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吃饭了”。

    是谢半珩的声音。

    景明抬眼，谢半珩一边走进来，一边反关上了实验室的大门，终于将那些聒噪的声音都关在了门外。

    “给你们三个带了面包,水”,谢半珩抬把两袋子面包递给裴兴越、陈康。

    陈康高高兴兴撕开包装袋,也不知道谢半珩从哪儿买的面包，怪好吃的。

    他正想塞进嘴里，抬头一看，顿时就觉得嘴里索然无味。

    景明上忙活个不停,根本没工夫吃东西,谢半珩就坐在一边，撕成块喂他吃。

    眼带笑意，面色柔和。

    陈康挠挠头,这两人关系也太好了吧。

    唉,他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兄弟呢！

    吃完了东西,谢半珩也没走，他搬了把椅子，窝在实验室里的角落里开始看项目书。

    景明偶尔会侧耳去听谢半珩的呼吸声,确认这个人还在那里。

    也不知道谢半珩到底跟邵萍了什么,最近这几天一直在实验室里陪他。

    即使已经嘱咐景明断,可谢半珩依然不放心。

    络暴力对人的伤害太大了。

    得亏景明不上博客，也看不见短信，又窝在实验室里没出门,再加上周围学长学姐尚算友善，否则谢半珩一定不会选这条路的。

    然而即使已经为他营造了一个几乎真空的环境，谢半珩还是不放心。

    他让李叔帮他请了假,每天巴巴的赶来实验室守着，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睛的，让景明受伤。

    景明忙忙碌碌，他已经拆卸掉了原有的物镜系统，正在尝试安装新系统。

    现在是第六天中午，络上的热度已经趋向于白热化。

    除了“严查景明”这条热搜外，还有好几条热搜都在前排。“学术腐败”、“黑恶保护伞”一系列全是负面热搜。

    简直堪称全沸腾。

    四天以前，舆情监察所紧急通知教育中心和科技中心了，两大关火速发文，表示会详查此事。

    底下一溜的“查、一定要查！”

    阴谋论的键盘侠纷纷发出了，“这事儿水深得很，保不准后面有什么保护伞？”

    教育中心负责此事的刘天翔看着这些负面评论，只觉头上冒火光。

    能不能别瞎猜啊！国家恨不得苍蝇、老虎都给你一块儿打了，哪里来的保护伞！

    涉及到教育公平、学术腐败本就是大事。事发当晚，上面连夜派了调查组下来。

    有纪检中心的，还有从外省大学邀请的一众教授们组成的学术调查组。

    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大型调查组，分头直奔各单位。

    就这几天，外头舆情汹汹，内部查来查去，简直要把各大部门翻个底朝天。

    调查组恨不得拿着放大镜去看景明那事儿的涉及人员。

    刘天翔当时就是负责景明学籍的，他已经快三四天没合眼了，一直在忙着向调查组递交资料、不停的被询问。

    查来查去，发现景明上学籍这事儿既符合程序，又考虑到了对于失学少年的关怀，已经算做得极好了。

    为了梳理整件事情的经过，官方通告才来迟了。

    谢半珩看了眼，估计官方的通告也快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到了第七天上午，第一个正式的官方通告终于来了。

    “经核查，景明未参与华夏历3届中考，因荣获‘省优秀学生’，故特招入s市第九中学”。

    简单明了。

    这是s市教育中心发的通告，公信力极高。

    上的声浪一下子就褪去了一半。

    舆论开始逆转。

    “都发公告了，估计是真的”。

    “这个景明也真够惨的，好端端的被人暴”。

    “全都在黑他，这根本就不正常。我就等官方通告吧，你们非火急火燎去暴别人”。

    绝大部分舆论对景明友好起来，唯独剩下的一半阴谋论键盘侠们还在苦苦支撑着，质疑景明一个瞎子凭什么能拿省优？

    “不周删”冲锋在前，他抄起一把键盘，恨不得引导民跟着他一起冲锋陷阵。

    靠着景明这事儿的热度，粉丝突破了百万。这会儿哪肯见好就收？

    他每骂一句景明，粉丝就能涨两个。

    黑粉也是粉啊！

    “不是，就算他的确是靠省优进的九中，那问题来了，他成绩烂成那样，霸凌同学、欺负老师，他到底靠什么拿到的这个省优？”

