钟，看到一片村落，牛主任的家就在这里。

    牛主任的爱人姓李，陆玖喊她李婶。李婶的年纪看起来比牛主任年轻许多，是四十多岁该有的样子。

    牛主任拿了几瓶饮料给大家，冰箱里冰过的，摸着很舒服。

    是从来没见过的包装，陆玖认真一看，牌子叫“原汁原味”，是原县当地生产的。

    牛主任：“我们自己的牌子，自己加工的。”

    “卖得好吗？”陆玖拧开喝了一口，惊喜地道，“好喝！”

    酸酸甜甜，口感清爽，但甜度很低，一点都不腻，而且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在这样的季节喝得人透心凉、浑身爽。

    这样的口味感觉可以解渴、解腻、解辣，和火锅肯定很搭。

    “不好卖。”牛主任叹气，又拿了几袋零食拆开，每袋里面装着一个橘饼，“这个也是我们产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陆玖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拧起眉：“好甜！”

    “是啊，听现在的女孩子都不喜欢太甜。”

    “喜欢是喜欢，就是怕长胖，但这个也太甜了。”陆玖笑道，“还有橘子皮的味道”

    “橘饼就是这样啊！”

    “我估计很多人吃不惯。”

    “对。”牛主任叹气，“都不好卖。不过现在的红饮料、红零食多，我们也想试试能不能打造成红产品。”

    陆玖点头，一边喝饮料，一边吃橘饼。

    牛主任：“不喜欢就不要吃了。”

    “没不喜欢，我感觉这个对身体应该挺好。”

    “是挺好，橘子皮可以止咳。”

    “不过一整个太大了，你们可以试试分成块嘛，吃起来也方便，不然一次吃一整个有点齁人。”

    牛主任纠结地：“可那还是橘饼吗？”

    “那改叫橘条？”

    牛主任笑起来，点头：“行，我跟他们提一下，试一试。”

    陆玖急忙摆：“别听我的，我就瞎，你们还是按专业的来。”

    “当局者迷，还是要听听旁观者的意见。饮料呢？你看它有当红的潜质吗？”

    陆玖看了眼饮料包装，散发着一股百年老字号的土气。

    她：“红主要看营销，比如那个什么蛇草水，不是巨难喝吗？”

    “你管它难不难喝呢，人家肯定卖得好！”牛主任激动地，“原汁原味要是能火成那样，我们睡着都要笑醒。”

    “所以我主要看营销。”陆玖又看了眼瓶子，“我觉得，原汁原味还是有成为红的潜质的。”

    虽然现在的红饮料一般都包装得很日系，但也有一些剑走偏锋的，比如某个椰汁。

    原汁原味不如日系清新，也不如椰汁辣眼睛，但它百年老字号的包装风格，不定可以拿来做文章。不过，这种包装风格的饮料甚至其他类型的国货都实在太多了，想靠包装火起来可能比较难。

    牛主任：“我总觉得你没什么好话。”

    “好喝！”陆玖又喝了一口，认真地，“我回去得带两箱。那你们现在的销路在哪里？”

    牛主任眼睛一亮：“你有销路吗？”

    陆玖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你之前去年才脱贫，所以挺担心的。”

    牛主任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他多希望陆玖是来搞投资的啊。原县虽然脱贫了，但现阶段的主要工作是防止返贫，所以压力还是很大的。

    他：“饮料目前往周边几个县销，卖得一般般。主要是那些大牌子，全国都有名，人家要买都买那些，我们的放在货架上也没什么人理。对了，丫丫饮料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清楚。”陆玖。她接触不到公司资料，只能看线下铺货和电商销量。反正她进超市的时候，是看不到铺货的，购物站则搜索不到，估计整个品牌只剩下一个空壳。

    “哎”牛主任叹气，他也好久没在超市看到丫丫饮料的身影了，“当初可是全省都铺开了，怎么会这样？”

    “我叔叔接管了公司，他不会做生意。”

    全省铺开的线下销售渠道，占领本省人民的聚会餐桌没有问题，时间一久，想要冲出省成为全国驰名的商标也不是不可能。但碰到陆文斌这个目光短浅的，整个品牌都和它的创始人一样英年早逝了。

    很快，李婶叫大家吃午饭。

    当地人做的香肠腊肉是一绝，一般是过年前做一些，大概吃到三五月就没了。有了冰箱后会多做一点，冻在冰箱里吃久点。

    牛家正好还有一些，今天来客就全煮了。

    味道很香，不过这东西挺出名，外面和上都有卖，陆玖以前也吃过，并不觉得稀奇。倒是有一盆粉条，口感非常好！

    陆玖问：“这是红薯粉吗？”

    “对。”李婶，“自家的粉做的。我闺女啊，外面没这么好吃的红薯粉！”

    陆玖连连点头，问牛主任：“这可以做成特产卖吗？我很爱吃粉，超市和上的粉买遍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牛主任：“没办法做特产啊！我们本地红薯产量少，粉都是自家工滤工晒，干净得不行。产量一大肯定不这样搞，粉绝对没这么干净这么细，出来的粉条就不是这样的。”

