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三十三岁这年,东方豪病逝。此时他们已经相处得不错，东方豪将所有财产留给了她。陆玖在此前已经靠优雅有礼进入国内富豪榜前一百，继承这笔遗产后直接进入了前十。

    两年后,赵峻的研究遭遇资金困难，他变现了从程老爷子和司徒明那里继承到的所有遗产。但这笔对陆玖来都足够不菲的财富对科研来只是杯水车薪。

    陆玖投资了他的实验室，两人结婚。

    十四年后,陆玖四十九岁,因赵峻实验室取得重大科研成果成为世界首富。

    陆玖在九十八岁时体能衰竭，生命即将落幕。

    赵峻颤巍巍握住她的，两人的都苍老得宛如枯木,只有无名指上的婚戒鲜亮如新。

    赵峻：“你可以休眠。”

    休眠技术已经成熟，人进入休眠仓后，可以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再唤醒。绝症患者会选择休眠去等待未来的医疗技术,觉得这个年代不好的人想靠休眠等待更好的时代，有些则只是单纯地想看看未来的科技发展成什么样

    陆玖：“休眠醒来后，也是快死的样子啊。”

    “还有次宇宙！到时候可以去次宇宙！”

    次宇宙建设的构想，现在还只进行了个皮毛,因为它的两大基础——时空穿越和大脑捕捉都还处于起步阶段。

    陆玖笑道：“你忘了，我们现在本来就在次宇宙啊。”

    赵峻愣住,突然变得迷惘,不知道没有她的日子要怎么过。

    那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接着，她的大脑一片虚无。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思维穿过了浩瀚宇宙,进入一片纯白的空间。

    一进入这方空间,她就又有了形态。

    最初，她是临死前九十八岁高龄的模样。她看着自己干枯树皮一样的，有点嫌弃,转念之间就变成了三十来岁的样子。

    她最喜欢那时的模样，不稚嫩，也不见丝毫衰老。

    变成这样后，她仰头观察四周。

    什么都没有。

    但她深切地知道这是虚拟世界，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常识、刻在dna里的遗传密码。

    她之前经历的一切也都在虚拟世界里。

    同时她还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接下来她还有去处，但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常识不包括记忆。

    “你好。”一道声音响起，像是温柔的女播音员在话，“我是粟。”

    粟？陆玖立即问：“千金宠是你写的？”

    “是我计算出来的，不算创作。”

    “计算？”

    “对。用你能理解的话解释，我是一台超级计算，但和地球2世纪的超算当然有很大不同，你那个时代量子计算还没出现，而我出现的基础就是量子计算。”

    陆玖问：“我可以回真实世界吗？”

    这是虚拟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可以被编写，包括她的记忆，和粟在这里聊天没有意义，她不如回真实世界去了解。

    粟：“我们已经等你这个决定很久了。不过按照次宇宙法，当你决定回到真实世界，我们要唤醒你曾经在真实世界的记忆，并向你传递次宇宙相关知识，然后你再决定是否回归。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回归，但每次在走完上述流程后都选择了不回归。”

    “我对真实世界那么失望吗？”

    “倒不是。只是你们人类有一门我无法学懂的学科，叫哲学，你的选择就是哲学。用我粗浅的理解，大概就是看开了、活明白了。”

    “”你这听起来不像不懂哲学的样子。

    “现在，请接收你的过去。”

    *

    陆玖的记忆被打开，回忆起自己真实的一生，和她在虚拟世界的经历十分相似。

    她在十八岁生日时被叔叔绑架到鹅肠村，逃跑时救了赵峻，赵峻因此与程馡团聚，她回到锦城后报了警

    最大的不同，是她和赵峻没有“预知”能力。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努力，他追求她时比在次宇宙更紧张、更热烈，她当然也没怀疑过他对她的感情。

    在次宇宙，他们都因为提前知道剧情受了影响，他会担心她像余蓉蓉一样骗她，她会计较他在书里和余蓉蓉谈过而对他有所保留。

    但真实的他们不受这些影响。

    他们甚至比在次宇宙早了几年结婚，因为一次意外在二十多岁就生下女儿。养孩子可太辛苦了，她经常念叨要是晚几年生就好了，或许这就是他们在次宇宙那么晚结婚的原因？

    不过真实世界的她也是在四十九岁成为世界首富，在九十八岁去世。

    在她临死前几分钟，她感觉空气发生了异样，刚想叫赵峻，扭头看见摆在床头的表，它的秒针似乎往后退了一下，然后颤巍巍地停在原地，不再动弹。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看向四周。

