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含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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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郎仪和覃隽,最喜欢做的事不就是站在高位上掌控一切么?”苏知玺嘲讽地笑了笑,“让他们也尝尝,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滋味,不是很有趣?”

    “你,苏郎仪如果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个站在暗处的人正冷眼旁观烛都发生的种种大事,他会作何反应?”苏知玺这话时漫不经心极了,眉眼下皆是笑意,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就都变成了寒冬腊月的冰雪。

    光见柏对上那目光,无端端打了个冷颤。

    相府苏郎仪书房内,覃隽正襟危坐,他的身前正是那封平白无故出现在他府前夹杂在廷尉寺卷宗中的信。

    苏郎仪打开那封信,沉声道:“送信人当真没有半点踪影?”

    “来老师府上前我仔细问了看守正门的下人,当时大雪纷飞,府中下人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这信来的实在是蹊跷”苏郎仪摇了摇头,神情凝重。

    信中写着李燃于扬州馆中同谢清运因一名歌女产生过纠纷,谢李两人大打出恶语相向,其中谢清运私底下还同三皇子傅乾毓过此事,三皇子曾经放话一定会替谢清运找回公道,不会放过李燃,皇子府中的家仆皆可作证此事。

    信中所列诸事皆有证据,甚至傅乾毓府上是哪位家仆听到了此话信中都一一言明,可见送信之人做足了功夫,势在必得。

    此事牵扯到了三皇子,镇定如覃隽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师,这信该如何处置?”

    “送信人意图不明,不可轻举妄动,唯恐落入他人之计。”苏郎仪盯着那封信,思绪万千。

    能够一举将傅乾毓拉下来固然好,但是一旦将这封信拿到明面上来,也就意味着他们正式撕开了三皇子、五皇子互相平衡的那道口子。

    顺帝如今尚为有立太子的念头,苏郎仪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把傅乾辉拉出来,这样风险太大了,且傅乾辉羽翼未熟,根本就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站在众人面前同傅乾毓拉开夺嫡之争。

    “老师,信中牵扯到了谢清运,谢琨这人擅于谋算,朝堂中的拉帮结派之风就是在谢琨底下兴起来的,谢琨之子谢清运,或许就是打压谢琨的那根稻草。”覃隽低声道。

    苏郎仪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道:“不急,此信先别急着捅出来,以免着了道,还有,你问问下头的人,特别是那个海意,李燃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就死在了五皇子的府上,这件事若是日后牵扯到了五殿下,别怪我下不留情。”

    覃隽应了下来,“海意同傅九襄不合,听从前他府中遭窃的几千两白银就是傅九襄派人做的脚,可如今傅九襄下昭狱,海意竟然沉默至今,学生也觉着有些奇怪,正准备抽个时候去海意府上走一趟。”

    “底下人最爱阳奉阴违,许多时候,就连我都控制不住了。”苏郎仪面色疲惫,不愿多。

    苏郎仪就像是掌舵人,那艘大船在海面上航行,虽然离不了他这个舵,但俞到后面,风浪渐大,船只渐渐地就从被人力掌控转变成了被风浪推着往前走。

    苏郎仪是那个掌控船只的人,而他的跟随者则是那无数前仆后继的海浪,如今他已然被海浪架在了高空中,下不来,只能被迫往前漂。

    权利,地位,财富,究竟是人在支配这些身外之物,还是这些身外之物早在岁月的横流中成为了掌控人的怪物。

    苏郎仪不敢深思,也无法深思,他只能站在时代的浪潮下,被逼着往前走。

    欲望就像是一只填不满的野兽,尽管苏郎仪不是这只野兽,但在经年累月的纵容下,他已经亲养出了这只猛兽。

    他是元凶,跟在他身后的覃隽、赵熙、海意,都是欲望的产物,也是欲望的帮凶。

    就在苏郎仪和覃隽收到这封信决定秘而不宣时,谢琨的府上竟然也收到了这封信!

    信中着重强调了其子谢清运同李燃之间的纠纷,并且还点明‘谢清运曾扬言一定不会放过李燃’,可想而知在这个节骨眼上,谢琨收到这封信有多慌张慌乱了。

    李孟痛失爱子,为了安抚家中上了年纪的老母亲,已然在朝堂中成了一条疯狗,见谁就咬,谁牵扯进了李燃案中来都会成为李孟的撕咬对象,谢琨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惹祸上身。

    这天晚上,谢琨同府中客卿一通谋划,在第二日上朝时,竟然将矛头直指五殿下傅乾辉!

    谢琨带着监察院一众文官胡搅蛮缠,直言李燃当日溺毙于五皇子府上,殿下作为其主若毫无干系,未免过于清白,言尽于此,其中对傅乾辉的怀疑喧嚣尘上。

    特别是满朝皆知,那五殿下同定北殿下交好,如今定北王作为首等嫌疑人进了昭狱,五殿下却一反维护定北王的常态,始终沉默,如今细究下来,竟然尽是可疑!