    陆玖就无语。看样子扶贫办也是实验了各种产品，最后才决定生产饮料和橘饼的。

    吃完饭，大家吹着风扇休息，牛主任突然想到什么，回屋拿出一本相册，对陆玖：“你得看看这个。”

    “什么？”陆玖吃得有点撑，李婶做的饭菜太有家的味道了。

    “以前工作时的留影。”牛主任。

    陆玖想，你的留影我看什么？突然，她想到陆文礼和雷书雅，猛地窜了过去。

    牛主任笑呵呵地把相册摆在桌上，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张：“这是你妈妈。”

    陆玖拉过相册，仔细看着。

    照片是一群人刚种完树，种的应该就是橘子树。年轻的短发女孩站在中间，头发有点自然卷，有些乱，但眼神明亮、笑容灿烂，看起来朝气蓬勃。

    陆玖的指轻轻抚过她的脸，低声：“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之前跟奶奶生活时，她见过陆文礼的照片，但没有雷书雅的。而且陆文礼的照片也最多是高中时拍的，之后的就没有了。

    她爸爸应该和家里关系不好。

    她听邻居过一耳朵，她爷爷因为去帮人盖房子摔死了，当时陆文礼要考大学了，奶奶去闹，非要人赔够陆文礼的大学学费，人掏空家底赔了两万多，最后却一分都没花到陆文礼身上。

    陆玖问牛主任：“你知道我爸爸家里的事吗？”

    “啊，这个”牛主任觉得提人家的家事不好，但想到陆玖三岁就没了爸妈，她肯定无从知道。

    一个人对自家的事一无所知也不好。

    牛主任就：“其实一开始我也好奇。你爸爸来了我们这里后，一点都不恋家，逢年过节没见他打过电话，过年也不走。有次我们喝酒，他喝醉了，我才听他，他妈妈呀，对他不好，他上大学家里没出一分钱，他靠自己打工读完了大学。他当时，觉得原县人民亲，不想回家了”

    陆玖咬着唇。难怪奶奶那么讨厌她，因为和她爸爸就不亲。

    牛主任继续翻照片：“看，这是你爸爸，帅吧？”

    “嗯。”陆玖微笑。比她在奶奶那里看到的照片成熟许多，意气风发。

    “你看你看——”牛主任又指着一张大合照，陆文礼和雷书雅都在上面，“这时候他们还没谈呢，结果你爸爸拍照片的时候都要盯着你妈妈，我们就，他那个时候就司马昭之心了！”

    照片里，陆文礼的确表现得很明显。哪有合照的时候不看镜头去看别人的？

    陆玖问：“那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具体我也不知道，这之后没多久吧。后来你爸决定下海，大家都以为他们要分，结果直接结婚了！”

    又翻了两页，牛主任指着照片：“你看，这就是你！这是我！”

    照片上，是年轻的牛主任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

    女孩扎着两个短马尾，笑得露出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十分可爱。陆玖不敢相信，这是时候的自己？

    “当时你爸妈在锦城买了房子，来迁户口，你快上幼儿园了，要让你去锦城读书，锦城的教学质量好。你这一走，肯定不会常回来啦，大家都舍不得，一直抱着你合影。”

    接下来有张大合照，看衣服是和这张照片同一天拍的，陆玖被陆文礼和雷书雅抱在中间，周围站了好多人。

    牛主任指着陆文礼旁边的男人：“这是当时的县长，是个好官，后来高升了。你爸妈出事前几天，我们县修路的拨款下来了，县长还跟你爸开了个会，等路修好后在下面的镇上再盖一个厂。你爸的公司除了生产饮料，还做酱料、做零食。当时是想在我们这里盖个零食加工厂，可以从附近的县运原料过来，成本低，还带带兄弟县。”

    牛主任叹道：“你爸爸那个时候很有本事，有想法有冲劲，我们前几天还在，要是陆和雅没出事，我们原县早就奔康啦！”

    陆玖抿了抿唇，感觉眼睛有些胀。是陆文斌，断了原县早早奔康的希望。

    照片看完，陆玖不舍地往回翻，伸抚摸着雷书雅和陆文礼的脸。

    她问牛主任：“可以给我一张做纪念吗？”

    “这”牛主任为难，他也舍不得啊。而且这些照片基本都是他和大家的合影，他这里当然没有雷书雅和陆文礼单独的。

    陆玖看出他不舍，也不强人所难，果断改了主意：“我拿拍下来吧？”

    “行！”牛主任松口气。

    陆玖站起身，把有雷书雅和陆文礼的照片一张张拿出来，然后举起拍摄。她仔细检查了每一张的拍摄效果，确定没有抖变糊才放心。

    拍完，牛主任准备把相册收起来，在看到第一页一张他年轻时的单人照：“差点忘了，这就是你妈妈家的房子！”

    陆玖一看，他指着的地方是照片边缘的一个点，看得出房子的轮廓，离拍照的地方有些远。

    牛主任盯着照片发了一会儿呆，抬头问陆玖：“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