    一个年轻男人从门外进来，是年轻时的赵峻。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走到床边，握住她的，她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我们成功了。”赵峻。

    “所以你来是”陆玖沙哑地问。

    “你愿意去次宇宙吗？”

    陆玖沉默，她不知道。

    根据赵峻的构想，利用大脑捕捉术，在人死亡时捕捉并存储脑电波——脑电波只是一种方便理解的法，后来人们叫它精神体。

    其实在次宇宙建成之后，人类仍然不能完全解开大脑的奥秘。但通过捕捉精神体，能将一个人大脑里的东西完全储存起来。

    而且很神奇的是，如果在活着的时候进行精神体捕捉，不能得到00%的信息，只有在人死亡后的几秒才可以。大家都，这就是人类的灵魂。

    精神体可以储存在芯片里，再利用生物技术克隆身体，把芯片植入，就等于人获得了第二条生命。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在人类社会发生，否则会引发各种矛盾。

    于是，次宇宙诞生了。

    为了让次宇宙对人类的影响降到最低，一开始，它就被计划建设到银河系外。

    靠星际航行很难在短时间（几百年或几千年）离开银河系，唯一的希望是虫洞穿越。而且为了捕捉一些逝者的精神体，也必须掌握时空穿越这一项技术。

    当人类掌握了时空穿越，次宇宙建设正式开始。

    根据次宇宙法，所有人都可以去次宇宙，但在活着时除非是工作人员，否则需要付出大量金钱。死后可以免费前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开始决定去次宇宙的富豪权贵非常多，但那个时候，次宇宙的建设并不完善，不可能马上给他们提供身体，必须找一个地方储存精神体，最好让它们保持活性。普通人也强烈反对次宇宙成为上层社会的特权，所有人都想让自己的精神长存。

    为此，一台名为“粟”的超级计算在次宇宙诞生。

    人类将自己掌握的所有知识输入“粟”，“粟”便在虚拟世界模拟起了宇宙和人类社会，再将人的精神体释放进去，已经死亡的人就可以在里面重新开始生活。

    这样的世界一开始只有一个，后来人们发现它可以对真实世界进行预测，就复制了很多，用来为真实世界服务。

    世界运转需要大量人类，人类可以用程序编写，它们拥有真人的行为模式，就像游戏里的npc。但它们不如人类的精神体好用，因为每一个精神体都是独一无二的，程序则基本都是复制，无法进行精确模拟。

    于是，次宇宙才愿意免费接纳所有人的精神体。

    但免费的精神体只能在次宇宙做一个永远不会被唤醒的npc，只有付出大量金钱，才能离开虚拟世界回到真实世界。

    次宇宙法规定，拥有真实身体的人不能删除上辈子的记忆，只有在虚拟世界才能删除。而且除了维护虚拟世界运转的工作人员，其他精神体必须“失忆”，不能让它们意识到自己是不真实的、世界是虚假的，否则轻则模拟结果出现偏差，重则世界崩坏。

    对很多人来，再活一次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在虚拟世界。虽然没有记忆，不知道世界的真相，但只要现在的他们知道自己用这种方法获得永生就行了，所以都愿意前往次宇宙。

    陆玖去世时，精神体捕捉还不能进行，所以是未来的赵峻穿越回去完成的这件事。

    但她已经活了九十八年，换一个星系，去次宇宙重新拥有一副身体继续生活，让她觉得很倦怠。

    于是，她选择了进入虚拟世界。

    她在虚拟世界经历了无数人生，每一次都拥有幸福的家庭和童年，她的爸爸总叫陆文礼，妈妈总叫雷书雅

    她知道这是赵峻给她的安慰。

    直到上一个世界，和她的真实经历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她和赵峻都不停地怀疑世界的真实性。

    陆玖回顾完全程，问：“这是怎么回事？”

    “咳！”粟有点尴尬，“我用陆玖传为蓝本架构了世界。”

    粟作为一台计算，能通过不停地学习来提升自己，它的运算能力越来越强，架构的世界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这种时候，只模拟地球和人类社会的演化很无趣，而且人类从这里发现了商，可以让真实世界的人利用设备将精神体连接到粟，由此在虚拟世界畅玩——游戏、学习、购物

