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庄理深呼吸平缓心绪, 闻到叶辞身上的香水后调余香,混杂红酒和烟味。
明明刚才还在那个庄园的品酒会上。
庄理抬头,手的力量示意叶辞松开怀抱。众目睽睽下, 她不想太失态,即使已经失态也要及时止住。她不想让叶辞的境况变得悲惨又可笑。
然而叶辞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
不是回去、回家,而是到你身边。
很难去想他已经习惯这样的语言逻辑, 她愿意相信他此刻的真心。
庄理点点头, “好。”
“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我不在的时候拜托你照顾下瑾瑜。”
“我会的。”
庄理看着叶辞走进玻璃间, 在谢秘书提醒下头也不回地走出警署。她觉得回头一次,就好像丧失一分希望,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害怕等待。
庄理裹紧风衣上了车,司机载她回半山别墅。
什么都没有变, 除了不知道宅邸的主人几时会回来。
叶辞的艺术基金会有一个简单的名字——怀瑾握瑜。和市场金字塔上层的所有艺术收藏家一样, 他们有自己私人的艺术馆、画廊或非盈利机构, 叶辞也在五年前成立了怀瑾握瑜基金会。
新闻里基金会总是与慈善一词结伴出现,实际上基金会在公益性、非营利、家族信托等属性之外, 因为其背后的投资运作产生的效益,有时也同私募基金混淆。
艺术基金会便是这样一种暧昧不明的私立机构。
怀瑾握瑜当代艺术基金会, 顾名思义,他们的一项重要工作即是当代艺术作品的收藏,注册于香港,与本埠一些画廊与拍卖行联系紧密, 在北京也设有办事处与艺术空间。
这些藏品以巡展的方式在日本东京、韩国光州、新加坡等多个亚洲城市展出, 也去到了欧洲, 和重要画廊进行了合作。
怀瑾握瑜声称致力于当代艺术的发展,发现、陪伴并为本土青年艺术家培育良好的创作土壤。
年轻的基金会低调、夯实地发展着,为当代艺术创作与青年艺术家做出了哪些贡献尚待时间揭晓,但为各位所谓的收藏家,实际的企业家、投资人所提供的效益非同可。
这次,有人检举怀瑾握瑜当代艺术基金会操作不合规,其中有一些暗中操作市场的行为、内幕交易和来源不明的资金。
凌,没办法安心入睡的庄理从艺术顾问那里听到,检举人是办公室的财务总监唐姐。
庄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为什么在见到万以柔的特助之后,总觉得奇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了。
就是这个,办公室大楼的安保唐叔、财务总监唐姐,以及万以柔的亲信唐特助。
所以她把文件交给唐特助的时候,万以柔就彻底消了对她的一丁点儿信任?
是这样所以才让她去绑匪藏身的岛赴死?
这些话庄理没有全,只问三个唐有什么关系。
艺术顾问难得有心思笑出来,“你想象力太丰富,他们是都姓唐,但完全没有亲戚关系。”
“哦……”庄理心想还好没跟谢秘书这话,否则那个严肃的男人不知道会在心里怎么嘲笑她傻瓜。
“其实……叶生应该是得罪了CCB的警司。”
CCB商业罪案调查科,钟Sir钟警司雷霆手段,转挑豪绅、巨子下手,民间颂他劫富英雄。
钟Sir家中同万家二姑母矫情笃深,上回却找到叶辞。两边捞钱惹得万以柔不快,奈何叶辞根本不搭理他。
叶辞做什么去了?给被困在办公室的庄理开门,领人吃宵夜。
庄理想来想去懊恼死了,洗完澡百无聊赖地开课本,却禁不住思绪蔓延,琢磨起叶辞在人际处理上的风格做派。
一个连阿猫阿狗的饭局都要找妥当借口、一一敬酒才走掉的人,处事如此绵柔圆滑,怎会那般将警司得罪?确切来还是敌人的朋友。
*
庄理辗转反侧一夜,睡了两个时就醒了。
搭早班机回成都,给庄理发了好长一段抒发心情的简讯,最后谢谢姐姐,希望姐姐天天开心。没想到庄理很快回复,尴尬又可爱地回了一个兔子表情,登机了。
“一路平安。”
庄理并非计较坐飞机不能顺风的文字藩篱,而是第一反应。她想每个人都要平安,无灾无难。
于是给谢秘书拨出电话,询问调查进展。谢秘书过去也曾有针对公司的调查,他们应付得来,请庄姐不要担心。
她担心,可也只能装作不担心——在瑾瑜面前。
庄理在厨房冰箱里看见现成的面皮,便做馅儿,包抄手。用人按时到厨房来,见状惊讶不已,要把活儿揽下来。
庄理睡不着,一会儿给瑾瑜下抄手吃。
□□点钟,瑾瑜穿着睡衣下楼来,闻到新鲜的香气,开心地:“今天不一样哦。”
姐的早餐时换着法儿做的,但她偏爱冷食,叶辞和用人很少做热汤的面食。
庄理问她吃多少,盛了一碗带些许汤底的抄手让她端去餐桌。庄理自个儿的加了胡椒、花椒之类的调料,家里没有正宗的油辣子,只得到此为止。
“成都的龙抄手……我手艺应该过关吧?”
瑾瑜吃了一口,有点烫,她囫囵吞咽,朝庄理比了个“赞”。
最后连汤也喝了,她好好味。
庄理笑,“我们‘好安逸’。”
“什么意思?”
