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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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什么呀。”庄理却是笑了, 蹙着眉往角落里缩。

    他偏还缠上了,“我哪儿胡了,你展开讲讲。”

    庄理推搡他, “我没话讲。”

    见她脸上多云转晴,他也不再戏谑了,坐回去拨出电话。

    “这阵儿怎么样,忙么?”

    庄理瞥了叶辞一眼,转头看窗外, 他不避讳她, 不代表她可以大喇喇地听他讲电话。

    “我啊,老样子。……嗯, 瑾瑜蛮好的,今早还惹我生气呢, 我你那‘今’、‘令’都不分,看见姑得叫什么呀, 她傲得很, 会讲不就好了。”

    叶辞笑笑, 庄理听了又有点好奇,但还是让自己专心致志看街景。

    “没, 我哪敢扰你这大忙人。……不是,你们那儿有什么好项目, 让人都找到我这儿了。”

    叶辞听完对方的话,“哦”了一声,:“我可没答应啊。不过不是我啊,你们招标没个门槛么, 什么人这都是。……也不能这么, 那些个人不也是‘突然文化’、‘突然艺术’, 人就有样学样啰。……嗯。”

    收线后,车里显得尤其安静。叶辞想起似的对庄理:“我妹妹。”

    庄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不多问。

    叶辞无奈地笑了下。

    他喜欢她适时的安静,不表露好奇心。可偶尔也觉得这不代表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反而像是她做好了一种准备,随时可以离开,所以知道的事儿愈少愈好。

    *

    马总预定的一间中餐厅,他的生意伙伴已经等候在包厢里了,身旁有一位艳而不俗的女伴。

    他们向叶辞几人问候、作介绍,叶辞甭客气了,赶紧坐下。一行人落座,马总转头唤侍应生可以开始上热菜了。

    凉菜已摆在大圆桌上,马总开带过来的一瓶陈年茅台,叶辞拿手里一看,半真半假地:“你这行货啊,哪儿搞的?”

    马总堆笑:“可不敢跟您面前儿显摆。”

    就是在北京生活了几年的庄理都听出这话口音刻意,枉叶辞。叶辞没点破,把茅台推过去,“我不喝酒。”

    两位老总对视一眼,马总:“没事儿,我先敬您一杯。”

    这时,叶辞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马总赶忙放下酒杯,擦亮火机为他引燃烟。

    “什么事儿,吧。”叶辞睨过去。

    马总起是为一个□□门的艺术地标项目招标的事情。这个项目还未公开,但消息陆续传开了。

    马总的公司放眼江南一带也不算了,赴港笼络叶辞,可想而知这个项目的竞争有多激烈,背后利润有多庞大。

    庄理默不作声同其他人一齐听着,叶辞动筷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到她碗里,她便拾起筷子吃了起来。在座其他人这才跟着动筷。

    一时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响起。

    庄理没见过这种场面,感觉自己也该为气氛助助兴,可一端起杯子就被叶辞按住了。

    “你喝什么,这儿也有鸳鸯奶茶的。”

    “……那就奶茶吧。”

    马总趁机问叶辞,叶辞举了下茶杯,“我就喝茶。”

    陪着两位老总喝酒的是公关助理,庄理其实隐隐有些酒量,但看人家一壶一饮而尽,眼睛都不带眨的,觉得颇震撼。

    两位老总的女伴不仅会喝酒,起场面话一点不亚于公关,只管把叶辞往高处架。庄理想,叶辞要真是个领导,他们恐怕就要睁眼什么清正廉洁的瞎话了。

    庄理向来心态稳健,反正被人认为一碌葛,索性闷声吃菜。

    这一桌子佳肴来回转动,皆是因为庄理。马总的女伴阿May看在眼里,寻到机会搭话,“看庄姐吃饭真是享受,你身材能保持这么好,看来真是天生的,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庄理笑笑,没话。

    不一会儿,收到的讯息。人醒了,兴致勃勃问姐姐在那儿,今天又吃什么大餐。庄理倾身,向叶辞低语请示去回个电话。

    庄理很快回到包厢,叶辞问:“公司有事儿?”

    庄理旋即会意,为难地扫了眼在座各位,对叶辞:“是,催得急。”

    “哎呀,这……真不凑巧。”叶辞面露憾色,煞有其事地起手里一个项目如何不顺利,底下人做事如何不妥当,得赶回公司处理。

    马总他们极力想留住叶辞,可叶辞反倒给自己添了酒,一一赔不是敬过去。做到这份上了,他们也没法再什么。

    叶辞带庄理离开了,留下公关助理继续作陪。

    *

    上了车,叶辞对司机去公司,转头问庄理吃好没有。庄理点了点头,如获大赦般:“我的天啊,你每天出门就是应酬这些事情的嘛?”

    “是啊。”叶辞笑,随机露出可怜的眼神,“辛苦吧。”

    庄理往他臂膀上一拍,乜了他一眼,忽凝噎了。片刻后才:“可你一开始就没想帮他们的话,为什么还要答应赴约?”

