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五石散

A+A-

    李孟话音刚落,脸色便骤然大变。

    他低声惊呼道:“陛下此前那病,难道是三殿下”

    “三殿下他怎能如此!”李孟一声惊叹,很快,他便捻了点孟方平中的药,放在鼻尖嗅了嗅,他问道:“这是何物?”

    “五石散。”

    孟方平将五石散包好,“此药入体,轻症四体燥热,心火郁结不得舒缓;重者出现幻觉,整日梦魇。”

    “陛下是重症,太尉大人,下官猜测,令郎于五殿下生辰宴上溺弊湖心亭,或许是误食了五石散,轻症之下体内燥热,才会在寒冬腊月中跳下湖中。”

    李孟呆呆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犹如失了智般怅然大笑,那笑声听着只让人悲从中来。

    李孟捂着脸,双颤抖,诺达的厅中安静的只剩下他隐忍到极致的呜咽。

    “究竟是谁,要害我儿!”

    没有人回答他。

    也没有人能回答的出来。

    李燃死之前,正值傅九襄初入烛都,且他刚与李燃产生了纠纷,他一死,傅九襄就是风口浪尖上的罪魁祸首。

    而傅九襄一出事,烛都中谁最有利?

    如今深思,苏谢两党皆有可能,死一个李燃,困住了傅九襄,便是拖住了顺帝搭建尚书台,对于昔日的苏朗仪和谢琨而言,百利。

    李孟眼眶通红,坐了片刻后,冷笑着望向苏知玺,“今日这一场秋宴,苏公子怕是谋划许久了吧?你们苏家人,一个个都端着玩弄人心的段,妄图将每一个人都困在棋局当中,好段,好段啊!”

    “我儿死之时,你苏知玺还在廷尉寺,满城的风云,老夫不信,这其中没有你的笔!苏知玺,你如今既离了相府,攀附到了定北王跟前,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苏知玺一声轻笑。

    “有许多人这样问过我。”他慢慢捻着掉落在桌上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道:“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诸君稳坐高位,俯瞰众生,有心的悲天悯人,没心的享荣华富贵,底下人怎么活、怎么死,可有人真正关心过?”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太尉大人,站的比你高的人,就能杀死你。”

    “令郎之死,非一人之责。您难道还看不清吗?”

    李孟不是不懂,他正是在李燃死后看的太清了,才厌恶、痛恨这样的官道。

    权利倾轧,何时能了。

    他看不到头,也看不到路。

    如果能够有选择,他宁愿镇守在关山口,世代风霜也好,苦寒也罢,最起码不用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孟坐了片刻,愤而离席。

    他带着无解的郁结出了定北王府,驾马的车夫询问他是否要回府,抬头就见李孟面色阴沉,神色阴翳。

    “哦,还有件事,忘记同大人了,当日那掺和进令郎之死的舞女柳依依,是四殿下的人。”

    苏知玺的话还在李孟耳边回响。

    “哈哈哈!”

    “哈哈哈!”

    坐在外头的车夫就听见马车内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大笑。

    到底是他蠢笨而不自知,活该成为权力下的垫脚石!

    半晌,车夫听见李孟低沉地道:“去苏朗仪府上。”

    可当车夫刚掉了个头,挥着马鞭子之际,又听李孟道:“罢了,回府吧。”

    这一日,回来李家的李孟犹如游魂,连家中大夫人同他话也应答不上来,他在从函关口迁进烛都来的李家宗祠前站了许久,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浑噩半生犹不自知。

    到最后害人害己,谁也护不住。

    真是可笑啊!

    今日这一场秋宴,请了李孟,谢韩光禄海作陪,明面上的是官吏改革,可内里却是将李孟彻彻底底地了个清醒。

    “雀奴,上回我与你起废除察举制,我却担忧此制废除后,天下科举再度陷入循环往复的圈子,科考被重臣把持,科举终会成为另类的察举。”

    “怎会。”苏知玺微微一笑。

    “百万书生参与科举,若有不公,那将是百万人群起而攻之。且,奉常大人,咱们如今的这个刺史制度,委实有些有名无实啊。”

    苏知玺一提出了‘以科举替察举’,二又在谢韩面前提出了‘加强刺史巡查力度’,两条律法下来,犹如两记重锤雷霆而下。

    就在中央朝堂腥风血雨地进行官吏改革之际,自上而下的官职调整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先是从各地察举进中央的官员全都被列进了‘待考名录’,再是察举那些人进中央的官员全都一一对应填进名录当中。

    一时间拔出萝卜带出泥,就连谢韩都震惊了,烛都之中竟然养了如此多的蛀虫。

    有领着官职但却不干实事,整日在清水衙门中当差,按时点卯到点回府的人;有领着高官俸禄但却才不配位,底下背了不知道多少人命官司的人;更甚者直接给家中尚未成年的公子都给挂上了府册,只为了多领那几百石粮食俸禄。

    南邑年年国库空虚,逢上饥荒灾年,连饭都吃不饱,可烛都中的这些人,却守着一个快被蛀空了的朝堂蝇营狗苟。

    南邑越来越重文轻武,哪里是武将无能,那是天下武将根本就没地方去!

    他们能去哪里?

    傅九襄自打在北疆将蛮族打过来狼居胥河后,北疆就没人参军了,因为大家要吃东西啊!

    军田制不是南邑律法承认的制度,那是傅九襄在北疆时带着底下黑骑军一点点同八城将士磨出来的,将士不肯参军,家里头需要壮丁种地,傅九襄就下令,若非战时,全军皆可携家老定居所在城池,军中会分配田地,将士们不用上阵杀敌便可回家种田,但需向军中交纳一定粮税,此法也保证了军中军粮储备。

    只是因这一法规,傅九襄不知道被参了多少折子,他‘目无法纪’、‘破坏军纪’、‘私收粮税’,一道道奏折雪花似的飞到了顺帝的案桌上。

    可傅九襄能怎么办,不这样做,北疆就没人打仗了,不这样做,他们哪儿来的粮食!

    等着烛都发军粮吗?

    发一批烂了的、腐了的、臭了的粮食过来,那不是粮食,那是要人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