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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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玲自知无论怎么解释都很苍白, 只点了点头。庄理亦客气颔首,推门下车。

    曾经她也反抗过,然而还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不会告诉她真正重要的事情, 情感上,她和叶辞更亲近。何况叶辞当年救了她和闻澍,也将瑾瑜抚养至今。

    在查找李珏存在的事情上,她给叶辞帮了一点忙。可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是她不愿看到的, 她不想这个家毁了、散了。

    就是这样矛盾的心理, 她才想劝叶辞按照叶玉山和夫人的期望放手,去别的地方重新生活。对这个家和叶辞来, 这是唯一的两全法。

    然而,人在世上, 究竟难得两全。

    叶玲想,或许到了她要选择立场的时候了。

    *

    下车后庄理平静地去超市买菜回家, 做饭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猜猜我是谁?”

    庄理愣了好一会儿, 那边佯作沮丧地:“南晴啊, 你不会忘了我吧?”

    “我知道,只是……”

    “听你回来了, 我问叶总要了号码。”南晴轻快地,“你在哪儿呢?”

    待庄理布好一桌简单的晚餐, 南晴提了两支红酒上门了。

    庄理离开后,圈子里发生了很多事。

    高总的妻子带着一帮东北老家的男人直接上公司,闹出很大动静,高总因此停职。南晴也好不到哪里去, 女人堵到家门口同她扯头花, 接着男人对她拳脚踢, 导致骨折,险些致残。

    最后叶辞摆平了这些事。南晴和高总分手,却也没有离开北京,在叶辞他们的饭局上,充当和原来一样的角色。

    叶辞因为南晴是庄理的朋友而给予帮助,也由于叶辞这些年的照拂,南晴并不埋怨庄理。

    但南晴面上还是抱怨了好一通,:“你真不把我当朋友。”

    庄理垂眸,“当时真没有办法了。”

    南晴抿了一口红酒,长叹一口气,“我晓得,所以你要出国,还有和那律师见面的事情,我从来没和叶总讲过。”

    庄理勉强笑了下,“谢谢你。”

    “知道叶总疼你,但我是真没想到,叶总对你这么有感情。你在美国的消息,费总私下和叶总过几回,叶总旧人,不提也罢,结果呢,你要结婚的事情传出来,叶总发了好大的脾气,我都差点遭殃。”

    南晴摇头道,“你不晓得,这个圈子怎么传你的。宝姐嫁到台湾去了,现在正当红的是万,伺候一老爷;万逢人就要讲,你和律师跑了。背地里女人们都笑话……叶总真的特别没面子。”

    庄理自嘲地笑了下。

    “不过真的,以前那桩事儿,就够够的了,叶总还惦记着你,真不晓得他怎么想的。要是我,你这辈子别想混了——”

    见庄理一眼睨过来,南晴抬手,“我理解啊,时候不懂,你冷漠,现在懂了,就是有人把感情藏得很深,反而我才是没什么感情那个。你看我和高培安也有几年感情,分了没一点伤心的。”

    “那你现在还提他做什么?”庄理端起酒杯。

    南晴一时语噎,过会儿:“是,一开始我哭得很惨,费总看不过去安慰我,我俩还滚床上去了。”

    庄理一下笑出声,“真有你的。”

    “费总挺难的。”

    庄理抬眸,“怎么了?”

    “我不是他生活,他滋润得很。他喜欢喝酒,你应该了解,但这两年成了酗酒,没事儿找我出来,几乎回回喝到醉。”南晴唏嘘道,“五年了,心里还是有疙瘩。”

    “本来都要结婚了,发生那样的意外……恐怕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是啊,你圈子里的男人,我没看见几个痴情的,他们看着也不痴情。”沉默许久,南晴,“恐怕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人没了,彻底失去了,才认得清感情。”

    “也不是这么。”

    “是,有的人心里从没个念想。不就是高培安么。”

    “费清晖对女朋友的感情或许是很深的。”

    南晴忽然笑了,“这么可能不大好,但我真的羡慕。那么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也不清楚。”庄理抿唇,“幻觉吧?”

    “幻觉?”

    “一种我这辈子只认这个人的幻觉。”

    “快乐吗?”

    “痛苦,因为痛苦更加割舍不下。”

    南晴喝着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周四晚上,叶辞回了北京,晚上抽空和庄理在离公司不远的高级日本料理店吃了顿饭。

    庄理问情况,叶辞浅笑:“不谈这些好吗?”

    两个人回了公寓,叶辞没过夜便走了。

    庄理担心极了,捱到下班,给叶辞电话,撒娇想他。

    叶辞笑得温柔,晚一点上你那儿吃宵夜。

    庄理便把晚餐菜单改宵夜菜单,买了多功能烤锅和叶辞爱吃的食材,等晚一点在家烤肉。

    八点钟,敲门声响了一下,又错乱地响了几声。

    庄理放下文件去开门,看见醉醺醺的男人倚在门边墙壁上。

    他咧嘴笑,“应酬,没办法。你体谅下。”

    庄理蹙眉而笑,将人扶进屋里,“难为你这么早就结束,还记得上我这儿来。”

    腿一碰及沙发,叶辞就跌坐上去,转了个身,依靠沙发角的抱枕。

    “水。”天花板一盏明亮灯映照,世界昏昏沉沉,他闭着眼睛。

    庄理从冰箱拿出冰的矿泉水,拧开了递到他唇边。

    叶辞没伸手拿,只微张开嘴。

    庄理无奈地靠近一点,一点点喂他喝水。见他点点头,她把水瓶放边桌上,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叶辞这下有气力了似的,手搭上庄理肩膀,将人揽到自己胸膛一侧靠着。

    “看你也吃不下了。”

    “嗯。”过了好一会儿,残余的清醒意识让他想到什么,他掀起眼帘,“你没吃饭?”

