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风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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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鬼性子野,北疆戈壁滩上配出来的汗血宝马,饮的是天山雪水,吃的是旱地中的荆棘草,马蹄如铁,闷声如雷,在烛都纸醉金迷的夜色下,山鬼仰头长啸宛若平地起惊雷。

    傅九襄长年马背疾行,最喜欢山鬼跑起来的烈性,那种谁都驯服不了的快感在心底滋长,只有他能让山鬼停下来,如果他不愿意,这世间就没有人和事能够束缚住山鬼,一如他这个人,这世间没有能捆住孤鹰的镣铐。

    谁能抓住北疆吹来的风?

    没人。

    除非它愿意停留。

    这世间,千金难买傅九襄的一句我愿意。

    山鬼撒开蹄子狂奔,苏知玺感觉喝的药都要被颠出来了,他伸下意识抓住了傅九襄的背,十指收拢,在傅九襄的背上留下好长一道红痕。

    傅九襄低低笑了一声,他腾了一只出来,用力箍住了苏知玺,将他禁在怀中,“大公子,马背上呢,别乱动。”

    笑声传进苏知玺耳中,酥酥麻麻的快感在刹那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傅九襄,衣裳摩擦,但摩擦的仿佛又不是衣裳,那是肌肤相亲,那是灼热的碰撞,缱绻而旖旎,浪荡又正经。

    傅九襄低头,就见苏知玺的那双紧紧拽着他的衣袍,白玉似的指骨节分明,修长笔直,那应当再往下一些,腹处缓缓聚集了一团火热,如果能停在那里

    傅九襄咽了咽口水。

    他贴在苏知玺的耳边,“大公子,耳朵怪红的啊。”

    这人坏得很。

    将那日在高堂镜偏殿苏知玺的话悉数奉还,戏谑的笑意绵绵不绝。

    苏知玺的耳廓轰的一下更红了,他要被烧坏了。

    他们两人不断试探,你来我往,一个是浪荡不羁少年郎,玩心四起;一个端正斯文,但眼角眉梢婉转间尽是风情,三言两语就能无端端勾的人心猿意马。

    山鬼自个儿停在了千户街,定北王府正门前。

    自从老定北王谋反王府被抄后,郑戎就关上了王府大门,从此只往后门进出,千户街上的定北王府正门多年无人打理,王府前的台阶上落满了积雪,原本含着夜明珠的石狮子清漆斑驳,夜明珠早被毛贼偷了,枯叶堆积在正门一角,落雪化了后雪水流向沟渠,萧条,败落。

    苏知玺露出个眼珠子,打量着王府,轻叹道:“昔年定北王府何等风光,如今也不过落得一个无人问津的下场,王爷,这世间英雄好做么?”

    “美人迟暮,英豪日薄,倦鸟归林,这是世间的定数。”

    苏知玺揉了揉指,一路过来也不知捏着了什么,指怪痛的。

    瞧见他的举动,傅九襄挑眉,“本王的衣裳感不错吧?大公子一路上都舍不得松呢。”

    话间傅九襄轻跳下马,他站在马下,苏知玺伸,示意傅九襄搀他一把。

    山鬼通体漆黑,皮毛极漂亮,一身白衣的苏知玺坐在马背上,白裘裹着他艳丽的眉眼,眼梢处的颜色浓烈喷薄,又带着冰冻三尺的禁欲,黑白相称下,傅九襄第一次觉得他这马名字没叫错,苏知玺可不是那骑着山鬼的精怪么,这人真是经不得看,一个男子,怎能生的这样一副好容颜,傅九襄忍不住又想浪荡了。

    “英雄不好做啊,毕竟,”傅九襄灼热的目光落在苏知玺身上,“英雄——难过美人关。”

    话间,傅九襄一把将苏知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他的有意停在了苏知玺的腰间,轻轻在腰腹上划着,“大公子腰好细,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想来那是楚王没见过大公子吧。”

    苏知玺被腾空抱起,双脚没了力气,傅九襄的在他身上点着火,苏知玺咬牙切齿道:“夜深人静,王爷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带大公子去看星星罢了。”

    傅九襄身了得,抱着苏知玺悄无声息地就进了王府,翻墙时利落干净,苏知玺愣是在他怀中待得好好,落地时还有些恍惚,这人怕是从翻墙大的吧?

    寒鸦凄厉,天幕深沉,大片大片的黑云堆积在天边,黑云压城城欲摧,冬日的天不能看,看了只觉得沉重。

    这样的天,哪儿来的星星?

    苏知玺在心中叹了口气,今夜要究竟要折腾多久?

    这祖宗什么时候能放他回去?