    傅乾辉大概也没想到,他贪生怕死明哲保身,在傅九襄备受怀疑时不肯出言维护,如今竟然成了他被怀疑的证据,也是可笑至极。

    烛都的文官,向来是听风是风听雨是雨,谢琨一上奏言明傅乾辉有疑,朝中文官顿时风向一边倒,纷纷请奏‘天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陛下不可徇私,当对五殿下展开调查!

    此话一出,顺帝难得将目光投向了苏郎仪。

    苏郎仪也是心中窝火,他昨日才了,此事万万不可牵扯到傅乾辉,今天倒好,他中还捏着谢清运放话要弄死李燃的证据呢,谢琨倒好,竟然先跳出来将火烧到了傅乾辉身上!

    覃隽看了一眼苏郎仪,在对上老师凝重的目光后,他点了点头,躬身而出,一声高呼——

    “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覃卿有何要事?”顺帝心累地问道。

    他立志于要做一名千古明君,想要开创一个清平盛世,自他登基后,朝中言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文官们思想活跃,政见百出,从前顺帝将其视为了登基后吏治清明的骄傲,可如今,随着监察院文官越来越指画脚,顺帝只觉得力不从心,坐在高位上,每日听着百官争执,有时候,他都会扪心自问——朕力图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言论自由,究竟做对了吗?

    文官们把自由当做肆无忌惮的令牌,他是帝王,是九五至尊的帝王,可他的威严,究竟在哪里?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比如当下,顺帝虽然心有不耐,但依旧平心静气地问着覃隽,‘覃卿有何要事启奏’,这是顺帝作为一名帝王,能做到的最大的妥协与包容。

    “启禀陛下,微臣近日对李燃案存疑,于私底下仔细调查了此案,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

    “哦,我怎么不知道,覃大人何时领了廷尉寺的职务,做起了查案此等琐事?”谢琨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反驳。

    覃隽盯着谢琨,淡淡道:“右督御史何出此言,微臣食君之禄,力所能及能办的事,为何不做?且太尉痛失爱子,在下也想早日为太尉查清真相,能有所宽慰。”他完,朝李孟行了个礼,道:“太尉大人,微臣不才,帮不了您什么,只能查到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但愿能助太尉一力。”

    李孟神色呆呆的,他早在方才谢琨一举将矛头指向傅乾辉时整个人就傻了,他是想查清楚李燃究竟谁害死的,但他从来都没想过,这把火能烧到傅乾辉身上!那可是苏郎仪的外甥啊,他是疯了,才会想要惹到苏郎仪。

    “敢问覃大人,这是查到了何事?”李孟怯怯问道。

    覃隽重新望向了谢琨,“陛下,太尉大人,微臣李燃李公子在身死之前,同谢家公子谢清运产生过纠纷,谢清运曾在私下里扬言一定要弄死李燃!”

    “你你血口喷人!”谢琨疾言,伸指着覃隽,“竖子儿,金銮殿中你也敢放肆!覃隽,你别太过分了!”

    覃隽从袖中抖落出了一封信,他呈递给了福鹤,“公公,还请将此信呈给陛下一阅。”

    “谢大人,您要的证据,皆在此信中,陛下读完,自有定夺。”覃隽身姿落拓,他宛若伫立冰天雪地中的松柏,英勇无畏,他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不屑道:“且,谢大人别忘了,微臣当年入仕,是陛下钦点的丞相司直,并非是大人口中的无知儿,还请大人收回此言!”

    此话一出,金銮殿中发出了一阵嘲讽的嬉笑。

    谢琨颜面尽失。

    不得不,覃隽有此孤傲的资格,要论才情,当今朝堂真找不出能和他上下之人,毕竟就连骂人的折子都能博得顺帝青眼的文官,着实不多见。

    且看这边顺帝看完覃隽呈上来的信后,本就不悦的神情更加僵硬,他将那封信扔在了大殿中,环顾一圈,冷笑:“谢琨,你这个当老子的,到底给你儿子教了什么?朕怎么不知道,朕的三皇子同谢清运走的这么近了?谢清运在外头惹了事,竟然能找到朕的三皇子当做靠山?谢琨,朕怎么不知道,你们谢家竟然同三皇子如此紧密?傅乾毓究竟是朕的儿子,还是你们谢家的!”

    顺帝一连串的发问,让谢琨两条腿都软了,他趴在金銮殿上,浑身上下抖个不停,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陛陛下此信内容尚待商榷,不得不得当真!”

    “内容尚待商榷?”顺帝眯起了眼睛,他厉声问道:“谢琨,难不成你已经知道这封信里头讲了些什么?怎么,朕都才知道的事情,你竟然早就知晓了?”

    “那朕倒是要问问你,你竟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封信,为何还要在朝会时,将矛头直指五殿下?”

    “谢琨,你回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