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偷换人
“大公子,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府?”
苏知玺情绪一向内敛,但今夜不知怎的,徒然生出了满心怅然,他站在相府中,只觉得被束缚的喘不过气。
“你去同管家声,我出府一趟,晚些回来。”
“公子,那您等等奴才,奴才去拿把伞,这天看着不好,恐会落雪。”松童着急忙慌往院子赶,苏知玺踱着步,自顾自出了府。
等松童拿着伞、提着筒灯出府时,苏知玺已经走到了玄武大道的主路上。
不远处人群骚动,人声鼎沸,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稀罕事,一大堆人聚在摘星楼前,苏知玺停了下来,站在不远处的灯笼摊边上。
人影闪动,一道黑色的身影骤然落入了苏知玺眼底。
那人一身黑衣,身上披了件大氅,腰间挂着一把弯刀,仔细看,会发现弯刀上还缠了一条银链子,银链子被人漫不经心地绕在指尖,那只的主人身形高挑气质冷冽,一身黑衣下藏了颗桀骜不羁的赤子心。
不远处似乎吵起来了。
果不其然,就见站傅九襄边上的几人神情巨变,言语间还有伸推搡之意,苏知玺眯着眼睛,想了会,才想起来站在傅九襄身边的人是谁。
李孟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李燃,听刚在顺帝跟前惹了麻烦,这阵子被他老子揪着耳朵关了李家祠堂。
看李燃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想来是刚被放出来?
李燃的确刚从他爹那里讨了好大一顿骂,今夜好不容易赶上家中来了几位大人拉着他爹喝酒,李燃这才能跑出来叫上三两狐朋狗友出来花天酒地,可谁知就是这般不巧,他刚走到摘星阁呢,就在大道上碰见了傅九襄。
大抵是这阵子憋得狠了,李燃还没喝酒呢,人就醉了,被身边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世家公子哥一顿嘲讽,在对上傅九襄后气血上涌,就了许多难听话。
此刻瞧那傅九襄似笑非笑地摸着那把弯刀,李燃心里发毛,但为了撑面子,他愣是梗着脑袋不肯服软,巴巴又上赶着凑到人跟前找骂。
傅乾辉听着李燃嘴中一口一句‘罪臣’,听得一愣一愣,硬是傻在了原地。
他这位九哥,脾气一向不好,李燃这是上会宫门口三马鞭没被抽够不成?
“怎么,定北王不是被罚禁闭于王府么?禁闭还能出来喝酒?果然是北疆来的罪臣,没有规矩,放肆啊!”李燃中捏着一把折扇,发生大笑。
“稚安,你喝醉了。”傅乾辉不悦,神色冷淡了下来。
“五殿下,您别跟着这种人厮混在一起,别把您也带的没了身份,定北王无父无母野惯了,您身份尊贵,可不像他。”
李燃自从之前在宫门被傅九襄抽了三马鞭后,就一直被烛都和他厮混在一起的公子哥嘲笑,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今夜趁着身边有人,他想找回面子,什么有的没的都了出来。
啪!李燃中的扇子嗽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傅九襄中的水鬼刀宛若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架在了李燃脖子上,“李燃,我在北疆杀人,只要这样一刀,”傅九襄语调轻柔,他的拇指抹着李燃的脖子,冰凉的玉扳指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不会话就闭嘴,本王若是不高兴了,就把你的舌头割了丢到郊外喂野狗,把你的嘴巴用银针缝起来,敲碎你的牙齿,让你这辈子连个屁都吐不出来。”傅九襄话时唇角始终带着笑,但眼神却冷若冰霜。
苏知玺见着李燃明明怕得腿都软了却死撑在那里,觉得这人真真神了,屡次三番在阎王爷脚边试探却不自知,迟早有一天会把自个儿作死。
“雀奴!”就在傅乾辉头大如何化解傅九襄的怒火时,他眼尖瞅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苏知玺,眼下满心惊喜。
“九哥,你还未见过雀奴吧,这是我舅舅的独子,苏家大公子苏知玺,字雀奴。”傅乾辉凑到傅九襄跟前介绍。
傅九襄的心思果然被苏知玺勾了过去,连带着中的水鬼刀都被插回了腰间。
他慢条斯理地打量着款款走过来的苏知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满头青丝用了跟绸带束着,半张脸似乎都被狐裘裹住了,步履轻慢,身形消瘦,看着就矜贵矫气。
“五殿下安好。”苏知玺的身份比起皇子不遑躲让,丞相独子,走到哪儿都是备受尊敬,他走到众人面前,也只是堪堪向傅乾辉行了个拱礼,臂微微抬了抬。
苏知玺看了眼傅九襄,目光清淡地划了过去,这一眼就像跟羽毛似的,晃得人心痒。
傅九襄瞧着苏知玺雅正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逗弄他,“前些日子高堂镜匆匆一别,怎么,大公子这就不认得本王了?”
