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堂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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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你父亲,前几日你病的下不了床,如今可好了?”皇后忧心忡忡地望着苏知玺。

    苏知玺每次进宫,总免不了人念叨他的身子,一年复一年,也没个头。

    傅乾辉看了眼苏知玺,笑着道:“母后,儿臣瞧着雀奴的精气神比前阵子好多了,您也不用总念叨,病气念多了都散不了。”

    苏媚元心里头五味杂陈,她望着这唯一的独子,一阵苦涩。

    “都听皇儿的,母后不了。”苏媚元看向桂嬷嬷,道:“把御膳房新做的梅花羹端过来,给五殿下和大公子暖暖身子。”

    “不用了,母后,今日九哥也进宫,儿臣去趟高堂镜。”

    傅乾辉起身准备请安离开,苏知玺继续坐着也没甚意思,他同傅乾辉一起出了椒房殿。

    两人走在廊下,傅乾辉把背在身后,摇头晃脑:“雀奴,过几日是我生辰,寿宴你得出席啊!”

    苏知玺点头,“殿下的生辰宴,我自然会去。”

    “今年九哥也在烛都,生辰宴肯定有意思。”

    “殿下同定北王关系倒是不错。”

    傅乾辉点头,“那是自然,九哥意气风发,是北疆的大将军呢!”

    “少年郎谁不想上阵杀敌,镇守一方,九哥在北疆保家卫国,我佩服的很。”

    苏知玺浅笑,淡淡道:“五殿下好志气,陛下若是知道殿下的拳拳报国之心,想来会很是欣慰。”

    提及顺帝,傅乾辉原来高昂的兴致顿时弱了下去,他轻声道:“雀奴,我有时觉得,父王心里头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他也不爱来母后的椒房殿,从到大,我就没见父王同母后好生过话。”

    “雀奴,你父王为何不喜爱母后?”傅乾辉此刻的神情可怜极了,就像是雪地中扑腾着飞不起来的鸟,无助无力。

    当今皇后是丞相苏郎仪的同胞妹妹,她的背后是整个苏家,顺帝当初就是靠娶了苏家女才能得到苏郎仪的支持,一朝上位,皇后的存在就像是顺帝懦弱时期的证据,试问哪位帝王能够宠爱一位母族势力滔天的皇后?

    顺帝的前朝丞相独大,如若他的后宫也被皇后把控住,那他这位皇帝未免当的也太可笑了。

    且苏媚元本就性子刚强,年轻时也曾想过同顺帝白头偕老,但经年累月下来,她也算是看清了顺帝眼底的冷漠与疏离,这世间最怕的就是强求。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欲临,哪一样都是戳心之痛,苏媚元在当今陛下踏入金銮殿的那一天起,就断了情跟,从此青灯古佛为伴,一颗心只落在了五皇子身上。

    “殿下,您有皇后的疼爱,陛下的期盼,多思无益。”苏知玺劝慰。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高堂镜,福鹤正领着太监往里头奉茶,见到傅乾辉和苏知玺后,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老奴见过五殿下,见过大公子,两位是从皇后那儿过来吗?”

    “福公公,定北王可在里头?”

    “回五殿下的话,王爷方才刚进去,正在向陛下回禀朝政呢,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公公了。”

    “哪里哪里,五点下真是有礼。”傅乾辉态度谦和,平日里就福鹤就对他印象格外好。

    高堂镜内,傅九襄正在看顺帝扔给他的折子,依旧是监察院文官的弹劾,傅九襄挑拣着看了几封,心头直乐,看完笑话后不够,他还向顺帝点评道:“陛下,这几位文官好文采啊,换着花样骂我,这批人若是放在北疆,我就专门让他们写战前书,兵马未动先让他们把蛮族人骂的狗血喷头,我军志气必定大涨啊!”

    “你”顺帝一脸无奈,他又气又怒地骂道:“混账东西,没皮没脸的玩意,真是丢了朕的脸!”

    傅九襄悠闲散漫地喝了口热茶,毫不在意满朝文官对他的弹劾,反正他都被喷成筛子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有一点

    傅九襄一改油滑,低声道:“陛下,如今文官对我颇有微词,微臣恐怕日后政令难行。”

    顺帝面色铁青,他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傅九襄:“知道百官对你不满,你行事还不稳重些,尽做些授以把柄的事,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文官不就可劲弹劾你了!”

    “陛下,您心里其实也清楚,微臣这个位置,无论谁做,结果都一样。”傅九襄不咸不淡地开口。

    高堂镜中一片沉默。

    顺帝无话,因为傅九襄没错。

    “阿野,朕等不住了,开始吧。”

    顺帝缓缓坐在龙椅上,疲惫不堪,“三公中太尉软弱不堪重用,御史大夫职权在却毫无建树,丞相独大,三公是废了,阿野,奉常谢韩,你若是有空找个日子登门拜访这位老大人吧,朕要你服奉常重新进入烛都朝堂。”

    “陛下,据臣所知,这位谢大人如今在府中一心求仙问道,不问世事,谢家如今主事的貌似是监察院右都御史谢琨。”

    “你的没错,谢韩避世多年,但朕就要你让他重新出山!”

