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韩一死，傅乾毓就活不了。

    当朝四皇子死在了外祖父的府上，一府两命，民间一时间谣言四起，更有甚者那四殿下是被奉常大人的冤魂索命，带去阴曹地府的！

    至于那奉常大人为何冤魂索命，那自然因着老大人实在是冤情未了，朝中苏党势大，难以根除，老大人不甘心就这样走啊！

    谣言越传越多，民间连是有人意图谋害三殿下的话都出来了。

    消息传到了高堂镜，顺帝自然是百般震怒，皇子惨死便罢了，竟然还有这样多妖魔鬼怪的谣言出来，那简直就是在挑战皇家权威。

    这边傅乾毓的尸身尚未入皇陵，那边顺帝便派傅九襄去抓捕那些散播谣言之人，那些谣言多半在烛都酒巷中传播甚广，傅九襄去抓人，便只能抓一些喝多了黄汤胡话的百姓，他能拿那些百姓怎么着，抓了人还要被喷口水骂做奸臣。

    傅九襄带着细柳营的人一头钻进了烛都的街巷中，他哪儿能真的抓人，不过是披了一层抓人交差的皮，轻拿轻放，可百姓们不懂啊，你大张旗鼓地带着兵来酒馆，各个持长剑，凶神恶煞，没几天的功夫，傅九襄身上便又添了一条滥杀无辜的名号。

    一时间，这定北王在烛都可谓是名声大噪，先有他用武力镇压天下书生，后有他带兵抓捕坊间百姓，不过数月，百姓们便将他在北疆保卫疆土、浴血杀敌的事迹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这位定北王仗着滔天权势欺压百姓、胡搅蛮缠的恶名头。

    “公子，五殿下来了。”

    “哦？”苏知玺正站在游廊下喂鱼，莺时来回郑伯话时他还愣了愣，自打参商入都后，傅乾辉的病便一日日好了起来，参商到底是圣，特别他在在岭南游历多年，傅乾辉身上的病又是岭南十万大山那边的蛊毒，这么多年过去了，参商在医术病理上自是有了不少进益。

    傅乾辉这身子骨，从前虽体弱，但不至于缠绵病榻，反正比苏知玺瞧着要康健，可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这才初秋的天，他就已经裹着狐裘，中拥着暖炉了。

    “雀奴。”傅乾辉站在湖心亭上，见到苏知玺走进了，他轻声喊了一句。

    一阵秋风吹过，傅乾辉肩上的白狐毛裹住了他的下巴，他的长相本就清秀，孱弱之下更显得没了半分霸气，就像是竖柳巷中的文弱书生，轻声细语地着话，举投足皆心翼翼。

    “你在九哥这儿，住的倒是自在。”

    苏知玺微笑道：“五殿下这话倒是没错，比在相府自在。”

    傅乾辉动了动唇瓣，千言万语仿佛都堵在了喉口，过往种种，他若自己是无罪之人，那便是在天大的笑话了。

    可他若有罪，那他又该怪谁？

    “你到底病已经好了。”到最后，傅乾辉只憋出了这一句话。

    苏知玺嘲讽地笑了笑，“好了？”他望着傅乾辉，神色恢复了平静，“那日在千佛寺，我虽没想要你死，但也是存着不想让你过得这样痛快的心思，凭什么，我要因为你的病、缠绵半生不得自由？”

    苏知玺走进了，直勾勾地望着傅乾辉，他这双眼睛，可真像苏媚元啊，杏子一样的眼睛，有福气。

    “皇后娘娘待你好，苏朗仪也待你好，五殿下，这样多的人疼爱你，人呐，不能事事俱全，不是么？”

    “所以你就要我死？”傅乾辉怒问。

    “那我呢？五殿下，我就该死吗？我生来难道就该死吗！”苏知玺眼眶发红，他紧紧拽着傅乾辉的肩膀，片刻后，他松了，转身道：“您是人生人，雀奴卑贱之躯，与您本就有着云泥之别。”

    “该死是应该的。”

    苏知玺背挺得笔直，高傲得犹如山间最挺拔的松柏，而傅乾辉，则沉重地坐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烛都世家子弟在摘星楼上开宴设席，宴饮百家，那时候他、老三多风光啊，雀奴偶尔也会出席，端着一身的清贵，坐在那谁也不搭理，偶有人上前，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便会上前替雀奴解围。

    楼台起，欢歌宴，终有时。

    哈哈哈，傅乾辉低低笑了出来，他的眼眶一片湿润，往事亦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少年风流，竟也如这一场短暂的春梦般，死的死、病的病、疯的疯，全没了。

    “雀奴！”傅乾辉猛地一声大喊。

    “从前、从前我当真是不知道的”

    “人呢？”

    傅九襄急匆匆进了府，脱下身上脏兮兮的外袍往莺时身上扔，他沉着脸道：“傅乾历呢？死了？老五来府上也不知道拦着？就这样让雀奴去见老五？你们一个个在边上都伺候到哪里去了？”

    莺时被骂的半句话都不敢，后来还是松童站出来，“王爷您也知道公子的性子，五殿下来了，他哪儿会不去见殿下。”

    “你们主仆两个，惯得！”傅九襄瞪了松童一眼，松童往后退了几步，牵着莺时便往内院走去了。

    这王府里头，主子是不讲规矩的武夫,下人也就没什么规矩了，松童原先在相府，也是时常在苏知玺跟前着‘公子要注意规矩’的人，如今到了这定北王府，倒是变得愈发自在了，苏知玺也不是个多事的人，平日里除了在喝药这一事上爱为难他们，旁的一概不管。

    松童是苏知玺的贴身厮，以往他不在，他话还管些用，如今松童跟着光见柏回来了，松童那可是一颗心都向着苏知玺的人，凡是都听苏知玺，也难怪，傅九襄会一句‘把他们主仆给惯得’！

    “公子自打五殿下走后便在书房里头坐着了，郑伯喊公子用饭公子也不应。”莺时领着傅九襄走到了东院，站在院子外头怯生生地道。

    傅九襄没好气地道：“我会吃了你？一句话喘三喘。”

    莺时吐了吐舌头，“外头都王爷可吓人了，会吃人，还专门吃孩吃老人。”

    “去去去，去厨房端点吃的过来，少看些外头传进来的话本子吧，人都看傻了。”

    莺时一蹦一跳地走远了，边走边喊道：“话本子是郑伯拿进来的，是让咱们多看看外头人都怎么编排王爷的，日后王爷若下了大狱，咱们得跟着骂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