    “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法儿找到了Eugene,我拂谁的面子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吧。”

    Eugene就是方才的财团公子,庄理称呼向先生。他比叶辞年长,父亲是港澳两地数一数二的人物,独占□□业鳌头,可她还是不明白,既然两个人有一定交情,朋友相待,有什么不能回绝的。

    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为什么?”

    “我有个事儿麻烦了人家。”

    “哦……什么麻烦?”庄理无意探,只是心下关切,话出口觉得有失分寸,立即噤了声。

    叶辞看她这心翼翼的模样,胸口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拍了拍她手背,:“警署调查的一些事情。”

    庄理愣了下,“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该走司法程序。”

    “不是,公司的一点事情。”

    叶辞似乎不愿再费口舌解释下去,庄理便不再问了。可担忧之色藏也藏不住,在眉眼盘旋。

    叶辞捏起她脸颊,故作凶狠地:“我带你出来玩不是看你忧虑重重的。”

    庄理声嘟嚷:“我担心你也不行……”

    “行,我们理多贴心啊。”叶辞笑,“可这真是事儿。”

    行车停泊,庄理跟着叶辞下车走进大楼,才知不是去她工作过的办公室。

    这是另一间办公室,面积不大,职员两三人,陈设装潢都不是叶辞的风格,看起来就像快要倒闭的会计事务所。

    叶辞同谢秘书、财务进了封闭的会议室。庄理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翻看堆积的过期杂志,找到一册本土艺术期刊,她不经意地翻看着,忽然看见了叶辞和万以柔的名字。

    他们作为一对热衷收藏的商界伉俪受杂志采访,采访文章之中插入了一张照片。万以柔坐在一张设计师椅上,而叶辞站在后侧,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不过是两三年前,他们看起来这样好。

    庄理有种不合宜的兔死狐悲之感,因为婚姻,或者爱情。

    合上杂志,庄理的情绪也收拾好了。估摸叶辞这会谈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她过去了声招呼,便让司机送她去尖沙咀找玩儿。

    *

    入夜,庄理同乘上了直升机,在巨大轰响声中飞往澳门。

    滨海大楼的灯光在海面泼洒重彩,波澜起伏,零星两艘渔船摇摇晃晃从直升机的阴影下划过。

    十余分钟后,直升机摇晃着在大楼楼顶停机坪上落停,旋翼仍转动,风吹起人们的头发和衣衫,穿套装的人快步将两位女孩引进门道。

    跟在姐姐身后,好奇地量来迎接他们的男人。庄理作介绍:“我妹妹辛。这位是我老板的秘书,谢先生。”

    拘谨地点了点头,“你好。”

    “辛姐你好。”谢秘书亲和地笑了下,请她们乘坐电梯。

    暗金色电梯门倒映出他们的身影,谢秘书:“抱歉扰你们约会啦,不知辛姐对红酒有没有兴趣?”

    不习惯他们的话方式,蹙眉咧嘴笑了下,“希望没有麻烦你们。”

    谢秘书把她们送进套房,就在玄关处候着。

    造型师让女孩们换上礼服裙,还特别给庄理戴上一条珠宝项链。庄理看见了那珠宝盒上的标志,一下觉得脖颈沉了不少。

    但任何事皆是,一旦开始第一次,就会适应它。

    来到庄园宅邸的品酒会上,来到叶辞身边,接受每个人的溢美之词,回以微笑或举杯。庄理觉得叶辞仿佛就是她的神仙教母、她的南瓜马车、她的水晶鞋。

    但她不晓得他会不会是她的王子。

    *

    寒暄过了,庄理不得不同叶辞一起去更具有私人性的聚会,却也没落单,在美轮美奂的庄园里游荡,一个保镖不近不远地看着她。

    对叶辞来这或许真是一个简单的品酒会,但对来,来到这样的地方还是第一次。

    她将将成年,将将从一阶段的雅思考试中解脱,要一夜成长似的,将每种酒都尝了一遍,向品酒师讨教它们之间的殊异。

    叶辞和庄园的主人,也就是公子的父亲向先生一边谈话一边在植被繁复拥簇的长廊漫步,刚从圆洞门走出来,就看见蹲坐在台阶下数星星的女孩。

    许是从妹妹身上看见了姐姐从前的样子,叶辞笑了下,对向先生讲抱歉,“我妹妹。”

    向先生点点头,将方才一席话收尾,拍了下叶辞臂膀,“没事的,我们和洪生洪太这么多年交情,他们拜托的事,我肯定得帮。”

    “多谢向生。”

    向先生离去了,叶辞踱步来到跟前。

    还没完全醉倒,一跃而起,拘谨地:“叶先生。”

    “好玩吗?”

    咧嘴一笑,不语。

    叶辞:“看来不好玩。”

    问:“姐姐呢?”