“安逸就是舒适、舒服,”庄理着掰起瑾瑜手心,一笔一划写字,“平安的安,逸——也有安乐的意思。”
瑾瑜点点头,“我等会抄到笔记上。”
“真乖。”
瑾瑜嘁了一声,起身将椅子拂开,上楼去了。没一会儿又蹬蹬地跑下来。庄理正走到楼梯口,问她怎么了。
“阿爸有过几时回来?我要告诉他我主动学习了新词语!”
庄理一顿,:“公司的事情很多,他这几天要加班加点工作。”
“诶……”瑾瑜失望地,“那么他今晚也不回来了吗?”
“可能要好几天。”庄理扬起笑,“这几天我多教你几个词语,成语,或者教你古诗,等你阿爸回来了,你背给他听,他肯定很高兴。”依譁
瑾瑜嘟嚷:“你唬我……”
庄理拢着瑾瑜楼上书房走,“你想啊,阿爸辛苦工作,你才可以安然无恙地长大,瑾瑜这么聪明,一定明白的对不对?瑾瑜又这么善良,知道感恩图报,对阿爸也是一样啊。”
瑾瑜百般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庄理:“今天我和你一起学习好吗?我把我的东西拿到这边来。”
“哦……”
*
第二夜、第三夜也过去了。
这日庄理因为要拿到课程的学分,必须去一趟学校,她提前联络了阿英,拜托你照顾瑾瑜。
阿英没课的时候有许多交际活动,不大情愿过来,可听她这么,当即:“需要你拜托?”开着骚粉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就来了。
连午餐也来不及吃,庄理坐车来到学校。从商务车上下来的时候,庄理迎面看见昔日的朋友,万克让那帮网球的朋友,庄理和他们了声招呼,他们也回应了,但态度明显冷淡。
庄理走进校园,在教学楼楼梯中间又碰见了之前一起逛街的同学。元旦过后她们联络的频率就下降了,最近更是。庄理本来以为只是对方投入到恋爱中,匀不出时间,但现在看来是有意疏远。
庄理感到不安,学校里、同学间开始传她什么八卦了?
她准时来到阶梯教室,一堂连续数时的大课,末了还有随堂测试。下课铃响了,庄理交了卷子,在门外等候教授,她有一些问题,也需要和教授沟通一下之后的课程安排。
同学们鱼贯而出,随教授一起出来的还有个女孩。之前和庄理分到一个组的同学,也是北京过来的,因为知道庄理旧日丑闻对其很有成见,组作业一点不配合,庄理还为此推掉了一个工作机会。
她们一同去了教授办公室,在教授面前各各的,还很客气。一起出来后,同学就冷嘲热讽:“IG红人,你的事儿都传开了。不止我们几个留港的,北京校友圈子也在议论。”
庄理顿了下,笑,“校友?你本科不是财经的么,这算哪门子的校友啊。”
庄理不觉得学历代表什么,但知道怎样会踩到对方痛点。
同学当即:“曾经和教授有不正当关系,现在勾搭公子哥,你以为你嫁豪门有戏?呵,不过就是捞女,看你能捞几年。”
罢扬长而去,让庄理独自接受来往同学探的目光。
庄理挺直背,一边迈步走出去一边给司机电话,“……嗯,我下课了,要去图书馆还书。你就在东闸等我吧。”
回到宅邸,庄理四处没看见人,正奇怪,撞见用人提着拖把往后-庭走去。
用人叫苦不迭,:“庄姐,你管管吧,两个姐在游泳池里做什么涂鸦艺术。我这去电话请钟点工,拜托你让他们消停会儿,要是先生回来了准生气。”
庄理绕到后-庭的游泳池一看,两位姐把冬日没蓄水的游泳池涂成了“世界名画”,游泳池周边亦一塌糊涂,连躺椅的白色软垫都沾了颜料星点。
“Lowy!”池底的阿英欢快地同庄理挥手。
庄理扶额,唤她俩上来,收拾收拾吃饭了。
阿英反倒让庄理一起来玩儿。
庄理没办法,顺着扶梯走下去,心避开颜料笔触,来到她们身边。庄理管不了阿英,先劝瑾瑜,瑾瑜跟花猫似的,笑嘻嘻地也不停笔——沾了颜料的拖把。
庄理又要出声作劝,阿英凑过来,声:“好不容易把人哄高兴了,让她玩会儿。”
庄理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阿英抬眉、撇唇角,:“大哥的事呀。”
庄理叹气,“我过招呼不让她看电视看手机,怎么还是……”
“你哪里管得住细路仔玩不玩电子设备呀,没有手机还有iPad和电脑,新闻自动推送。”
庄理点头,在旁边静默地杵了会儿,忽然也拿起一个扫帚在瓷砖上拂了一下。
阿英愣愣地回头盯她一眼,察觉出她的状态确与平日见到的有所不同。
“怎么了?”
“没什么啊,劝不动,我无语来着。”
“你学分修不够了啊?”
庄理看了看阿英,原想我是那样的人吗?不想解释更多,便:“可能吧。”
阿英挑眉,“你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了?”
庄理看着这花花绿绿的游泳池瓷砖面,仿佛置身一个混乱无序的世界,恍了神,忽觉什么都无所谓了似的。
“人就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要承受揣测与误解——不过我很难那是误解,也许是事实。”
阿英蹙眉,“哲学了。”
这时,径那边传来用人的声音,“叶生来电话了,在回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