    “这背后肯定有利益链条，再不然就是保护伞没被查出来！”

    下一刻，警局火速发布了另一条通告。

    “经核查，景某因协助公安破获一起特大恶性案件，故获省优秀学生”。

    “不周删”剩下那一半批判政府、引导舆论的字儿还没打出去呢，警局发布的通告比他还快。

    “感情人家是立功才拿的省优”。

    “哈哈哈，打脸疼不疼？赶紧删评吧！”

    “不周删”愤愤地坐在出租屋里，骂骂咧咧。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设置的非关注不能评论，导致友们为了骂他两句，纷纷关注他。

    “不周删”也不生气了，他美滋滋的把剩下那一半挑动舆论的评论发了出去。

    “就算景明入学没问题，也没霸凌同学老师，但他是瞎子，学术造假，这总是真的吧？！”

    “哎，你别，保不准这种事儿是真一半假一半。一个瞎子也不可能做科研啊！”

    “建议查查”。

    总也有不同意的民，“别管人家瞎不瞎，你引导舆论暴景明，这总不对吧！”

    “营销号想流量想疯了吧！”

    不周删一点也不急。

    吵起来，赶紧吵。骂！骂得越热烈越好。

    你发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的流量，他的钱。

    事情继续闹得沸沸扬扬。

    教育的事情澄清了，然而剩下的就是大众瞩目的学术造假事件。

    一个瞎子，真的能做研究吗？

    第八天上午，科技中心的公告姗姗来迟。

    “经查证，s市科技大赛参赛选景明所提交的项目资料属实，并无串通作弊行为”。

    简明扼要，底下不仅盖了公章，还附有学术调查组各组员的签名。

    全是隔壁几个省里的教授、副教授

    公告一出，底下火速刷出了几百条评论。

    谢半珩很有兴趣的一条一条点开来看。

    “卧槽！居然是真的！这也太厉害了！才十六岁啊！”

    不错，有眼光！

    “人家瞎了都能搞研究，我四肢健全的人还在为了毕业论文头秃呜呜呜，老天爷真不公平！”

    “楼上的，老天爷要是公平，你也想瞎？”

    什么瞎瞎瞎的，会不会话！那叫视力障碍。

    “真的是太可惜了，他要不是个瞎子，能更好”。

    他看不见又怎么了，反正比你强。

    谢半珩看着就心里烦，要不是为了舆论，他根本不会让周围人知道景明眼睛不好这件事。

    来自旁人的辱骂你还可以反击回去，但同情呢？

    那种如影随形的目光会伴随你一辈子。时时刻刻提醒你，你是个残障人士，你跟正常人不一样。

    谢半珩冷哼一声。

    果然，他跟景明才是最要好的，至少在相处的过程中，他从来不会用同情的目光看景明。

    谢半珩一面嘀嘀咕咕，一面继续看。

    差不多了吧，下一波料也该出来了。

    “我艹！景明参加科技大赛获奖的那个辅助眼镜居然已经投产了？”

    “我也看见了，盛康眼镜刚发的公告，景明技术入股”。

    友们别的不多，就耐心多，闲得慌。

    盛康不是上市公司，半年报基本不会公开，但是，盛康半个月以前刚入选了s市瞪羚企业。

    入选公告还在s市商务局挂着呢。

    “我去查了查”，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大星星”满脸恍惚。

    “因为要申报瞪羚企业扶持计划，必须要通过政府审计，确认该公司的财务状况是否健康，是否具有高盈利、高发展前途”。

    “不仅如此，政府还会公示一次申报截止时该公司的年报。盛康成立时间短，所以只有半年报。”

    大星星恍恍惚惚，盯着半年报上那几个数字，连字都打不下去了。

    “我靠！我也去看了一下，盛康新成立才半年左右，其净利润收入就有亿。技术入股的最低占股权一般是0%，也就是，景明去年半年收入”

    “一千万！一千万！”

    “十六岁的千万富翁呜呜呜，人家十六岁就财务自由了，我二十六了还在搬砖打工！”

    “啊啊啊，景明，你缺眼睛吗？我当你眼睛行不行？”

    这条新闻简直比瞎子能搞科研还劲爆。

    都不用谢半珩推动，友们自发自的把它顶上了热搜

    ——爸爸，你缺眼睛吗？

    *

    景明不缺眼睛，景明现在只想闭上眼睡觉。

    “做完了，做完了！”

