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斩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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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苍生!天下苍生!

    好一句天下苍生,这天下如今究竟和谁姓,怕是谁都不清楚了吧!

    顺帝听得一阵冷笑,他凝视着苏朗仪,“苏卿这一片热诚,倒真是南邑百姓之福了,朕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陛下,定北王居功自傲,在性情桀骜不驯,今犯下大错,理应重罚方能平息民愤。”苏朗仪仿佛听不出顺帝口中的讽刺,依旧自顾阐述心中所想。

    “陛下,丞相此言不妥,微臣曾同廷尉沈万山与民间暗访,百姓们对定北王镇守北疆很是钦佩,坊间一贯有‘生子当生北疆王’一,由此可见丞相口中‘民愤’一词并不恰当。”李孟难得硬气了一会,在对上苏朗仪的如炬目光后也不曾退缩。

    李孟这番话明明暗暗,透露出的意思让顺帝的眉头更加紧皱。

    傅九襄镇守北疆,南邑百姓对这位战功赫赫的定北王很钦佩。

    就算如今北疆战败,被蛮族连破二城,傅九襄在烛都百姓心中,依旧宛若神砥,是战无不胜、保家卫国的北疆战神。

    顺帝若是严惩傅九襄,日后传出去,百姓心中难平。

    顺帝若是轻易饶恕了傅九襄,北疆惨死的战士、流离失所的难民、满朝文武却是心寒。

    且,李孟这番话,让顺帝心中更是起了警惕。

    握八万将士的骠骑将军,在北疆声望高就算了,他哪儿来的本事竟然能够让烛都百姓都对其崇拜敬畏!

    果然,顺帝道:“定北王身居其位,然不敬其事,其罪当诛,但北疆多年太平,定北王功不可没,功过之下,即日起剥其将军位,无召不得出烛都,罚俸三千石,禁定北王府。”

    傅九襄被变相软禁了,北疆的雄鹰、大漠的孤狼,被顺帝亲剪断了羽翼,拔去了爪牙,困囿在烛都的风花雪月中。

    福鹤宣旨时傅九襄始终低着头,他右握着水鬼刀,锐利的锋芒被藏匿在了低垂的眉眼中,让人捉摸不透。

    烛都皇城的风可真大啊,就像是一路从北疆狼居胥山顶引吭而来,呼呼作响,傅九襄听着皇城中北撞响的铜钟,那钟声伴随着呼啸的风穿过高堂镜,穿过无数人的叵测,带来了归路。

    别挣扎了,你无路可退,风它这样道。

    傅九襄猛地抬头,暗淡的眸子骤然闪现出一抹狠戾,谁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谁我无路可退!

    “王爷,陛下的旨意您也领了,天寒地冻,您跪了这一夜,回王府好生休养吧。王爷,奴婢在宫里头活了这几十年,人这一辈子路长着呐,王爷吉人天相,万事逢凶皆会化吉,陛下圣心始终在您身上,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福鹤是个人精,好生劝慰了傅九襄一番。

    傅九襄静默了好一会,才道:“罪臣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久久没有起身。

    烛都地处偏北,入冬后更是风雪不停,皇城宫道上需要宫人日夜不停洒扫,才能让贵人往来通行方便。

    “这天可真冷啊,雪才扫开就又堆起来了。”

    “御花园这儿还算好的,冷宫那边没人去,雪下了一夜都堆到腿肚子那儿了,人都没法走!”

    御花园官道上两名太监正在窃窃私语。

    远远地传来一阵话声,拿着扫帚的太监低声催促道:“快别话,有人来了。”

    一辆四马安车从远处缓缓行驶而来,安车门帘紧闭,行驶过御花园时被寒风吹起了一角,一股暖意倾泻而出,清淡的梅香浮动在风雪中,两名洒扫太监跪在一侧,行跪拜礼后目送安车离去。

    “这是谁家?竟然在宫中坐安车?真气派啊!”

    “瞧你这没见识粗鄙模样,方才过去的可是苏家大公子,五皇子的表兄弟,那可是要唤皇后姑母的贵人!”

    “苏家?难道是那位貌比西子的苏家大公子苏知玺!”

    “呸,西子算什么,咱们烛都的大公子,放眼南邑也找不出比他貌美的人了!”话的太监与有荣焉,仿佛夸了苏知玺他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似的。

    椒房宫内暖意如春,皇后苏媚元崇尚佛教,殿内燃着千佛山特制的檀香,苏知玺跪着行了个礼,还未起身,身后的嬷嬷便赶忙将他搀扶了起。

    苏知玺半跪在软垫上,坐了片刻,方解下披着的狐皮大氅,中的暖炉凉了,他递给了一旁的宫女,轻声道:“凉了。”

    话时苏知玺侧了几分头,修长的从宫女眼前划过,乌黑浓密的睫毛在眼底倒下一片侧影,鼻梁高挺,他右眼下有着一颗红痣,更是衬得眉眼含春,英气与魅气相交织,仿佛挂了满梢的美艳。

    “快为大公子奉茶。”皇后坐在主位上,含笑吩咐。

    “嬷嬷你瞧,雀奴每每来我这儿,椒房宫里的丫头各个都红了脸,也不知是被大公子吓的,还是被大公子勾的。”

    伺候皇后的桂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了,也是从看着苏知玺长大的,她乐呵呵地看着苏知玺,顺着苏媚元的话头打趣道:“谁见公子不脸红呢,咱们大公子长得多俏丽呀,老奴活了这几十年就没见过比大公子还好看的人了!”

    苏知玺低头吹了吹茶盏,他半跪在软垫上,姿态挺拔如松,抬时腰间挂着的玉佩纹丝不动,浅笑时眉眼微动,模样矜持规矩,气质淡如幽兰。

    “雪下了一夜,我早同你母亲了不用进宫请安,没这么多规矩。”

    苏知玺轻声道:“母亲头风发作,无法进宫向姑母请安,特派雀奴进宫问候姑母,姑母身体可康健?”

    皇后摆了摆,“姑母身子骨好着呢,倒是你,本宫瞧着你入冬后又瘦了,前月听你母亲你病了一场,如今可好了?”

    苏知玺道:“前月误染风寒,如今已好全了,多谢姑母挂念。”

    苏媚元拉扯着苏知玺问了许多,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让他好生将养,言辞中尽是关切。

    也不怪苏媚元唠叨,苏知玺身子骨一向不好,娘胎中带下来的气血不足,再加上后来诸多琐事,他更是比寻常男子体弱,旁人看他肤色如雪身姿轻盈,却不知那其实是经年累月的病气缠绵,才使苏知玺举投足间都带着几分扶风仙气。

    “五今日也入宫了,估摸着他先往高堂镜见他父王去了,雀奴你可要去寻他?你们两兄弟有阵子没见了吧?”

    苏媚元既然如此,苏知玺自然是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雀奴先告退了,皇后娘娘万安。”

    苏知玺款款离开了椒房宫,贴身厮替他系好大氅,又将热好的暖炉递了过去,“公子,咱这会儿往哪去?”

    “去高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