    “里面。有几位收藏家和艺术家,她很感兴趣,和他们在聊天。”

    “哦……”想了想,大胆地,“姐姐她帮你做收藏方面的工作,可是,没有这么简单对不对?”

    叶辞负手而笑,“那不简单是怎么样?”

    “我……我在网上查到你了,知道你是谁。”抿了抿唇,,“你有家室。”

    叶辞笑容更盛,“所以?”

    有一会儿没话,瞧瞧鞋子又瞧瞧灯光下绿意盎然的灌木丛。远远传来了欢声笑语,忽然抬头,勇敢地直视叶辞,“我姐姐吃过很多苦,你不要让她再受苦了。”

    叶辞微愣,觉着这女孩真是莽撞。他带着浅笑问:“什么苦,你数来听听。”

    当真事无巨细,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连时候被继母用衣架骂也算在其中。

    “后来姐姐被绑架了,就是那个女人拦着不让她爸爸拿钱去赎。”如临其境,愤然道,“十万啊!”

    见叶辞面色如常,收敛了情绪,缓缓:“你给姐姐的那条项链值不值十万?一定超过了吧,你是不会懂的。我时候也不懂,问姐姐那么用功读书要做什么,她想有个家。所以姐姐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的……但是我不想她过得不好。”

    叶辞这才拢起了眉头,“你听谁的这些事儿?”

    “我妈啊。”顿了顿,盯着叶辞,“你该不会以为我编故事吧?我告诉你,我妈一点都不在乎那边,早就跑了,后来出了这件事,我妈实在忍不了才回了达州一趟。我妈姐姐一开始很恨她,所以就没跟着我妈走。后来姐姐到成都来念高中,我们才好的。你知道姐姐什么吗?”

    叶辞好像被呼叫到的AI程序,这才问:“什么?”

    “姐姐跟我,还好当初妈妈走了,虽然现在也苦,但至少她反抗过、追求过,不然就会永远被困在那儿。一定还有好多的妈妈没能狠心离开,所以她不恨了。”

    勉强笑了下,“我姐姐就是这样的人。”

    叶辞低头,扬起一抹笑:“嗯,你姐姐很好。但是你喝多了,我得让你姐姐把你先送回去。”

    不知道这个男人听进去了没有,也怀疑起自己的表达能力。她甩了甩脑袋,又觉得自己疯了,要是让姐姐知道她当着叶先生胡话,一定会被骂的。

    *

    庄理只听叶辞喝多了,就觉得头疼无奈。和叶辞面贴面吻别,她带着上车回酒店。

    想回香港去,她无法,只好让谢秘书安排直升机,把人拎回尖沙咀。

    把安顿好了,庄理下楼吸烟。香港室外禁烟,人们都聚集在后巷。

    仰头是一幢幢遮蔽天空的大楼,城市灯光早已驱散星月。人们手中只有一点微暗的星火,烟雾飘散,不知谁开的头,开始自我介绍、互相认识。

    庄理看过《志明与春娇》,觉得有趣这种后巷吸烟文化有趣。

    可她还没来得及话,就听见旁边玩手机的OL惊呼,“叶辞的艺术基金会被查了诶……”

    人们追问,她便念出同学在社交网络上发布的即时动态“CCB直接把人从向厉峯的红酒发布会上带走了,向厉峯都没能拦住啊!”

    八卦声中出现一道稍显清冷的声音,“带去哪里?”

    “还能带去哪里,九龙警署啊,红磡……”笑话还没完,这人抬头一看,“刚谁在问啊?”

    *

    庄理拦了好几次的士,终于坐上车了。她对司机警署,司机奇怪地从后视镜将她量一番。

    庄理急得拍椅背,“快点啦!”

    司机轰踩油门,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艰难飞驰。

    车还没停稳,一张大额纸钞就飘来了前座。司机回头,见女孩推开车门,踉跄着往前跑去。

    “不要命了!痴线!”司机摇摇头,将车开走了。

    庄理在警署门口看见谢秘书的车,没有丁点儿犹豫就走了进去。

    谢秘书将才过来,撞见庄理很是吃惊,“庄姐?……”

    “出什么事了?”庄理轻轻摇头,直接问,“叶辞呢?”

    “叶生在楼上……”

    庄理不等谢秘书完,拉着人胳膊便往楼上走去。

    透明玻璃间里,一群警官和桌上堆放的数不清的文件挡住了叶辞的身影。

    谢秘书走到门边同警官商量,警官转头睇了庄理一眼,扬下巴示意叶辞出去。

    叶辞走出来,看见庄理一时神色有些复杂。

    庄理迎上去,刚握住他的手臂,眼泪就落下来了。她觉得自己不争气,用手背拭泪,可泪花接连往下落。

    她哽咽道:“不是一点事情嘛?……”

    叶辞蹙眉,又弯唇角。他心下动容,将人拥入怀中,“对不起。”

    “对不起理,我又把你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