    “哈哈哈，老子要睡觉！睡觉！谁都别拦着我！！”

    景明忍不住又偏头去听陈康、裴兴越两人的声音。

    他俩蓬头垢面，陈康呼吸声位置高，应该是站着，正仰天狂笑，裴兴越呼吸声低，估计是半瘫在行军床上傻笑。

    景明实在熬不住了，他加班加点的干活，昼夜颠倒，几乎就没睡过多少时间。

    这会儿坐在行军床上，原本清亮的眼睛全是红血丝。

    谢半珩刚才出去了，这会儿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了，正好可以睡一会儿。

    等醒过来再去跟邵老师这个好消息。

    一沾上床，景明迅速失去了意识。

    “叩叩叩”，邵萍敲门进来，“你们这是”

    三个人都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陈康还鼾声震天响。

    邵萍环顾四周，周围的地面基本都已经被清洁干净了。

    这是完工了？还是失败了？

    这才八天，不是要半个月吗？

    “景明、景明”，邵萍拍拍他的肩膀。

    景明茫然的起身，坐在行军床上，语气发飘，“邵老师？”

    邵萍心下不忍，但学术调查组就在外面等着呢！

    “景明，学术调查组想找你”。

    景明迷茫的抬起头，哑声问道，“不是已经现场答辩过了吗？”

    调查组审查了景明提交过去的论文资料，又要求景明现场答辩，通过以后科技中心才发布了那条公告。

    这会儿找他又是为了什么？

    “你物镜系统的论文是要投稿的，你不是想投去械工程学报这种中文核心期刊吗？”

    邵萍低声解释，“外面来审查的，几乎都是搞械、微电子、光学这些人，好几个都是核心期刊的审稿人”。

    “我怕万一初审编辑看见你单位是高中就不让你过，就先把你的论文初稿给他们看了看，有一个教授、一个高工留下来了，想跟你聊聊”。

    到时候哪怕论文没上这些核心期刊，你在学术大佬的圈子里也算有了点稀薄的名气。

    等上了大学读研要挑导师的时候就有用了。

    景明长舒一口气，“谢谢邵老师”。

    “唉，不用客气”，邵萍一想起那件事儿心里就愧疚，“赶紧起来，去洗把脸，然后去见一见这些老师”。

    景明抹抹脸，轻轻脚起身。

    刚出实验室大门。

    “怎么了？”

    谢半珩正好拎着一大个食盒过来。

    这人特会做人，自从来实验室给景明送饭以后，所有的实验室师兄师姐，一日三餐都被碧奂堂包了。

    那可是s大附近最贵的餐厅，一餐要大几千块啊！

    一日三餐，连续八天，少也要五六万。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短。

    反正就这八天里，景明没听到过一句外面的纷争，人人和颜悦色，皮厚一点的甚至还公开对着景明表态我相信你。

    “谢半珩啊”，邵萍笑呵呵的打招呼，“又去买饭了？”

    “邵老师”，谢半珩自然也很有礼貌，仿佛不知道邵萍曾经试图强抢景明一作，“我看景明快要结束了，就去买了点汤汤水水，补补身体”。

    再这么熬下去，他真怕景明猝死。

    “你俩感情可真好啊！”

    邵萍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当朋友当到这个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

    “谢半珩，你先吃，我已经装完物镜系统了，现在要去见学术调查组的人”。

    学术调查组？

    不是已经见过了吗？为什么突然又喊景明过去？

    谢半珩眉毛拧得死紧。

    两个人处得久了，算不上心意相通，但谢半珩在想什么，他大概也知道。

    景明笑着摇摇头，“是我光刻论文的事儿”。

    那就好。

    谢半珩松了口气，“我在办公室等你，早点回来喝汤”。

    景明点点头。

    邵萍脸色古怪。

    出自于女性的细腻，她老感觉这俩人怪怪的。

    就是那种排他性。两个人聊起天来的时候，眼里根本没有别人。

    怎么感觉跟她和老陈搞对象的时候一样？

    “邵老师，我们走吧”。

    “哦哦”，邵萍回过神来，也没多想，带着景明匆匆忙忙的走了。

    一上三楼会议室，推开门，两个老师，一个在处理邮件，一个在看文献。

    “这是段和雅教授，丁思源工程师”。

    两人都是中年男子，段和雅稍高，丁思源更胖些。

    “你就是景明？”

