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梦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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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知玺想做什么?

    扯什么天下苍生,流民百姓,他苏知玺要的,不过是能在烛都的权力倾轧下找到一条活路!

    他想摧毁苏家这个牢笼!他想摧毁烛都这个修罗场!他想让作恶的人都得到恶报!他想让那些在阴诡道中苟且偷生的人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南邑这片大地上!

    他苏知玺,白了就是苏家养的一只金丝雀,谁会在意他?

    这条命,这个人,这一生,他全部做不了主。

    傅九襄问他要什么?

    他想活着!

    这很难吗!

    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世道,他只想堂堂正正地活着,而不是成为某个人的药引子。

    这很难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苏知玺淡淡开口:“在下只是遗憾,定北王一身傲骨,如今却白白在烛都被蹉跎了。”

    “王爷,难道您就真的心甘情愿,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大公子循循善诱,心里头又在憋什么坏招呢?”傅九襄嘴角戳着笑,眼中却冷意横生。

    他伸,掐住了苏知玺的脖子,“大公子这张脸,有时候本王是真舍不得下狠,可又一想,像大公子这样心思活络心了得的人物,死了烛都岂不更清静,死了个美人不可惜,最起码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雨。”

    “怎么,王爷自个儿都身陷囹圄了,还想动杀了我?”

    空气中暗潮涌动,暴虐和冷漠缓缓流淌。

    “苏知玺,是你想杀我吧?”

    “三番四次接近我,试探我,那么多大逆不道、无法无天的话,想让我撕烂烛都朝堂,打破烛都格局,摧毁烛都秩序,苏知玺,从前我怎么没瞧出来,你的心这么大呢?”

    傅九襄的力道越来越大,苏知玺被他紧紧禁锢在了掌心中,面色通红。

    苏知玺第一次,觉着死亡就在眼前,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喉咙像是被上了一把锁,坚硬的铁锁抵着他的命门,濒死的快感越来越浓烈,就像是被烈酒泼过的燎原,升腾不息。

    哗——

    傅九襄倏的松。

    苏知玺往后猛地退了几步,冰冷的空气灌进喉内,仿佛刀刃从皮肤上滚过,留下绵延的疼痛。

    他想开口话,但喉咙就像是漏风似的,发出了沉重、粗陋的嘶哑。

    “王爷,既然您都猜到了,全部出来,岂不是很没意思?”

    苏知玺撑着墙面,浑身发抖。

    苍白消瘦的侧脸,豆大的汗珠滚成了白玉,落在了脖颈上,落在了傅九襄的心上。

    望着苏知玺泛红的眼尾,傅九襄徒生了一股快感。

    苏知玺弯着腰,分明的锁骨就在眼前,傅九襄的目光一寸一寸从他身上划过,密密麻麻的汗水,颤抖不停的身躯,一掌能握的腰肢,还有那因为他傅九襄而生成的恐惧,都令人迷醉。傅九襄快活地想到——都是因为我,这个禁欲端庄的苏知玺,是因为我才没了翩翩风度!苏知玺的恐惧与憎恨都如此鲜活,这位烛都大公子再也不是清高的画中人。

    “王爷,谈一笔合作如何?”

    “我送你一场烛都太平,你要不要?”

    傅九襄:“那大公子呢,大公子想要什么?”

    苏知玺垂眉,“还没想好呢。”

    “那就等大公子想好了,再来和本王谈吧。都了是合作,大公子还藏着掩着,多没劲,等下次大公子想好了该同本王什么时,咱两再好好‘谈合作’!”傅九襄伸扶着苏知玺,将他半托半抱地搀直了身子,“诏狱阴冷,大公子请好走。”

    今日在昭狱一番折腾,苏知玺也没了继续待在廷尉寺的心思,过了午时他便向沈万山告了假打道回府。

    因着李燃一案,沈万山是被搞得焦头烂额,一向同他没什么交集的李孟一天托人来问三次,但偏偏沈万山这里什么进展都没有,那日参加傅乾辉生辰宴的人廷尉寺都派人查遍了,每个人都很正常,毫无可疑之处。

    李孟坚信爱子一定是被奸人所害,而顺帝嘴上将傅九襄发落到了昭狱,可谁知道陛下心里头存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沈万山看得清楚,陛下如今只是在同定北王置气,若是沈万山真莽撞地将李燃安扣到了傅九襄身上,来日根本收不了场。

    更别,如今沈万山根本就没有查到傅九襄有何害死李燃的证据,除了从前那些傅九襄和李燃的口舌之争,再无多余线索,可以傅九襄根本就不用蹲大牢,但偏偏这位祖宗不知哪儿惹到了陛下,陛下圣旨一下,把傅九襄关进了昭狱,陛下老人家耳根子是清净了,定北王下狱那些文官上不了奏折,李孟也烦不到陛下跟前,但沈万山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位祖宗蹲大牢,过得比谁都滋润,狱卒不敢在他头上放肆,今儿要喝酒明儿要吃肉,嫌弃隔壁牢房关押的烦人吵到他睡觉,硬是让狱卒把隔壁牢房的人给挪远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被下头人禀上来,沈万山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他就没见过像傅九襄这么放肆的人!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真让底下人对定北王动真章,谁敢?

