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半珩定了个型冰箱,掏了三倍的钱请人加急送过来，然后端端正正的把雪雕人请了进去。

    “还没看够呢？”，景明坐在沙发上笑起来。

    冰箱门开开合合,谢半珩就跟找到了一个新奇玩具似的，眼珠子都不错的盯着雪人看。

    谢半珩目不转睛的看了半天，突然,“哎，景明,你这个是怎么雕的？你教教我呗！”

    我也雕一个你，跟我的雪人放一块儿,一起待在冰箱里。

    景明捏着笔思考片刻,“你的刀工很好,雕这个应该不难”。

    “先把雪攥在一起，增大雪球的密度，然后大刀阔斧的进行粗胚雕刻，最后再用刀尖细雕”。

    “只是雪球质地过于绵软，用力不要过深，尤其是雕刻面部的时候,一旦用力过度，即刻就要重来”。

    谢半珩拿着一个苹果，非要跟景明挤同一个沙发,“等我弄好了以后也送给你”。

    “好啊,我等你的礼物”。

    谢半珩越发愉快,他笑嘻嘻的挨着景明,“肯定把你雕得跟我一样帅！”

    景明被他挤得东倒西歪，就软声笑骂他，“不要脸！谁你帅了！”

    谢半珩闷笑两声,“我要求不高，比你帅就行”。

    “哦，那你肯定帅不过我”。

    谢半珩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到底谁不要脸？！”

    “我是认真的”，景明强调。毕竟全世界，没有人好看得过成年魅魔。

    “好好好，你最帅”，谢半珩差点笑到岔气。

    两人都挤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呼吸交错，肢体相接，气氛颇显温馨。

    “咳咳”，谢半珩清了清嗓子。

    景明无奈，他俩都这么熟了，这人每次都要让他来问。

    下一刻，景明开口，“请问谢半珩同学，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谢半珩强行压住笑容，掏出，矜持道，“你知道破阵的下载量有多少了吗？”

    景明莞尔一笑，“是不是有很多了？”

    谢半珩面上不动声色，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嘴角压也压不住的想往上翘。

    “下载量”，他一顿，“两千八百万！”

    “好厉害”，景明很捧场，“你的歌曲红了”。

    着着，还“啪啪啪”给他鼓掌。

    好乖啊！

    谢半珩眉眼柔和，心下喜悦之情勃发，忍不住道，“我明后两天要去考察之前初筛过的几家企业，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他实在不放心景明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人看不见，学习起来又是格外认真，偶尔还会忘记吃饭。

    这要是没他督促这，保不准会学到废寝忘食。

    景明摇摇头，“我明天就要去邵老师的实验室了，后天抽空去领个奖，然后就要全身心投入实验中”。

    学习开始得太晚，必须要抓紧每分每秒。

    况且只有成就越高，别人才会越发看中他，才有希望保送或者高考，进入大学。

    “哦”，谢半珩稍有些失望，他和景明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呢！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了。

    谢半珩晨跑后照旧偷懒，从外面买了早饭回来摆盘。

    “那我走了”，景明吃完早饭，轻声道。

    谢半珩有点愣，似乎没想到景明这么早就要走了。他看着景明的眉眼，柔声，“要不我送你去实验室？”

    景明摇摇头，“我带了导航”。

    谢半珩今天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是送他去s大，一来一回，未免太过辛苦。

    “哦”，谢半珩稍显失望。他本来还想送送景明，顺便还可以看看s大环境如何，再帮他看看周围学长学姐为人怎么样，防止被人欺负。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景明笑道，“你也早去早回”。

    完，他拎着一把伞出门了。天气预报今天雨夹雪，得带伞。

    谢半珩目送景明出门，想了想，随把筷子扔在了餐桌上，往椅子后背一靠，发呆。

    这会儿还是大早上，应该是精神百倍、活力四射的早晨。但谢半珩就是觉得家里很安静，怪无聊的。

    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最开始的时候，这里是一个简陋的毛胚房。他和景明有钱之后就买了东西装饰一番。

    尤其是谢半珩，他比景明稍空一些，又不能容忍过于简陋的地方，干脆把整个房子都简装了一下。

    茶几沙发桌椅都换了，餐桌上放了鲜花，是冬天的腊梅，半开不露，暗香盈盈。

    厨房里装了油烟，方便做饭。两人房间里，一个放了许多挂式书柜，另一个放了很多乐器。

    为了不打扰对方的工作，谢半珩和景明纷纷在墙上装了隔音棉。

    看上去泾渭分明的两个人，早上一起吃饭，一起上课，晚上一起买菜回来做饭，然后各自回房学习工作。

    冰箱上贴了好些个冰箱贴，还有纸条，是景明和谢半珩错开工作的时候留给对方的话。

    ——桌子上有饺子，记得吃晚饭。

    ——明早带馄饨，我不要再吃炒面了！

    全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谢半珩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什么时候也变成这种作息规律、从不迟到早退、甘愿耽溺于平凡琐碎生活的人了？