    落地后傅九襄就将苏知玺放了下来,衣袖浮动,他瞥到了苏知玺腕子上戴的珠串,叶紫檀的佛珠,在腕上缠绕了好几圈。

    傅九襄不信佛,世间苦楚若能求佛问神,那大家伙都别活了,一个个跪在寺庙前烧香拜佛,这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定北王府的气派,那是十里雕栏玉砌堆出来的,举目望去尽管亭台落灰,楼阁笼着白纱,但却依稀能见到当年的富贵大气。枯败的荷花池中淤泥和白雪交织出了异样的美感,池塘中立着几根无人搭理的荷花枝,褐黄色的枯枝融在了漆黑的夜色下,嘀嗒一声,枯叶上的雪化成了水珠滴在了地上,长廊的白玉台阶上尘灰遍布,走一步,扫出一个脚印。

    傅九襄在袖袋中摸了一把,掏出一根平日里用来束发的红绸带,他将一头递给了苏知玺,“王府长廊弯弯绕绕,大公子别跟丢了。”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在破落、偌大的王府中,两人隔了一人宽的距离,红绸带又紧紧牵引着他们。

    走过了十里长廊,穿过正堂西侧的拱门,沿着竹林径再走一盏茶的时间,顿时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座气派高大的八角阁楼,长信宫灯生生不息地燃烧着,光芒笼罩着整座阁楼,气派的阁楼被藏匿在了竹林背后,这是定北王府的另一番天地。

    阁楼巍峨高耸,抬头看去,楼顶水汽升腾,云雾缭绕,傅九襄推开阁楼门,经年陈旧的腐味扑鼻而来,他被这味道呛得倒退了好几步。

    “这是我父王建造的观星阁,自从王府被抄再没人来过了,味儿有些重,咳咳咳!”傅九襄话间打了好几个喷嚏。

    苏知玺站远了几步,掩着口鼻,瓮声道:“云雾深深,今夜哪儿的星星?王爷就别打趣人了。”

    “要赌么?如若本王真能让你看到星星,大公子该当如何?”傅九襄靠在门框边,微微一笑。

    苏知玺径直进了观星阁,摇头:“无聊至极。”

    原来这观星阁竟是一座书阁,从外看是一座精致华美八角宝楼,内部却是东西南北四处皆立着高架,高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用银子堆砌出来的墨香,苏知玺爱极了这样庸俗的雅致,行走在浮华的人世间才让他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傅九襄扫了眼沉迷在其中的苏知玺,伸勾了勾他的耳廓,“好玩意还在上头呢。”

    他带着苏知玺沿着楼梯往上走,越往上,空间越窄,楼梯的尽头是一片空阔的高台,高台不过八仙桌宽窄,四周空荡荡,站在高台上头,云雾缠绕在四周,往下看一眼,就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也分不清那片干净的白究竟是雪还是雾。

    傅九襄转动着镶嵌在木梯处的青铜雕像,沉重的转动声缓慢响起,就见高台正中间竟然凹陷了一大块下去。

    那凹陷处赫然放置着一个木匣子,用红绸完完整整地包裹着,傅九襄掀开红绸,打开被绸布盖住的木匣子,就见他从中拿出了一物,长七八尺状如圆筒,圆筒红木铸成,中空镶嵌着琉璃镜,三层厚。

    “过来。”傅九襄朝苏知玺招。

    “早先年南邑同西洋邦交友好,这是西洋传过来的好玩意,叫千里镜。后来南邑断了海上之路,西洋也就没什么东西流进南邑了,如今想在南邑寻到这样一副千里镜可不容易。”傅九襄伸举着千里镜放置在左眼,眯着右眼看了好一会,叹气:“西洋人果然会玩,咱们自个儿就没这种东西。”

    他绕到了苏知玺身后,伸将苏知玺环在了身前,替他举着千里镜,一边教他如何看,一边轻声道:“我没同西洋人打过交道,听我父王,西洋人思想开明,艺精巧,人人平等,西洋国是个桃花源之地。”

    透过千里镜,苏知玺仿佛穿过了重叠弥漫的云雾,原本看不见的星子挂在天边明亮夺目,银汉迢迢,星河灿烂,漫天星辰争相辉映,好一副人间星河景,苏知玺胸腔震动,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假以时日,南邑必将也会有此等好物,南邑百姓不用羡慕任何人。”

    “南邑的能工巧匠,未必做不出千里镜,不过是无人启发。”

    “大公子好志气啊!”

    傅九襄静了片刻,他空下来的一只闲不住,抚了把苏知玺的长发,“大公子可看到星星了?本王没骗你吧。”

    好了,这人正经不过片刻,又开始了。

    苏知玺不愿搭理他。

    “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苏知玺欲从傅九襄怀中挣脱出来。

    傅九襄松松垮垮地环着他,本就没用力,苏知玺轻而易举就退了几步。

    “大公子好薄情,玩够了好玩意,就不理人了。”

    苏知玺斜睨了傅九襄一眼,这人油嘴滑舌,三句话两句半不正经,心里头的唯一点赤诚都被藏得见不得人的地方,唯恐被人瞧出了他的真心。

    真是披了张好画皮。

    苏知玺往前凑了几步,伸轻飘飘地摸着傅九襄的脸,那只最后停在了傅九襄的脖颈处,腕子上的叶紫檀起起落落,碰撞出了叮叮当当的好声响,苏知玺眸子黑的发亮,薄唇轻启:“王爷想我怎么理人呢?这样吗?”

    话间,苏知玺的又往下移了一分,停在了傅九襄的衣襟处,他用力拉扯了一下衣襟,如兰的气息在耳边吞吐,这温热就像条蛇,滑腻腻的在身上游走,这是条会吃人的美人蛇,那双点了点傅九襄的唇:“还是这样?嗯?”

    “王爷,风月事,我也不是不会,您若是喜欢这种调调,直啊,雀奴来去赤条,若这张脸惹得王爷挂牵,可真是荣幸之至了。”

    傅九襄在心里骂了一声‘操’,他娘的阴沟里又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