    难不成还要他这个廷尉大人一天到晚蹲在昭狱里头看着定北王不成!

    外头都在传,定北王因为李燃案惹了顺帝厌弃,今儿都下昭狱了,等明日李燃案真相查清,这位狂傲的北疆王爷也就离上断头台不远了。

    沈万山听到此话,冷笑,烛都文官死绝了这位祖宗也死不了,祸害遗千年,这定北王就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命长着呢!

    话这边,苏知玺离了廷尉寺,刚坐上回苏家的马车,松童就递上来了一封信,“公子,光先生给您的信。”

    “这么快就查到了?”苏知玺挑开信封,看完后,他摇了摇头,“果然如此。”

    “公子,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是要出事了。”苏知玺掀开马车帘子,望了眼外头的飞雪,白茫茫一片遮着烛都的琉璃瓦,红泥墙,挂在屋舍下的灯笼被北风吹得摆动不停,摇摇欲坠。

    苏知玺中抱着暖炉,但冰凉的指尖就是捂不热,泛着寒意,“回头你去扬州馆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查到柳依依这个人的痕迹,若是查不到也没关系,在扬州馆多打听打听李燃这个人,不定能挖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扬州馆是烛都有名的美人乡,松童好歹是个童子身,面皮薄。

    苏知玺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什么眼神?扬州馆里头的姑娘大抵干净,让你走一趟又不亏。”

    松童:“”他扭扭捏捏:“公子,的以后能讨个扬州馆的姑娘回家不?听那里头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美若天仙”

    “你要想赎一个扬州馆的姑娘,估摸着得要活到两百岁,才能攒够银子。”苏知玺一脸冷漠。

    “公子您不是有钱么?的替您风里来雨里去,您也得替的终生大事做主啊。”松童挠了挠头,笑的憨厚精明。

    苏知玺瞧了松童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家大公子自个儿都没着落,自己的事儿自己做。这么大人了,还要本公子操心终生大事,出息!”

    这么大的松童:“”定北王好厉害啊,他家公子去了一趟昭狱,被气得毒舌功夫又见长了。

    回了相府,松童领命去了扬州馆,苏知玺闲来无事,又开了光见柏的信,细细琢磨。

    光见柏的信不长,不过寥寥几句——

    “柳依依乃四殿下暗桩,于扬州馆中同李燃周旋,疑牵扯到谢家。”

    谢家?苏知玺眉头微皱,李燃的死同谢家也有关系不成?

    可那日生辰宴中,谢家人似乎都没参加。

    顺帝厌恶党争,如今未立太子,朝中格局更是微妙,抛开私底下的朝臣结交,几个皇子明面上一个比一个明哲保身,基本上都隐身于朝堂诸事,几位皇子之间更是交流甚少,生怕一个过度亲密就被文官参到了顺帝跟前扣一个‘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帽子,因此五皇子生辰宴上,几位皇子都只是送了贺礼,并未出席,身为三殿下的母族谢家,为了避嫌,也只是派人上门送了贺礼以表祝贺,那日傅乾辉的生辰上,并未有谢家子弟出席。

    柳依依同傅乾安?这可真是有趣,有趣。

    苏知玺烧了光见柏的信,火舌跳跃,扑朔迷离。

    就在李燃案陷入胶着状态时,朝堂上的文官也没有闲着,傅九襄是下了昭狱不假,但这不他还活得好好的,连根头发丝都没掉,监察院那些文官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谢琨领着监察院的人三天两头上奏,直言傅九襄实乃南邑毒瘤,当以严刑处治,清肃上下超纲,而宗正白愈则每日都在金銮殿朝会上驳斥监察院,声称如今‘李燃案尚未查清,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杀人凶的帽子扣在定北王身上,此乃律法之松懈,天下之滑稽’!

    宗正和监察院两派人马你来我往,你方唱罢我登场,口舌唇枪刀光剑影,顺帝坐在高台上,至此至终都没有发过一言。

    直到那一日,监察院佥都御史黎清明竟然在朝会中当场质问沈万山:“定北王已入昭狱半月有余,为何李燃案始终没有后话,廷尉沈大人究竟是否在秉公办案?昭昭天理到底在何处?廷尉究竟是烛都律法公正之地,还是包庇罪臣的梦里乡!沈大人,微臣可是听,那定北王在昭狱中吃喝不愁,日子过得比在外头都要滋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