    谢半珩长舒一口气，这样的生活很安谧，很有趣，完全不是谢半珩想象中的那种无聊样子。

    看来他们高中毕业以后，还可以继续合租。

    不不，不用合租，他们可以一起买个房子，继续当室友。

    景明要是因为搞研究没钱了，那就让他拿饭抵房租！

    到时候他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景明再也不敢买西兰花，还逼他吃了。

    还可以借势逼景明吃他最讨厌的胡萝卜！

    谢半珩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他有点高兴，拿起，点开了桃子音乐。

    一看，下载人数还在上升中，已经有两千九百万了。

    谢半珩美滋滋的哼了首歌，拨通了那几家公司的电话。

    景明丝毫不知道谢半珩想逼他吃胡萝卜。

    他一路走得都挺慢，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得驻足一段时间，根据人流的呼吸声、脚步声判断清楚地形，构筑空间地图，然后就能行走自如。

    这一路，他的额头碰到了生长过于旺盛的行道树树枝，磕到了凸出来的消防栓，差点因为一块石头而跌倒。

    不过没关系，等他走完这一次，记住那些固定障碍物的位置，就好了。

    景明终于到了s大的门口了。

    邵萍已经等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大老远的就能看见景明。没办法，他这口罩跟上半张脸的长相实在太显眼了。

    “来了啊”，邵萍笑眯眯地招呼他，“跟我走吧”。

    邵萍带了景明一路顺畅的进了s大。

    景明初次来这里，走得很慢，索性邵萍走得也不快。两个慢吞吞的在校园里晃悠。

    “这里就是实验室了”。

    正是寒假，绝大部分学生早就回家过年了。实验室里只有s市本地人，共计三个。

    “这是陈康，正在读博，这是阮安安，也在读博”，邵萍指着一男一女，认真的向景明介绍。

    “还有这位，裴兴越，刚上大一，就来实验室搬砖了”，邵萍笑眯眯的开了个玩笑。

    景明很认真的打招呼，“两位学长好，学姐好，我是景明”。

    阮安安顿时眼前一亮，眼前这人长身玉立、沈腰潘鬓，尤其是上半张脸，眉目生得极好，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个大帅哥。

    就是奇怪，为什么戴口罩？

    阮安安颇为迷惑。

    陈康也注意到了，但他也没多想，还以为冬天天冷，带上口罩防寒气，于是他率先打招呼，“师弟，你好”。

    景明看不见，他不知道这位师兄是邵萍实验室里资历最老、年纪最大的。

    当然，也是头发最少的。

    陈康看看景明茂密的头发以及看上去尚且还年轻稚嫩的上半张脸，又摸摸自己高耸入云的发际线，心里顿时酸涩起来。

    读博，读博，这都是他逝去的青春啊！

    “以后景明每周末和寒暑假都会来实验室，陈康，你带他先熟悉熟悉实验室”，邵萍换上了实验服。

    “哦对了”，邵萍忽然想起来，景明提前跟她过的，“景明眼睛看不见，你们平常多照顾着点”。

    闷声不吭地放了个大雷，把实验室三人炸得头昏眼花。

    “老、老师、看不见的话怎么操作实验仪器？”，阮安安都被吓结巴了。

    眼睛看不见还能进邵萍实验室，要么是绝顶的天才，要么就是托来的关系户。

    不不，应该是个聪明人。否则一个瞎子，无法做实验，基本断绝了工科学术的道路，完全没必要来邵萍实验室里攒资历、熬论文。

    现在看来，聪明人，然后被邵老师招进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裴兴越分析完毕，便扬起温和的笑容。

    他跳级上的大学，大一就能进实验室和研究生们搭档，自然是天分相当卓绝的那一类人，对外也能称一声天才。

    这样的天才不仅体现在智商，也体现在情商上。

    裴兴越当即微笑着，“老师，眼睛看不见的话我们会尽量多帮帮景明的”。

    能跟上最好，就当多了个厉害的合作伙伴。要是实在跟不上进度，或者干脆拖累了旁人，要脸一点的会主动退出。

    不要脸的裴兴越笑笑，那就逼他退出。

    于是裴兴越麻利的掏出，加了好友，拉景明进了实验室大群。

    阮安安心细，心下同情景明，就细心的向他解释，“芯片上的集成电路其实是好几层，而这些集成电路都是一层层叠起来的”。

    阮安安到这里，笑起来，“所以咱们的这个实验室群叫——搭积木”。

    一进去，仿佛炸开了鱼塘，各类中老年表情包齐齐刷屏。

    “欢迎欢迎”