    傅九襄苦笑,“陛下,您可真是会给微臣找难处,谢家那个谢琨可是监察院中带头弹劾我的人,我怕是还没进谢家大门就被人打了出来。”

    “若是简单,朕又怎会如此焦头烂额?难不成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傅九襄沉默不语,顺帝想让谢韩出山,明他已经起了动三公的念头。

    若是三公格局被打破,九卿中必定要有人站出来,稳住朝野百官,如今的傅九襄在朝堂中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自然担不起如此重任。

    宗正白俞年岁在那里,早已折腾不动了,剩下的官员要么忙着站队,要么忙着敛财,放眼望去,满朝上下竟然真的找不出能干实事的官员,难怪顺帝会将目光放在避世多年的谢韩身上。

    “陛下,微臣斗胆,想多嘴问一句,谢大人若愿出世,朝野会有和变革?”

    顺帝大笑,“你这个臭子,不愧在北疆打了那么多胜战!敏锐,警!”此话刚落,就见顺帝抬,挥比划着:“你十岁那年,朕把你接进宫,那时候你总是爱叫我皇伯伯,宫里头你一个人也不认识,晚上睡不着,福鹤就把你牵到高堂镜中来,朕看奏折,你就趴在朕的腿上呼呼大睡。”

    “朕许多皇子,那些年只在你身上花费了最多的心思,阿野,朕不会看错人,你和你父亲”

    顺帝哽了哽,沉声道:“阿野,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身上流着傅家的血脉,朕不会看错人!”

    “陛下,五殿下和苏家大公子从椒房殿过来,此刻正在高堂镜外头候着呢。”福鹤躬身,声道。

    听到苏家,傅九襄冷硬的五官多了一丝动容。

    顺帝谈了一番政务,眼下也有些倦了,“让他们进来吧,上些点心,陪朕话。”

    顺帝对待几位皇子,皆格外严苛,傅乾辉从就对顺帝惧怕多余敬爱,他在皇子中不算聪明,时候功课学得慢,最怕的就是顺帝心血来潮考他课业,然后他若是没答上来,顺帝就会露出失望的表情,那是傅乾辉年幼时的梦魇。

    如今成年了,傅乾辉依旧不敢在顺帝跟前放肆,话做事心翼翼,唯恐惹恼了万人之上的帝王。

    坐在那九乘龙位上的人,大抵都早已断情绝爱。

    年幼时期的父慈子孝,傅乾辉早就不奢求了。

    “儿臣参加父皇。”

    “微臣苏知玺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难得在高堂镜中不谈政事,顺帝放松惬意,连带着看向傅乾辉的脸色都和缓了许多,他想起来没几日就是傅乾辉的生辰,笑着问道:“辉儿今年的生辰打算如何过?你母后可筹划好了?”

    “回禀父皇,儿臣不想让母后过于劳累,只打算在府中举办个寿宴,不必大动干戈。”

    顺帝崇尚节俭,傅乾辉此话更是让他愉悦,“此举甚好,近日烛都风波不断,若是皇子区区寿宴便要大肆操办,百姓恐生怨言,你是皇子,更应当以百姓为先,切记要禁骄奢,杜淫靡。”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顺帝又念叨了几句,福鹤极有眼色的上了几盏热茶,吩咐人在三人案几前摆放好了糕点,“这是五殿下爱吃的梅花糕,还有王爷爱的玫瑰冻,老奴不知大公子爱吃什么,特地两样都装了些。”

    苏知玺虽在宫中多走动,但这高堂镜他却是从未踏入过,他诚惶诚恐地致谢,“多谢福公公。”

    “福公公,给大公子盛一碗玫瑰冻,本王觉着大公子会爱吃的。”傅九襄似笑非笑地望着苏知玺,话的功夫他从福鹤中接过了玫瑰冻,当着苏知玺的面笑盈盈地舀了一勺。

    晶莹剔透的玫瑰冻被装在了青瓷碗中,旁人也就罢了,但不知为何,这碗玫瑰冻被苏知玺端起来时,看着就格外诱人,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回响在高堂镜中,苏知玺微微低头,张嘴,玫瑰冻滑进了他的唇齿间。

    傅九襄看的心头一热,躁动难耐。

    他松了松衣领,傅乾辉疑惑地望了一眼,“九哥你很热吗?”

    苏知玺抬头,漆黑的眸子古井无波,但又仿佛装着笑意,他状似无意地从傅九襄身上划过,那目光轻的像是白羽,无端端惹出一身欲语还休的含情脉。

    傅乾辉在高堂镜中陪顺帝喝茶的消息进了椒房殿,苏媚元跪在蒲团上,兀自念了一串佛经,桂嬷嬷将她搀起来,叹了口气,“娘娘,咱们殿下真是大了啊,从前见着陛下还只会一个劲往您身后缩,如今也能同陛下高堂镜议事了。”

    苏媚元不以为然地上了一炷香,“今日是傅九襄也在高堂镜,陛下才将辉儿留了下来,桂嬷嬷你瞧着陛下从前何时给过辉儿好脸色。”

    “陛下是对咱们殿下心有期许,所以才格外严厉。”

    “嬷嬷,陛下的态度本宫都看在眼里,辉儿可怜,只有本宫这个做母后的护着他,若是没有本宫,他怕是早在死在了这豺狼环绕的宫里头了。”苏媚元面色冷漠,全然没了往日抄经念佛时的和善,她冷言冷语道:“本宫只有辉儿一个皇子,为了辉儿,就算是让本宫下无间地狱,本宫都愿意,嬷嬷,你是知道的,这一路过来,本宫走得有多苦!”

    “本宫这个皇后,做的摇摇欲坠没有半分尊贵,本宫不能让辉儿也活的如此无能,没有人能够挡我皇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