傅九襄故作苦恼。
“怎么会呢,王爷年少有为英姿勃发,见过您的人自是不会忘。”苏知玺顾左右而言他,他笑着避过了傅九襄的话头。
“相逢即是有缘,九哥,咱们一块去喝酒罢,雀奴也是甚少出府,今日能在这儿碰见他,真是巧的很!”傅乾辉笑着攒席面,五殿下的酒局,谁敢不去,就连李燃都巴结着带着一群狐友凑了上去。
席面上苏知玺阴差阳错地同傅九襄坐在了一块,傅九襄不羁惯了,坐在席面上也不安分,他一只腿曲着,右搭在腿上,另一只散漫的捏着酒杯。
“五殿下,这是蜀地来的妃子笑,用的是六月里的新鲜荔枝酿制而成,甜蜜清香,您尝尝?”李燃亲自替傅乾辉斟满酒。
如今已是十月,六月的新鲜水果能储存至今已是不易,且还要用来酿酒,可想这一壶酒价值不菲。
傅乾辉虽然贵为皇子,但吃穿用度却无一不是简朴至纯,他望着李燃中的酒,皱眉,“陛下崇尚简朴,如此奢靡之风怎可在民间流传。”
“哈哈哈,咱们这都是出来玩乐,这酒不贵,殿下您就放心喝吧!”
“一壶五十两的酒不算贵,那在李公子眼中,怎样才算贵?难不成,你一个太尉之子,吃穿用度还要越过皇子不成?”傅九襄满脸嘲讽。
“这可是大不敬啊!”
一顿酒席傅九襄时不时刺一下李燃,硝烟四起。
偏生坐在他边上的苏知玺就像个无事人一般,叫了壶清茶,独自悠哉,怡然自得,那架势活生生将傅九襄当做了一个唱戏的,他看的热闹。
傅九襄喝了一口酒,他偏头凑到了苏知玺边上,呵了口酒气,一字一句道:“大、公、子,好无情呀!”
“高堂镜一别,本王对公子身上的梅香想念至极,可今日一见,大公子冷淡的很。”
苏知玺错开了身子,轻声道:“今日身子不适,喝多了苦药,梅香怕是早散没了,王爷的念想,倒是有些多余。”
“是么?可本王瞧着大公子芝兰玉树,心里头就想的紧,忘不掉。”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忘不掉的人和事,王爷忒看重我了。”
傅九襄听着这话,嗤嗤笑了出来,他随泼倒了桌上的酒,酒水稀里哗啦地倾倒在桌上,顺着空隙就往苏知玺那儿流。
“呀,酒倒了,大公子坐过来些吧。”傅九襄撑着头,坏笑。
席面上酒意正浓,无人注意到傅九襄与苏知玺之间的暗潮,他们两人就像是尘世间的偷换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你来我往。
苏知玺认真打量着傅九襄,瞧出了他眼底的放荡,心中泛起一缕涟漪,但神色却依旧淡漠,瞧不出半分波澜。
“大公子,有没有人过,你很美呐。”
苏知玺低头想了许久,抬头笑着道:“有。”
“本王之前过吗?”
苏知玺摇头,“没有。”
“那我今日了。”
傅九襄转着中的玉扳指,舔了舔唇角,“骑马去吗?烛都金枝玉叶的大公子,骑过北疆来的马么?”
苏知玺摇头,好看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为难:“北疆来的马太烈,我怕是驯服不了。”
“今日不就行了么。”
傅九襄猛地喝完了苏知玺边的那杯清茶,起身,“王爷带你快活去。”
他拿起苏知玺挂在屏风上的狐裘,一个闪身就出了屋子,苏知玺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人影都没了。
屋外寒风四起,苏知玺站在摘星阁外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狐裘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都笼住了,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响起,紧接着就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沉闷的笑声包裹住了苏知玺,傅九襄骑在马上,用力一捞,苏知玺腾空坐在了马背上,身后的人笑得更加肆意,“坐稳了!”
“驾!”傅九襄夹紧双腿,一只抱住苏知玺,另一只挥着马鞭,玄武大道上的百姓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匹黑马。
山鬼驰骋在烛都大道中,北疆的烈马被束上了缰绳,就连疾驰都不够肆意,傅九襄索性解开了山鬼的缰绳,一声长鸣引吭在夜色中,那是无拘无束的高歌。
“想去哪就去哪吧。”傅九襄拍了拍马背。
苏知玺从傅九襄的怀里挣扎了出来,风声呼啸,他开口就被灌了一喉咙的冷风。
“王爷——烛都大道,禁骑马!”
“你什么?”
“我——”苏知玺搓了一把被冻僵了的脸,大声道:“这是匹好马!”
傅九襄笑的更快活了,“大公子想去哪?带你摘星星去,要不要?”
这会怎么就听得这么清楚了苏知玺忍不住心里犯了个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