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襄当真就此告假了，他大一挥，将所有事情都扔给了苏文弘，一头躲进了定北王府，然后朝野上下，便再没人找得到他了。

    直到沈万山匆匆从北疆赶回了烛都，傅九襄才在王府设宴，招待了沈万山。

    再然后，便是沈万山跟着谢韩前往岭南，处理岭南书生惨死一案。

    在临行前，傅九襄上了一封奏折，大意便是安庆王对朝中许多事情都颇有见解，岭南一行，安庆王若是能一同前往，想来也能帮到奉常大人一二。

    傅九襄这话倒是到了顺帝心坎上。

    谢韩领了旨往岭南走这一趟，拿的是尚方宝剑，斩的是苏家在岭南的根基，若只有他与沈万山前往，难免威信不足，又容易让地方官员离心，陛下派近臣来地方，一步慰问，二不视察，直接就过来料理官员了，这让那些地方官员怎么想？

    中央与地方本就长期割裂，如若中央官员权力过大，如何能服众。

    但若是派了一个傅乾历过去，傅乾历再怎么样也是安庆王，代表着皇家，地方官员见着了傅乾历，总是要拿出接待皇室子弟的规格礼仪出来，谢韩唱黑脸，傅乾历唱白脸，一唱一和的，事情也便办妥了。

    谢韩离都那日傅九襄和苏知玺一同去送了行，这趟去岭南吃力不讨好，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朝中没什么人想与谢韩沾上关系，连带着傅乾历这个安庆王也成了冷板凳。

    傅九襄和苏知玺到城门口时只见到了一片凄凉景象，谢韩坐在马车内，傅乾历和沈万山骑在马上，见着了来人，傅乾历激动地喊了一声：“九哥！”

    “此行去北疆，跟在奉常大人身后好好干！回来指不定就能升官了。”傅九襄拍了一把傅乾历。

    “九哥你就别打笑我了，这差事落谁头上都不是件好事。”话虽然这样，但傅乾历还是笑得豁达，他早就看清了如今朝中的局势，既然他选择站在了傅九襄后头，那他就只需要低着头往前走便是了。

    反正前头，有他九哥在开路。

    九哥都不怕，他怕什么。

    他们此去岭南，彻查地方贪官污吏，该怕的是烛都那些人才对。

    想到此，傅乾历笑的更加大声了，他扬着马鞭，大声道：“九哥，听岭南的荔枝酒飘香十里，等我从岭南带酒喝！”

    “等你！”

    傅九襄和苏知玺同骑在山鬼身上，苏知玺坐在前头，也朝傅乾历大声道：“安庆王此行，一路顺风！”

    “多谢雀奴好言。”

    傅乾历笑着挥起了马鞭，扭头朝谢韩喊话：“奉常大人，本王先行一步，探路去了！”

    马道上只剩下飘扬的尘土。

    苏知玺感慨地望着那一道黑影，侧着头同傅九襄轻声道：“幽都时候见到的安庆王，泡在脂粉堆中，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琢殷有本事，如今他能进入朝堂，不是坏事，最起码傅家出了一位好儿郎。”

    傅九襄似乎满意极了，他拥着苏知玺，夏日的傍晚，夕阳洒在了城外大片的稻田上，金色和绿色织成了一片斑斓的霞光，傅九襄亲着苏知玺的耳廓，“走，带你跑马去。”

    烛都没有北疆一望无际的跑马场，傅九襄被困在孤城里，梦里都想回到北疆，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在午夜梦回时拥着苏知玺，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那一轮弯月。

    北疆的月亮也长这样吗？

    傅九襄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将汹涌的悸动都藏在了心底，假装已经释怀了，他整日地窝在苏知玺的别院中，白日里看着苏知玺读书写字，夜里头坐在凉如水的月色下喝酒舞剑，然后抱着靠在竹椅上睡着的苏知玺进了屋。

    他将日子过得缓慢混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举头往回望，就只剩下一地苍凉。

    山鬼跑到了旷野上，傅九襄松开了将缰绳，一双用力地锢着苏知玺的腰，他虎口卡着苏知玺的下巴，将他的头偏了过来，用力地吻着苏知玺。

    渐渐消散的夕阳成了一道暗淡的光，那光度在了苏知玺身上，于眉眼处留下了一圈光晕，那双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佛像上的琉璃珠子，傅九襄搓了搓苏知玺的眼皮，不过瘾，他又将唇移到了眼皮上，一下一下无止境地啄着。

    “嗯”苏知玺发出了一声轻哼。

    傅九襄的将他的腰掐的有些疼，他赌气似的咬了一口傅九襄，然后又舔了舔他。

    他坏笑地望着傅九襄。

    “这样勾我？”

    苏知玺做着口型，无声地道：“是、啊。”

    山鬼漫无目的地奔在旷野上，傅九襄和苏知玺侧头亲着，亲够了，便抬头望着烛都郊外稀稀疏疏的几座群山。

    “雀奴，我带你去千佛寺吧。”傅九襄突然道。

    苏知玺夜里总是睡不好，时常被梦魇惊醒。

    傅九襄从来没问过他究竟梦见了什么。

    只是曾经悄悄出城去过一趟千佛寺，一场大火将寺庙烧的破败不堪，寺庙中的僧人经此一劫后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了一位老主持以及他在山脚下捡到的几个沙弥。

    傅九襄留了一百两香火钱，还偷偷派了几个人上山，帮忙老主持修缮寺庙。

    前几日底下的人来回话，寺庙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他让供奉的排位也都安排好了。

    直至今日，傅九襄才同苏知玺，“雀奴，别怕，我在呢。”

    那些午夜梦回枉死的僧人，傅九襄早就背在了自己身上，“雀奴，我都替你超度好了，你不要怕。”

    傅九襄拥着苏知玺，往前飞驰。

    昏黄的天色下，两人一马愈来愈远，直到成了天际的一道黑影，再也看不清任何。

    傅九襄教程快，半个时辰没到，他就到了千佛山。

    夜色下的千佛山格外寂静，山林间时不时传来一声鸟鸣。

    苏知玺神情难辨地站在山脚，突然回头道：“那日谢清运上山，我设计让他见着了柳依依，我原没想到，此后会死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