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李孟站在悬崖边，仰天大笑道：“老夫有生之年，竟还能回到故地，死而无憾，死而无憾了啊！”

    初秋未尽，关山口上已经是大雪纷飞，李孟头戴雪帽，毛毡子被风吹的四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风雪，眯着眼睛望向苍茫的群山，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悲慨。

    山中一日，地上千年，关山口千年万年地矗立在这里，犹如一座神龛，殊不知人间已百年变迁。

    “大人，翻过这座山，便是三泰城，咱们脚程快些，趁着每天黑先进城再。”

    李孟哎了一声，他拉住距离自己最近的将士，顶着风雪问道：“你们的信可送出去了？定北王那边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我关山口上竟然会出现蛮族人的踪迹，只怕山下城池也不太平！”

    “大人您放心吧，这天底下就没有咱们送不出去的信！”

    傅九襄派来保护李孟的是一群年轻的家将，话语气难免气盛，李孟听了呵呵一乐，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深山中。

    函关口的城门被关了，外人不得进出，城内的人也出不去，李孟想要跨城，翻过关山口是最便捷、也最不惊动人的法子。

    “简直嚣张！”

    “荒唐！”

    “放肆！”

    傅九襄一脸怒容地坐在书房内，他伸，猛地捶了一拳书桌，桌上的杯盏咚的一声滚落到了地上。

    “雀奴，那些蛮族人岂敢如此嚣张！他们这是将我南邑当做了什么？当成了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后花园不成吗！”傅九襄气得面色通红，他的长眉如剑般锋利，双眼亮如明火，恨不得此刻便提刀上马。

    苏知玺喝着茶，也不劝苏知玺，只是在他骂骂咧咧完那一大通后，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渴了？过来坐着，喝杯茶吧。”

    傅九襄盛怒之下的面色无比阴沉，他不比苏知玺，藏得住心思，但凡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便怒发冲冠犹如一座堪堪要爆发的火山。

    “九郎，李大人他们只是发现了蛮族人的踪迹，这能明什么？”

    “你又想做什么呢？”

    苏知玺冷静地问道：“你如今在这里大为光火，能解决什么？你在这里骂一个时辰，函关口的蛮族人便能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吗？”

    “九郎，只会无脑发火的人，注定了就只能当一个蠢笨无能的废物。”

    “难不成你在北疆统领三军，靠的就是马下骂人？”苏知玺天生长了双凉薄眼，着讽刺人的话，不咸不淡的就像是往人心头扎针。

    傅九襄沉着脸，猛地捶了一拳墙，但在对上苏知玺那双冷淡的眸子后，就像是被摸顺了毛的猫奴，立马乖顺地坐在了椅子上。

    苏知玺递给他一杯茶，傅九襄没接，苏知玺换了只，空出来的那只拍着傅九襄的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酸了呢。”苏知玺指捏着瓷盏，外头的光阴漏进来，覆住他那只透白如玉的上。

    站在书房外头的青山和千山低声笑了出来，他们家主子在北疆，骂人的时候底下人连口气都不敢喘，如今可好，找到祖宗了。

    傅九襄朝外头看了眼，接过苏知玺上的茶盏，笑骂道：“笑什么呢？”

    “主子，咱们是笑今儿这日头可真好啊！”青山和千山行了个礼，两人前后离了院子。

    傅九襄摇头失笑，他一口喝完了茶水，心头的那股火气也散了不少，只剩下了难以言的烦愁，他伸握住了苏知玺的，轻声道：“雀奴，我自十五离都，便从未离过北疆。我初到北疆之时，饿殍遍野，放眼望去皆是流民，狼居胥河边堆满了尸体，那些可都是我南邑的子民啊！”

    傅九襄一声长叹，他放声大笑道：“蛮族人，一杀我同胞，二辱我军中兄弟，三践踏我九州大地，如今他们竟敢如此猖獗，深入我南邑中原腹地，雀奴，这让我如何能忍！”

    到此，傅九襄喉头滚动，一股酸涩再也藏不住了。

    他伸，双掌掩面而泣。

    苏知玺起身，站到了傅九襄身边，拍着他的背，一言不发。

    这几日天气转凉，苏知玺夜里睡得不安稳，沐羽便调制了一味安神的香，点在卧房内，连带着苏知玺身上也沾上了散不去的药香。

    “九郎，如今你该想的，只怕不仅仅是一个北疆了。”

    苏知玺轻轻按着傅九襄的脑袋，“函关口既然都有蛮族人的足迹，只怕九州腹地，蛮族人早就踏熟了，若不是这一遭李孟被逼登上关山口，来日就算九州成了蛮族的跑马场，咱们都还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九郎，你该提着刀，砍下他们的头颅，将他们的鲜血洒在终年不化的关山口上，以告英灵。”

    “可如今我被困在烛都，被斩断了双，被砍断了翅膀，雀奴，我什么都做不了！”

    “九郎，你身后有老定北王留下来的军中世家，你还有白老大人替你在烛都铺的路，在北疆，你还有万千百姓在等着你，还有被陛下发落去雍都的黑骑军，有朝一日，这些都会是你冲天而起的依仗，九郎，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苏知玺一声叹息。

    “九郎，烛都不是你的归处，你被困在这里，就想办法跳出这片樊笼。你能飞出去的。”

    随着奉常之死、陛下病重，好不容易搭建出一个雏形的尚书台便遭到了苏党的急追猛打，先是以白袁世为首的官员连日收到了底下官员的弹劾。

    白袁世曾经是函关口郡尉，那边函关口刚出事，这边白袁世就遭到了弹劾，是他在函关口担任郡尉时抢占土地，霸占良田，惹的民愤四起，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函关口的这纸诉状直接呈递到了御前，彼时顺帝腿伤未愈，再加上深宫之中巫蛊之祸愈演愈烈，苏媚元将后宫弄得乌烟瘴气，苏朗仪便趁把持住了朝政，拦下了这纸诉状，大有一副将尚书台压倒之势。

    但就在混乱之际，四皇子傅乾安趁乱而起，直接将此状呈到了顺帝跟前，并以其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态度直言：若白卿当真有罪，儿臣必定不会顾念同袍之情；但儿臣相信白卿为人，定不会做此殃民之事，还请父皇命儿臣查明此事，还白卿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