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心散
南邑文官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上奏弹劾,纠百官之错,与文武百官斗智斗勇,其乐无穷。
近日朝堂中因为北疆兵败一事沉寂许久,监察院那群人正发愁没事做,傅九襄就撞到了刀口上,那群监察史可谓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连着三日都在朝会中分批次有条不紊地弹劾定北王,折子一道一道地往顺帝案台上呈送,花样百出,其中丞相司直覃隽更是站在了弹劾傅九襄的前线。
不过,朝堂中弹劾傅九襄的阵仗风生水起轰轰烈烈,咱们这位定北王倒是悠闲自在,反正出府一次也被弹劾两次也被弹劾,他索性是日夜笙歌,在摘星阁中醉生梦死,甚至还带的五殿下傅乾辉吃酒看戏流连烟柳之地,如此下来,南邑开国至今,竟是发生了当朝皇子被文官弹劾的先例。
在五殿下的名号出现在了弹劾奏折中时,顺帝意识到了严重性,这位帝王终于想到如果他再不惩治傅九襄,估计他儿子都要被这位风流浪荡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的王爷带坏了。
“陛下,定北王傅九襄藐视南邑律法,行事作风不堪入目,如若不加已惩治,恐会就此在烛都掀起奢靡腐坏之风,长此以往将国都难宁风气败坏!”覃隽跪在金銮殿中,神情肃穆。
“五皇子往日举止正派,很是端方,如今彻夜笙歌,流连歌舞画舫,陛下,这都是定北王的过错啊!”监察院的一位官员也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职责傅九襄。
顺帝听得头痛,底下的官员喋喋不休,他听了片刻,然后抬头疲惫地道:“众卿争论不休,既然如此,传朕旨意,宣傅九襄进殿。”
顺帝旨意一下,百官都摸不着头脑了。
南邑律法有定,文官五品以上、武将三品以上方能进金銮殿议事,傅九襄如若还是骠骑将军进金銮殿自然无人有意见,但如今他只是一个闲散王爷,文不成武不就,顺帝这时候宣傅九襄进金銮殿,是什么意思?
领着百官站在最前头的苏郎仪在顺帝完宣傅九襄进殿后顿时神情大变!
他想明白了!
他终于想明白了!
为何这几日朝野上下疯了似的弹劾傅九襄,这其中虽然有覃隽和监察院的助力,但细细深究下来,宗正白俞以及其门下客卿也悄无声息地掺和进了这潭浑水中,乱搅一通,硬是将傅九襄抬到了众人眼前,而顺帝,则一反常态任由这场弹劾愈演愈烈,最终在今日发作。
想到此,苏郎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顺帝,陛下迎来了北疆的雄鹰,终于露出了爪牙。
是他大意了!
事到如今,已是退无可退,覃隽奔走在弹劾傅九襄的一线,那些跟随他的人或真心助力,或只是趁想在这场乱局中站队,但无论覃隽如何振臂高呼,这场纷乱,注定只会是一场闹剧。
毕竟,这可是陛下同那定北王联做的一场局啊!
傅九襄到的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他就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金銮殿。
他朝顺帝行了个大礼,然后同各位文官武将作揖,态度异常恭敬,甚至对上李孟这样的老官,都能上一句谦卑。
“定北王,今日朕宣你进殿,是想让你听听这阵子文官们对你的弹劾,你可知罪?”
傅九襄目光如炬扫过监察院的那些文官,然后落在了覃隽身上,他似笑非笑道:“陛下,臣只是一个武将,粗鄙之人上不得台面,且臣久未进都,不知何罪之有?”
“覃大人,听闻您尊崇礼乐,言行举止教条有道,是烛都的儒学大师,不知您有何高见?北疆刀光剑影的,本王也不会你们这些文人的规矩,忒酸。不知本王在烛都这半月光景,是触犯了南邑的何种律法?本王一人,竟值得百官上奏,真是折煞了!”
覃隽没见过傅九襄这样无赖的人,明明是待罪之人,言辞间却是如此理直气壮。
文人清高,不屑和傅九襄这样的泼皮争执,覃隽冷冷看了一眼这位模样俊俏笑容满面的定北王,一声冷哼,再无多余言语。
傅九襄摸了摸鼻子,对覃隽的冷脸不甚在意,紧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向了谢琨底下的右副都御史海意,海意是谢琨一提拔上来的副都御史,在这场弹劾傅九襄的案子中也算是鞠躬尽瘁。
傅九襄锐利的目光落在海意身上,宛若一把匕首直直插向了人心最脆弱的地方,这位四品文官被吓得腿脚发软,后背冒汗。
“海大人,您觉得呢?本王何罪之有?”
海意嘴皮子直哆嗦,他到底是一个只会耍笔墨的文官,见过最多的场面就是酸腐文人在纸上对骂,像傅九襄这种战场上下来的将军,站在那就带着股修罗煞气,谁敢惹?