    段和雅板着一张脸，完全辜负了他这个温文儒雅的名字。

    “是”，景明点头。

    “为什么你变形镜的固定频率要避开物镜系统的整体固定频率？”

    景明一愣，这就开始了吗？

    “我怕引发共振，导致变形镜误差变大”。

    段和雅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一连串的问题轰隆隆的砸下来。

    “你内外框设计的时候为什么要用铰链连接？”

    “为了让驱动力沿着向量抵消掉”。

    “你在物镜系统里增加了一个气压装置，用的是前馈补偿。那你知不知道前馈补偿是没有办法补偿物镜的系统误差的？”

    “对！”，景明点点头，“所以我增设了一个积分控制器”。

    “那你”

    “哎哎，老段，你差不多得了，该我问了”，矮矮胖胖的丁思源笑眯眯的看着景明。

    “景明啊，我今天来，别的倒也没啥，我就想知道一条”，他顿了顿，“你的镜片是磨的吗？”

    “是”，景明很坦诚，“所以这东西暂时还无法量产”。

    丁思源一噎。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当然知道暂时还无法量产。可就算只是在实验室里突破一下都很有意义了。

    “不过丁工您放心”。

    景明善解人意，“等我把各类参数、方程、程序都撰写完毕后，至少物镜系统的量产您不需要担心了”。

    “咳咳”，丁思源差点被口水呛死。

    这是什么怪物！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论文写的挺好，足够上核心期刊了。但问题是你要想做出更大的成就，你就得把这论文从仿真模拟落到实践上”。

    所以现在什么量产不量产，都是虚的。你得先搞个实物模型出来。

    景明赞同的点点头，“所以我拆卸了一台光刻，把我做的物镜系统装了上去。现在已经组装完毕了”。

    丁思源都傻眼了。

    按照邵萍和毛向杰所，你两个月就磨出了一套镜头系统，八天就组装完毕。

    这是什么奇葩？！

    “不是，那你岂不是很快就可以出结果？”

    “对呀，现在开始制作芯片，加班加点的话，大概再过十几天就能出了，到时候就能知道实际线宽是多少”。

    好家伙，老段底下的博士生，迄今为止就没多少能够自己独立设计芯片的。

    景明倒好，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自己十几天后就能出一款芯片。

    哎，算了算了，跟他没关系。

    “我不是搞芯片的，也不做超精密光学元件，我做的是航天零部件”。

    认真算起来，丁思源和景明是同一类人，都做械零部件。

    他今天找上景明，纯粹就是因为听这人磨了一套物镜系统。

    想来这个人的应该很稳。

    “景明，我就想知道你磨镜片的精度能够达到多少？”

    丁思源问的很认真，他是真着急。

    顶着丁工期待的目光，景明认真道，“精度是在纳米级，光洁度是在皮米级。”

    好啊！太好了！

    丁思源简直要热泪盈眶。

    此时此刻，他坚信，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景明光刻项目成功了！

    只要能成功，就意味着景明有这个实力。

    他可算是找到一个可以工制作超精密零部件的人了。

    “你十几天后光刻那个项目要是成了，你跟我走一趟，成不？”

    “有什么事儿吗？”

    丁思源苦笑，“这个先保密”。

    景明蹙眉。

    “哎呀，就是想让你帮忙做个零部件”。

    景明想了想，认真道，“那我也想请丁工答应我一个条件”。

    丁思源一愣，“条件？你、你先？”

    “我想给教育中心写申请书，为视障患者争取参加高考的权利”。

    景明认真，“我希望各位老师能够在申请书上签名”。

    会议室里的几人纷纷一愣。

    丁思源试探道，“你是自己想参加高考？”

