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傅九襄推门进了书房。

    苏知玺背对着他躺在榻上，上的书要落不落，摇摇欲坠的被卷着握在了掌心。

    傅九襄轻轻脚地走近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苏知玺闷声道：“回来了？”他坐直了身子，拢了一把散下来的黑发。

    当真是翩翩君子，面如冠玉。

    “老五来了？”

    苏知玺哼了一声，没话，但瞧着他那神情，是不大高兴的，傅九襄逗着他，挠了挠他的掌心，“这是谁惹着咱们雀奴了呢？话都不爱了。”

    “你今儿又是钻到哪条巷子里头去了？沾了一身泥。”

    “嫌弃我？”傅九襄往苏知玺身上蹭了蹭，见他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又将脑袋拱到了苏知玺跟前。

    “起来，你这成猫奴了都。”

    苏知玺像摸猫奴似的摸着傅九襄的背，那架势就像是在给他顺毛。

    “这下真把我当成猫奴了。”傅九襄抬头，然后起身吻了吻苏知玺的眼皮，“起来，带你看星星去，别想着无关紧要的人了。”

    苏知玺这下真笑了，他也学着傅九襄的样子，吻着他的眼皮，“哪儿瞧出来我不开心了？”

    “这儿。”傅九襄指了指他的眼睛。

    “我们雀奴高兴的时候，这儿里头有星星。”

    “现在呢？”苏知玺笑着问道。

    “现在只有我。”

    “有你还不好？”

    傅九襄下了榻，猛地一把将苏知玺抱了起来，他单抱着苏知玺，腾了一只出来开门，“我要咱们雀奴眼中有星辰、有山河。”

    “只有我怎么够！”

    “够了。”苏知玺搭在傅九襄的脖颈上，轻声道：“有你一人，足矣。”

    他抬头，昂着脖颈，费力地凑到了傅九襄的唇边。

    傅九襄才从外头回来，裤腿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浆，头发上不知从哪儿挂来了几片枯叶，剑眉星目的脸上瞧着也显得分外沧桑。

    “可我这样爱你，雀奴，怎么够？”

    傅九襄按住了苏知玺的脑袋，啃着他的唇。

    晚饭两人是在书房用的，苏知玺慢吞吞地喝着郑伯火炖出来的梨汤，坐在他对面的傅九襄大快朵颐，稀里哗啦没一会就干完了一大碗饭。

    在一旁伺候的莺时都惊呆了，苏知玺笑着道：“吃慢点，郑伯是饿着你了？”

    傅九襄抹了一把嘴，边嚼饭边道：“你是不知道，那些百姓处理起来有多棘，嘴长在他们脸上，陛下要我处理传播流言蜚语的刁民，可我总不能上去就将他们嘴巴用针缝了。那些人骂我，我还得陪着笑在一旁听着，就这样传出去，还要我滥杀无辜，哈！”傅九襄自个儿的都觉得哭笑不得。

    “闲言碎语往心里头去，日子还过不过了？”苏知玺替他添了一碗饭，“陛下不就喜欢你在他跟前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顺帝宁愿起了重用傅乾毓的心思，都不肯真正放权给傅九襄。

    来也是奇怪，自打顺帝病好后，他连召见傅九襄进高堂镜的次数都变少了。

    “咱们这陛下虽然疑心重，但在你身上，未免过于心翼翼了，你又不是皇子皇孙，就算是起了那大逆不道的心思，朝中也没什么文官大臣会支持你，他何故这般防着你？”

    傅九襄冷声道，“或许不是防备，只是心中有愧呢？”

    “此话何意？”

    苏知玺和光见柏就算在烛都经营再多，那也插不进皇廷当中去，对于傅家，他所知道的最为惨烈的一桩旧案便是傅九襄之父于上林苑涉嫌谋反，身死于上林苑，定北王府满门抄斩，只留下了在南地游历的独子。

    只是旧人多半已逝，往事究竟如何，只能从史书中窥探一二了。

    “雀奴，我必须要去一趟上林苑。”傅九襄沉声道：“老爹死在上林苑，那里一定有我想知道的一切。”

    “九郎，你想知道什么？”

    他想知道什么？

    傅九襄想知道先师死之前的欲言又止究竟为何，他想知道顺帝每每对着他流露出来的怜惜和愧疚又是为何？

    他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自从老定北王死后，上林苑便被封了，想要重启上林苑，只怕不易。”

    傅九襄自然知道想要重启上林苑绝非易事，他望着苏知玺，意味深长地道：“这不是有军师吗？”

    如今傅乾毓才死，谢韩身后留下那样多的杂事，朝中人本就不够，傅九襄在这个关头想要服顺帝重开上林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知玺就算有心谋划，也只能静待时。

    傅九襄将重开上林苑的心思埋在了心底，可其他人的心思，却是再无可藏。

    随着傅乾毓的死，傅乾安彻底展露出了他的野心，他在满朝皆痛心于一朝元老与世长辞之际，与各方势力周旋，活动拉拢，一时间那些伴随着谢韩之死而迷茫摇摆不定的改革派都被傅乾安动了。

    傅乾安这个人，苏知玺曾私底下给过他评价，他是最像顺帝的皇子。

    他同顺帝一样，没有生来高贵的身世，母妃是岭南苗疆大山进贡上来的圣女，岭南苗疆早就没了，傅乾安的母妃青姬在后宫势单力薄，连带着傅乾安子凭母贱，从出生开始便不受众人宠爱。

    可就是这样一个式微、力薄的皇子，能够熬走傲慢蠢笨的傅乾毓，能够让铁血腕的苏朗仪忽视他，然后光明正大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直至今日，谁敢一句当今四殿下没本事？

    傅乾安文比不过覃隽，武比不过傅九襄，但那又如何？

    他要的又不是一朝权臣、一方武将，他要的是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他只需要会用天底下无数像覃隽傅九襄这样人。

    “殿下，外头又来了好多官员，是要拜见您。”

    傅乾安坐在主位上，听着管家王权报上来的话，他笑道：“就是本王的意思，今日谁来也不见。”

    王权着急，“殿下，如今可是咱们收买人心的大好时候，您这个时候谁也不见，岂不是将那些人拱让给了丞相府那位？”

    傅乾安面无表情地道：“王叔，本王要一群废物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