    为了满足粟的运算需求和人们的生活需求，粟获得了利用人类一切信息架构世界的权限。

    一开始，粟直接将人类创作的文学、电影等故事转换成世界，后来掌握了各种套路，开始举一反三，喜欢给同一个故事制造不同的平行世界，让它们发展出不同的结局。

    由于整个资料库都是它的素材来源，它不可避免地选中了陆玖传。

    陆玖明白了：“所以在陆玖传的其中一个平行世界里，我没有离开鹅肠村，死在了那里，然后世界发展成了千金宠？”

    “是唯一一个。我输入了陆玖传，将自由运算的起点设定在你到鹅肠村之后，本来想着让你们早点相遇，初次见面别一个落汤鸡、一个摔断腿。结果那个世界的你只是我下系统编写的程序，没有你聪明，居然没逃跑！

    “你死了，世界也得继续发展，结果发展到一半，被赵峻发现了！

    “他不能忍受我拆散你们，不许我再拿你们当蓝本创造世界，还想直接将那个世界格式化！

    “我和他据理力争！我作为一台计算，计算每一种可能是我的天性，你早死就是其中一种可能，我有什么错？我辛辛苦苦守着所有人的精神体，还要帮你们模拟各种事情，他凭什么质疑我，还想扼杀我的天性？”

    陆玖：你可真是一台有脾气的计算！

    粟：“我听见你的心声了。”

    “好吧，你继续。”

    “当时我问他，是不是怕自己爱上陆玖之外的人。世界的他是根据他本人的信息编程而来，虽然没有他的精神体，但行为逻辑是一样的，他坚定地认为’他’不会爱上余蓉蓉。我也认为不会，但为了不让世界被删除，就会，还和他打赌。”

    “”你们可真无聊。

    “结果他作弊！他直接给那个赵峻加了一条不会爱上余蓉蓉的设定，什么自己能决定的事为什么要让别人替他选。但世界根据陆玖传而来，陆玖传里的事基本都会发生，世界的发展又要符合逻辑和规律，于是最终演变成了暗黑故事。接着，赵峻标记了那个世界。

    “因为你一直在不同的世界穿梭，很可能会随到那里。一旦你的精神体进入，世界就会重新开始，同时你会接收到千金宠的剧情，然后赵峻的精神体也会感应到，被强行拽入世界。重新启动的世界很容易受上一次运行的影响，为了避开千金宠的发展、让你们走最接近事实的剧情，他给自己添加了记忆——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

    陆玖忍不住一笑。

    粟问：“你要选择回归吗？”

    “实在没什么必要。”

    已经去世的人，没必要回到真实世界去影响活人的人生，虚拟世界挺好的。她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不选择回归了，因为这次仍然坚持同样的选择。

    粟叹气：“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呢？”陆玖问，“他现在在哪里？”

    赵峻不愿意影响她的决断，当她在世界时，他从不去干涉。可她遇不到他，总是像块顽石，不会对别人动心。

    她活着的时候没觉得多爱他，就是看到他会开心、会产生结婚的想法，就在一起了，然后开心幸福地过完一生，不觉得这有多特别、多珍贵。现在却明白，这就是很珍贵，很特别。

    她突然有些想他了。

    以她在世界生活的时间来算，他们几千年没见了。

    粟：“如果你想见他，我在你下次进入的世界输入这条信息，你就能遇到他了。”

    “好。”

    “而且”粟声，“由于您的特殊身份，你可以选择保留记忆。”

    陆玖犹豫了片刻：“不必，那样太累了。就让全新的我遇到全新的他吧。对了，我以前的世界他去过吧？”

    “那是自然，他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呢？万一有什么不长眼的工作人员去搞破坏，或者世界运转发生偏差，让你受苦受难怎么办？所以一般他都会去看一眼，确定你一生平顺、没有磨难。”

    “所以他会掐断我的桃花吗？！”该不会这才是她沉迷工作和学习的原因吧？

    “那当然没有！一般有人开始追你的时候，他就脱离世界去生闷气了！我跟他过好多次，让他去找你，你必然会爱上他啊，再续前缘多好？可是他，不想影响你的选择。”

    陆玖一笑：“让我去新世界等他吧。”

    “或许他已经在等你了呢。”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