    “是师弟还是师妹？”

    “咦，怎么寒假过来？”

    景明看不见，但谢半珩曾经把的告诉过他上的软件排布、键盘位置。

    以景明的记忆力，只要打过一次字，他连输入框在屏幕哪个位置都能记住。自然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打字交流。

    于是景明回复，“谢谢大家”。

    虽然看不见群里刷屏的文字，但至少交流打字并没有什么障碍嘛，裴兴越挑眉。

    简陋的欢迎仪式过去，众人迅速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陈康知道景明看不见，就一面走一面耐心细致的跟他介绍整个实验室。

    “邵老师负责主管的房间一共三间，一间最的是办公室，另外两间教室被打通，成了实验室”。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和阮安安正在攻读博士，还有四个读硕士的学弟都回家去了”。

    “哦对，裴兴越才大一，因为对芯片感兴趣，就提前进了实验室”，陈康已经带着景明走到了实验室内。

    这里没有人，只有试验仪器还在运转。

    “陈哥是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景明很认真的问。

    他看不见陈康抓耳挠腮的样子，但对方吞吞吐吐的语调还是听得出来的。

    陈康悚然一惊。

    他挠挠头，很尴尬，“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正我们这儿节奏挺快的，大家都很忙，可能、可能也不是很有时间帮你”。

    话里话外，都是希望景明尽量自己动。毕竟做起实验来，大家都是合作伙伴，没有谁有义务看顾别人，更没人希望来一个扯后腿的。

    景明点点头，他很谦虚，“谢谢陈哥，我尽量跟上”。

    陈康又想叹气了，“行吧，那你先过来跟我看看仪器”。

    他着着，就往实验室里走。

    实验室有两间大教室那么大，相当空旷。里面放了一台光刻，是国产货里最好的一台，“良峰”品牌，最高精度可以到达32纳米。

    “我们目前主力研究的课题就是光刻的精度改良。最好能够突破2n这个节点，做出精度在2n以内的光刻”。

    “哪怕做不出工业用的光刻，能在实验室里突破一下也好的啊！”

    陈康脸色发苦，活像是吃了一顿黄连拌苦瓜。

    “这东西国外的精度已经达到了4n，并且已经能够商业化，我们却还没突破2n呢”。

    景明并没有懊丧，科研就是这样的。坐十年冷板凳都未必能出成果。

    但只要能出成果，坐二十年冷板凳都是值得的！

    “有这台光刻的零部件设计图纸吗？”，景明指着“良峰”光刻问道。

    陈康头皮都要麻了。

    一台光刻，零部件多达十万余个，图纸摞起来能堆到天花板。

    “你这个胆子也太大了！”，陈康不由自主的赞叹道。

    “这台光刻是我们从企业购买的，图纸根本不在我们里”，陈康摇摇头。

    “那么现在无法制造2n光刻的难点在哪里？实验室做到哪一步了？”

    景明直奔重点。

    一顿黄连拌苦瓜已经无法满足陈康了，他的脸像是又去咸菜坛子里泡了三天。

    陈康幽幽道，“你应该问我，现在有哪些环节已经被攻克了？”

    景明一愣，这么惨的吗？

    “光源波长、集成电路的工艺节点数也数不尽啊！白了，最为主要的就是光源”。

    景明就不话了。他在思考要从哪个地方开始研究？

    陈康斜睨了他一眼，还以为他退缩了。

    退缩好啊！

    陈康语重心长，“学弟啊，不是师哥骗你，就是咱们一行吧，不好找工作啊！真的，你去读个金融、计算，热门点的”

    景明赞同地点点头，“我本来打算要去读数学的”。

    陈康：“”

    他有点懵逼，幽幽道，“学弟，你觉得芯片制造与纯数学，哪个更冷门一点？”

    “我不在意钱”，景明认真解释，“我只是喜欢搞研究而已”。

    攀登真理高峰，是何等的快乐。比任何世俗的欲望都有意思。

    陈康肃然起敬，“学弟啊，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家里有矿？”

    要是个穷的，都不出“我不在意钱”这种话。

    景明疑惑的看他，“没有矿”。

    陈康懂了。

    既然没有矿，那就不是做实业的，那保不准就是搞什么金融风投、互联这种的。

    陈康嘿嘿笑了两声，这时候再看景明身上那平平无奇的三十块的鞋子，一百五的羽绒服，顿时觉得——

    有钱人，真低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