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朗仪怕的就是傅九襄冲动之下，在函关口杀了格尔木。

    格尔木是蛮族王子，他若是死在了南邑，北疆将再无宁日，苏朗仪决计不可能让这一幕发生。

    但他没有想到，傅九襄竟然也是如此想的。

    “丞相，王是这种分不清轻重之人吗？”傅九襄起身，只留下了一句话，“丞相，我非池中鱼，你们在烛都争什么抢什么，与我无半分干系，待料理完了函关口一事，我定不掺和分毫。”

    傅九襄如今只想要雍都兵权，但如今除了苏朗仪，没人能替他保下来。

    去求顺帝？

    顺帝本就猜忌傅九襄，怎么可能会将黑骑军重新送到傅九襄的上。

    关中三城，绝对不止只有格尔木行人，他们要去津城，还要胡桑上的烛都城防图，关中只是他们的起点。

    站在关山口上眺望，烛都五城才是长刀所指的方向。

    “三日，三日后我会让苏文弘先出都，届时我会以关中大乱的名义，将黑骑军从雍都调出来，你跟着苏文弘，去函关口，我只给你十日，十日若清理不了函关口的蛮族人，我会让苏文弘关门、屠城。”

    “李孟在函关口暗查贪官污吏，定北王，既然都这个关头了，还请你给他带句话，多事之秋，多行自弊啊！”

    这是交易，也是威胁。

    苏朗仪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傅九襄。

    他要让李孟离开函关口，函关口只能是苏朗仪的地盘，傅九襄要想借兵围剿蛮族人，他就必须承认这件事！

    傅九襄气得挥袖而走，面色阴沉。

    秋风乍起，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地的梧桐叶，长街上怎么也扫不干净，傅乾辉神色匆忙地进了宫，只是前脚才走到高堂镜，后脚就被人拦下来了。

    “五殿下，我们家殿下正在里头伺候陛下汤药，还要烦请您稍侯片刻。”

    “怎么，父皇喝药四哥能伺候，本王就伺候不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赶来挡本王的路！给本王滚开！”傅乾辉抬脚将傅乾安的厮踹远了，正准备闯进去，吱呀，高堂镜紧闭的殿门开了。

    傅乾安笑着走了出来，见傅乾辉神色不悦，他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厮，骂道：“对着五殿下也敢不敬？我瞧着你们如今胆子是当真大的很了！来人，把他拖下去，杖责三十！”

    完，他又看向了傅乾辉，见傅乾辉面色稍稍好了些，便道：“五弟，我这厮平日里都在府中，没随我进过宫，今日惹恼了你，当真对不住！四哥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不过你向来厚待下人，想来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吧？”

    这话一出，傅乾辉哪还能什么？

    他若是再揪着不放，岂不是他成了无理取闹之人。

    傅乾辉冷哼了一声，“四哥，你这厮也不是冲撞了我，只是话的不对，凭的如今父皇病重，我连进宫向父皇问个安都成难事了不成？”

    “父皇病重，如今天气又转凉了，若是高堂镜中进进出出闲杂人等过多，父皇怎能安心养病？四弟你一向孝顺父皇，想来能理解。”

    傅乾辉倒是没想到，他这四哥从前沉默寡言，可如今看来，却也是伶牙俐齿。

    他盯着傅乾安，一字一句道：“四哥，父皇如今还在病重，你如今这个样子，和从前的三哥有何区别？”

    “三哥行的是大逆不道之事，你我与三哥有何区别？”

    这一趟进宫，傅乾辉当真是开了眼界，他竟然见不到顺帝！

    后宫之中因为巫蛊之祸已经是怨声载道，苏媚元讨不着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被人利用了！

    可反应过来却也是为时晚矣，苏媚元这一下，已经是把各宫搅的天翻地覆，若不是顺帝病着无空料理后宫，只怕苏媚元早就不得什么好结果了。

    此事傅乾辉不是不知道，他也曾去找过苏朗仪，只是苏朗仪到底是外臣，就算再长也伸不进后宫，他让人给苏媚元带的话在此前也被傅乾安截了下来，巫蛊之祸蔓延前朝后宫，苏朗仪其下门生都被牵连进去了不少人，如今自保为上，谁还能再做些什么。

    傅乾安在朝中风头无两，尚书台在白袁世称病后，便一把落入了傅乾安的中。

    苏朗仪费尽心思弄大了函关口的侵地案，但到头来却是为傅乾安做了嫁衣，他老谋深算，可一朝没想到，成全了傅乾安。

    高堂镜里头传来了一两声动静，傅乾安进去了。

    顺帝疲惫地躺在龙床上，明黄色的龙袍将他衬的愈发苍老，见着人走进了，他含糊不清的问道：“外头是谁来了？”

    “回父皇话，廊下的宫人脚粗笨打翻了水桶，吵着您了。”

    顺帝叹了口气，“辉儿和阿野呢？朕许久没听过他们的动静了，怎么，朕病了这么些天，都不见他们来请安？”

    傅乾安低眉顺眼地跪在顺帝跟前，轻声道：“定北王带着苏家公子出城玩去了，听至今未归，至于五弟，他病才好，想来还在丞相府中养着，不便进宫。”

    顺帝听后，本就浑浊的目光更加不甚清明了，“到底是你有心了，日日进宫伺候朕。”

    “朝中事情处理的如何了？尚书台那儿还要你搭把才行啊，去年白愈去了，今年谢韩也走了，朕朕也老了啊。”顺帝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如今精神不好，多几句话就累得慌，白日里上朝坐在金銮殿中，只觉得无比吵闹，殿中人了什么，他一概听不清。

    也幸好是有老四陪伴在他身边，才不至于倒下去。

    想到此，顺帝又费劲心力地睁开眼睛，“明日、明日你去将阿野找回来，朕，朕总是要见见他的。”

    “儿臣知道。”

    傅乾安出了高堂镜，伺候顺帝的一位公公殷勤地迎了上来。

    “陛下这阵子药虽然停了，但瞧着精神却不大好，你们伺候的，可曾用心了？”

    “回殿下话，您吩咐的事，咱们底下人怎么敢不尽心！”

    “那便继续用药吧。”

    傅乾安神情淡淡的，瞧着远处屋檐上腾飞而起的龙尾，目光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