“定北王定北王雄姿伟略,大气凛然,岂是我等能够比得上的”海意上奏弹劾时蹦跶地最欢,如今直面傅九襄,直接就成了一个软蛋。
金銮殿中响起了一阵嗤笑。
海意满脸羞愧尴尬,如若此刻脚底下有坑,他恨不得钻到洞里去,也胜过站在傅九襄面前被他羞辱!
百官嘲笑海意的软弱,但在傅九襄眼中,那群眼底流露出不屑的文官他照旧一个人也看不上,不过是一群只会在阴沟里挑衅的老鼠,这样的人他一刀就能对付十个。
不过,那覃隽挺直的身姿倒是引起了傅九襄的注意。
傅九襄虽然讨厌那些舞文弄墨的臭文人,但却有一种人他很是中意,就是那有气节、有风姿的傲骨之士!
毫无疑问,覃隽是南邑朝堂中的异类,他敢于挑战王权,无论是谁只要有错他就敢上奏弹劾,他就像是一把开锋的刀刃,刀刀致命。
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放于麾下
傅九襄心动了。
“陛下,定北王久居高位,握千军,想来自在惯了,如今骤然禁闭于府,闲琐便宜生事,不如让定北王在朝堂中领个差事,将功补过。”
话的正是宗正白俞,他看了眼傅九襄,笑道:“王爷英姿勃勃,正值盛年,能将力气使在正处,为陛下分忧,岂不很好?”
顺帝听后,装作一副不同意的模样,拧眉看向苏郎仪,“定北王如今代罪之身,入朝理政恐会不妥,苏卿,你有何意见?”
苏郎仪眼皮一跳,百官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就见他抚了抚衣袍,语气沉沉:“陛下是何意,微臣便是何意,陛下乃天下之主,臣以陛下为首!”
百官听后,一阵了然,丞相这是不打算掺和进这场纷争中了啊!
宗正见状,又上前一步,高呼:“丞相所言极是,陛下圣意,臣不敢妄言。”
“定北王待罪入都,然严惩不如善治,南邑开国百年,自圣祖帝入主中原便崇尚仁治,今陛下若能让定北王将功补过,岂不更显皇恩浩荡,圣心恩惠!”宗正言辞恳切,且他年岁大别百官同他话客气,就连顺帝待宗正都是礼遇有加,如今摆出了圣祖帝的仁治之政,百官更是无话可。
顺帝见梯子搭好了,瞥了一眼傅九襄。
傅九襄顺杆而上,长跪在地,神情严肃,“陛下,微臣自知有罪,还望陛下能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会,臣定当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丞相,您掌百官,依您高见,定北王适合何位?”宗正慢悠悠地开口,将话头又抛给了苏郎仪。
金銮殿上百官注视着傅九襄、苏郎仪、白俞三人,神仙打架,殃及池鱼,众人皆大气不敢喘,明明是寒冬腊月,但百官们愣是立在金銮殿中出了一身汗。
长久的安静沉默过后,苏郎仪缓缓朝顺帝下跪,“陛下,微臣拙见,定北王武将出身,若是投身于宫禁布防,想来定会有一番天地。”
顺帝满意地看了眼苏郎仪,“丞相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定北王驻守北疆五年,才干过人,烛都宫防松散多年,不然就让定北王担任二品侍郎,任职于车骑将军赵熙麾下,细柳营如今尚有两万兵马在都,皆归傅九襄掌管,即日起效。”
“臣,谢主隆恩!”傅九襄似乎等待许久,还未等顺帝话音落下,就急不可耐地领旨谢恩。
覃隽目光赤红地望着傅九襄,心中悲愤难平。
下朝后,他跟着苏郎仪出了金銮殿,在出宫路上,他终于忍不住,急言发问:“老师,您为何会在朝堂上主动为傅九襄开口求官?像傅九襄这样没规矩的人进了烛都朝堂,朝野上下岂会有安宁之日!”
苏郎仪注视着他这位年轻的学生,轻声道:“松轶,你心中执念过重,千人千面,你所见到的傅九襄或轻狂放纵,但在他人眼中,他未必如此,你不应当如此偏激。”
覃隽摇头,“傅九襄为人放荡,身为一方主将守城无力,心无苍生,这样的人我不屑同他在朝为官!”
覃隽气急败坏,快步出了宫城。
苏郎仪面无表情地望着少年人的背影,这局棋,或许开场的人不是他,但最终决定胜败的那颗棋子,他一定要握在中!
覃隽在朝会过后的第二日,便告病请假了,拒不上朝。
大有一副傅九襄在金銮殿中一日,他就退避于府中一日的架势。
监察院中同覃隽交好的文官也纷纷效仿,今日你告病,明日我请假,一时间朝会中竟然都凑不齐文官上朝。
这消息传到了傅九襄耳中,惹得这位朝堂新贵侍郎大人一阵发笑,傅九襄坐在高堂镜中,当着顺帝面放肆地戏谑道:“陛下您瞧,臣不得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