    段和雅板肃的脸色更难看了，“按照你的水平，就算没有这个学历，也有很多工作愿意找你”。

    他的科研水平这么高，学校也不是傻子，如果真的发了tre，学校肯定愿意从中转圜一下，搞个破格录取或者提拔。

    任谁都不出一个反对的理由来。

    学历？你要真厉害到能研发可控核聚变，别你只有高中学历，就算大字不识一个，各大高校能抢着给你安排正教授。

    一堆一堆的荣誉奖项，哭着喊着往你头上砸。

    单现在，只要十几天以后，景明成功了，光刻真能推进到了2n，s大一定愿意向教育中心申请，破格录取景明。

    这种学生，不要的是傻子。

    更别提他还有这一制作超精密零部件的技术，那就是饿不死的，学校不要他，他就去军工厂，一样能混上高工。

    丁思源有点困惑，“同学，你真的挺厉害的，你想上大学，甚至都不需要通过高考，完全没问题”。

    搞什么申请书啊！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累不累啊！

    景明笑笑，你看，丁思源在军工厂工作，可以为了一个航空航天的零部件四处跑，到处找人。

    按理，他应该很爱这个国家，这些人民。

    可他下意识的就觉得景明是为了自己，他忽略了盲人。

    “我的天赋很高，可绝大部分盲人都是普通人”。

    “走在路上，路人要用或同情或鄙夷的眼光看他们；盲道上永远有乱栽的行道树、乱放的自行车；他们拼命学习，能找的工作只有两种，调音师或者按摩师，没有别的路可走”。

    盲人只是看不见，却又仿佛是不会话。他们是这个社会的失语者。

    “我们国家有三千多万盲人。有了我的眼镜、触觉放大器，许多盲人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又为什么不能去参加高考呢？”

    只有通过高考，他们才能选择更多的专业，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这场舆论战根本不是为了景明搞的，而是为了许多视障患者。

    “老师，我衷心的希望你们能够在申请书签名，给更多盲人孩子一点希望”。

    室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唉”，丁思源叹了口气，他摆摆，“行了行了，到时候你那申请书拿过来，我给你签个字！”

    段和雅看了丁思源一眼，冷肃道，“我到时候把签名扫描给你一份”。

    景明笑起来，“谢谢段教授、丁工”。

    他现在已经集齐了邵萍、陈华章这两位高校的老师，牛文德这位研究所里的教授，还有外省的段和雅、丁思源。

    这些老师多数都有各类头衔，他们的分量再加上民间的舆论，已经够了。

    十几天后，芯片一出来，确定成功后，即刻行动。

    “你真在写了？”

    谢半珩凑到景明桌子边上，看他写。

    “嗯”，景明头也不抬，“这申请书得早点写完，段教授马上要走，我明天就得拿过去让他签字”。

    谢半珩“哦”了一声，犹犹豫豫。

    “你想什么？”

    景明抬头去看他，两个人相处的久了，谢半珩想干什么，他基本都能猜个准。

    “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你不好？”

    景明呆住了。

    谢半珩为什么会问这样的傻问题？

    景明斩钉截铁，“这个世界上，你对我是最好的”。

    谢半珩忍不住笑起来，“我这不是怕前几天搞舆论，你觉得我下太狠吗？”

    把景明暴成那样，要是被人知道是谢半珩下得，还以为他俩要反目成仇了呢。

    景明可算知道这人在担心什么了。

    “谢半珩，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就意味着我相信你，你的腕看上去狠，实际上所有的涉事方基本都得了好处”。

    “梁家平、刘天翔这些人，这一次非但没查出什么问题，反倒让上面的领导看到了他们处事的能力和平日里的勤勤恳恳，恐怕再过不久就要升职了”。

    “就连吴迪，你都替他提前引爆了一个学霸人设崩塌的大雷，他可以洗白是对景明太厉害，不是他太菜。以后他圈子里的竞争对再也没办法用这一点黑他”。

    “整场事件里，唯一受到伤害的是那些热心友，他们的善意被我们利用了”，景明顿了顿，“我对不起他们”。

    谢半珩即刻冷下脸，这场舆论站打起来，根本不是为了景明自己。

    而是要让许多盲人意识到，视障患者其实也可以很厉害。也是为了引导舆论，让大众可惜景明不能高考，从而彻底打开盲人参加高考的大门

    景明要是真自私，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他大可以闷声发大财，反正以他的能力，走到哪里都能过的很好。

    “谢半珩，我对不起他们，但我不后悔”。

    景明温声道，“对于这些热心友而言，他们动了动指头，去投诉我举报我，行使了公民的权利”。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善意获得了回报，让社会重新看到盲人这个弱势群体”。

    “不管他们愤怒于自己被利用还是觉得这事儿很值得，我都不愧疚”。

    景明笑得很温和。

    他过往那么多年，干过光明磊落的事，也行过鬼蜮伎俩，但终其一生，求得也不过一句——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