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梵脸上的温存笑容，一下子荡然无存。他推了下鼻梁上的金色边眼镜，镜片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路灯惨白，把他半边脸得雪亮，仿佛是一个半透明的鬼。

    “洛川，别这么。”

    “起来，我也算半个厉鬼。”

    “鬼和鬼之间互相吸引，也算稀罕事。”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汤城大学街道上，绕过餐厅，绕过流水桥，越走越偏僻。人声渐渐消失，路灯也一盏暗似一盏。黑魆魆的公路上，洛川听穆梵他的事。

    按穆梵自己的话来，他家里也就那点破事。无非是上一辈欠了钱，躲债都躲到乡下去了，却还是失足淹死了。

    追债的人却并不放过他，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是沈家当时的千金姐锦瑟，无意撞破他被人追债的丑事，替他暂时解围。

    一开始的时候，锦瑟喜欢他皮囊，他学习好，又有气质，和那些只会花天酒地鬼混的富二代不同，和那些游手好闲成天捧着花追逐她的男生也不同。

    然后，则是沈太太亲自盖章认定。

    穆梵是生物化学上的可塑之才，家里关系又简单——毕竟这种欠债的家庭，亲戚们嫌晦气，全都撇的干干净净——让锦瑟好好把握，干脆定婚。

    锦瑟一开始十分喜欢穆梵，时间久了，难免厌倦，也难免有些煞有其事端起架子，时常会漏嘴——

    从赌债到奖学金，你穆梵身上一律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沈家资助的？话时候眉眼不经意流露出高高在上施舍语气，日积月累下来，穆梵只能用好脾气忍着。

    “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可我并没有第二条路。”

    “一旦脱离沈家势力范围，我就会被高利债主追到海角天涯，沦为乞丐。”

    “我没得选。”

    穆梵轻声叹息。

    洛川啧了一声，“得倒好听。”

    “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己选了条捷径罢了，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

    洛川以为她都这样刻薄指责穆梵了，算是够一针见血了，这人估计要翻脸不认人了，却听到穆梵嗤笑了一声，头微微侧过来，颇为轻松回了她一句，“洛川，你现在也没得选。”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有人能在吊脚阁楼烧你一次，就能威胁你下一次。”

    穆梵本来略快几步，这时却停下来，等洛川上前。

    他撩开她半边长发，轻轻抚摸她坑坑洼洼满是疤痕的脸，“我最爱的人惨死的时候，比这样子更加恐怖。只要你活着就好，我哪会介意这个。”

    洛川哆嗦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他冰凉的手掌，也可能是因为他口中轻声描述的惨死场景——

    那是乡下河附近飘来至亲之人满目伤痕，肌理无一完好的样子。

    **

    《汤城之声》头版头条，再次出现了“启示录：恐怖游戏”。

    教堂的玫瑰枯萎了，神像开始流泪，嬷嬷们很是不满，认为这是对神灵的不敬。如果玫瑰继续大片焦黑死亡，神灵一定会震怒，然后降灾于整座城市。

    身为女主玛利亚，你选择：

    A.装作不知道，任由嬷嬷们开始残害少女，用少女的鲜血染红玫瑰

    B.牺牲自己，每天咬破手指，去制造血玫瑰，献给神灵

    C.想办法培育出生命力顽强的新品玫瑰（可能性极低，但总要试试）

    D.每晚对神灵祈祷，希望神灵给出指示

    下面一行字：

    心理测试游戏，填好答案，剪下报纸，邮寄到《汤城之声》报社，前1千名幸运观众，将会得到回馈卡片，开启下一阶段游戏。

    最终大奖获得者，将会获得豪华邮轮一整年免费体验卡。

    锦瑟咬着铅笔，在四个选项里来回比划。她倒不贪图一年体验卡，毕竟豪门里啥新鲜玩意没看过。她是真的好奇，如果自己是玛利亚，到底怎么选？

    报纸下面，除了一行字，还有一个括号。

    （请玩家填写理由，理由充分的答案，入选机会更大）

    一开始，锦瑟纯粹是赌气，才会去买《汤城之声》追连载的。

    不就是三流报的下九流破连载么？值得整个办公室这么兴师动众天天探讨剧情？

    后来呢，一叠连声催了家里保姆凑齐了最近一批报纸，锦瑟发现自己倒是真情实感追起来了。

    现在有了游戏，仿佛是破次元的存在，把好奇心都吊了起来——

    她挺馋下一轮游戏，这种代入主角玛利亚的感觉，颇有点真人拟真游戏的意思。

    毕竟现实世界这么烦躁，又是躺在精神病院的亲生母亲，又是态度暧昧不明的沈家太太，还有吊儿郎当扶不起的真千金沈洛川……

    她愿意豪门宅斗？

    她也想舒舒服服当个沈家幺女，关起门来拖鞋一踢，直接躺在丝绒被子上，咬着铅笔玩玩报纸游戏。

    等等。

    到底选什么呢？

    牺牲自己，每天咬破手指，去制造血玫瑰，献给神灵

    这个看起来挺像标准答案，符合女主大无畏精神。

    可这不够恐怖。

    每晚对神灵祈祷，希望神灵给出指示

    这个呢？

    简直比上一个更圣母。

    她简直想笑！

    想办法培育出生命力顽强的新品玫瑰（可能性极低，但总要试试）

    啊，这。

    括号里都了可能性极低。

    再了这是恐怖游戏，不是种田游戏（划掉）

    那就只剩下……

    锦瑟努力回忆连载时，玛利亚的性格。

    她聪慧，敏锐，先知先觉，却脸上一直保持温柔笑容，仿佛一个阳光明媚的天使。

    但她是整个教堂唯一活到最后的人，所以她一定不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