    “等你啊。”她笑,“没什么,一会儿我做个面吃。给你煮醒酒汤?”

    “不用。”他拖长中间的音节,痞气得很。

    叶辞缓了缓,捞起边桌上的水瓶,一口气喝完,又无言地坐了好片刻,他脱下外套,松开已然扯拽了几次的领结,起身,有些许摇晃。

    “吃饭吧。”

    “诶?”庄理蹙眉,“你还吃得下么?”

    叶辞笑:“留了肚子给我们理。”

    庄理没好气笑笑,“我你今天怎么醉成这样,还想上了年纪么,果然。”

    “你才上了年纪!”叶辞乜她一眼,往厨房望一眼,“怎么弄?”

    庄理让他坐着,把烤锅搬到客厅来,又陆续端来早就洗好、切好的蔬菜和解冻了的牛肉卷。

    烤锅发出滋滋声,散发热气,庄理跪坐在垫子上,时不时用长筷翻转烤物。

    叶辞看着些微烟火中女人的侧影,轻声:“理,你真好。”

    庄理诧异地看过去,要笑不笑道:“什么呢。”

    正好口菇烤好了,她用另一双筷子心地夹起来,以保证汤汁不洒落,另一只手在下面护着,将口菇递到他嘴边。

    “吹一吹,烫。”

    叶辞却是一口吃进嘴里,咀嚼吞咽后:“这就叫顶级待遇,是吧?”

    庄理睨他一眼,“你很受用?”

    “相当。”

    庄理笑着自己吃起来,和叶辞有一搭没一搭地废话。叶辞虽是清醒了很多,可整个人浸了酒,也不吃不下什么,只拣清淡的蔬菜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

    庄理慢悠悠地吃好了,收拾碗筷。叶辞在窗台吸了一支烟,到厨房,碗他来洗。

    庄理意外,丢了手:“好啊,我不会跟你抢的。”

    叶辞挽起袖子,站在洗碗池前,庄理就倚在玻璃墙上看着。

    水流哗啦啦之声像令人舒适放松的白噪音,她隐约看见了未来的样子。

    “叶辞。”

    “嗯?”他看着手里的泡沫。

    “我不喜欢是因为以前还太懦弱——当然,我的确也不太喜欢这里的天气。但现在不上讨厌了。”

    久经人际圈子,叶辞敏锐地到察觉庄理话语中更深的意味,直言:“你想什么?”

    “你在哪里都好,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庄理顿了顿,又,“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有些……你不方便的事情,可以让我来做。”

    “比如?”叶辞弯起唇角,却是自嘲。

    庄理望着男人结实的背影,缓缓:“不好的事情,不安全的事情,脏的事情。我在美国还是有一些朋友的,做金融、资产信托等等;大部分资料我也看得懂,能做。”

    “我不是不需要你——”

    “我明白,你不想让我卷入麻烦。”庄理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男人的腰,“我们是一张床上的,就是一条路上的,我不想再和你走散了。”

    好半晌,叶辞没想好什么。听见手机铃声,他:“帮我拿下电话。”

    庄理去客厅拿来手机,孟童来的。叶辞让庄理接听,放在他耳边。

    只听了一句话,叶辞不管手上还有泡沫就握住了手机。

    “什么时候的事?”叶辞问。

    刹那间,叶辞脸色煞白。庄理跟着紧张起来。

    “好。”叶辞近乎机械地放下手,电话过了两秒才由那边挂断。

    “怎么了?”

    “理。”叶辞怔怔地,抚住庄理手臂,手指收拢勾住衣衫褶皱。

    “叶辞……”

    “清晖没了。”

    庄理脑子嗡嗡的,瞬间蹿起浑身鸡皮疙瘩。

    叶辞蹙眉,定了定神,看着庄理:“清晖……清晖他吞枪自尽,没救得过来。”

    一宿没合眼,庄理看着叶辞接了好多电话。早上五点钟,北京还沉睡在蒙蒙雾色中,张秘书送来黑色西服,叶辞换上,也让庄理换了黑色的衣衫,坐车前往灵堂。

    “警方确定了是……”庄理也知道这话不合时宜,可葬礼事宜来得如此迅速,难免心里堵得慌。

    “孟童下午联系不上清晖,去他山上别墅找人,这才发现的。监控显示他昨晚进去了就没出来,除了孟童没人进出。那山上,也没什么人,听不到声儿。”叶辞声音发涩,“费家也不想声张。”

    所有的记忆涌现,压得他快要窒息。

    庄理紧紧握住叶辞的手,无论什么安慰之语都是那么苍白,她不知怎样能让他好受一点。

    他们是发,生意也好,酒局、女人也好,都是一起玩过来的。叶辞那幽深不可探测的内心,周围朋友里只有费清晖能触碰一二。

    叶辞好似强大到不需要任何外界力量,可一定程度上,费清晖就是他精神支柱的一部分。

    偏生,在叶辞身陷囹圄之际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空荡荡的马路,仿佛被不幸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