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半珩”,景明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都是沙哑的。

    像是被压抑了很久之后才开口话。

    “你想看我的长相吗？”

    谢半珩一愣，老老实实地，“其实我对你的长相并不感兴趣,但是你摘掉口罩以后我就可以和你”

    他怪不好意思的,“和你亲亲”。

    “那你摘吧”。

    景明被他逗笑了。

    他起身,也把谢半珩拽起来，然后轻轻拉着他的放在了自己耳朵边上。

    “你来帮我摘吧”。

    谢半珩脑子混混沌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满心都是冷汗,不仅如此，连都在抖。

    谢半珩慢慢伸。

    口罩一点点褪去。

    他终于得见景明的真容。

    “你、你”

    谢半珩脑子空了一瞬。

    没有疤，一道疤都没有。

    不仅如此，这人生的太好了。

    脸部轮廓锋锐,五官精致又不女气，眉眼清澈有神，又脉脉含情。鼻梁高，嘴唇薄。

    一点唇珠缀于中间,不大不，恰到好处，配上那双澄澈的多情眼，无端端捎出三分风月暧昧来。

    红的唇，白的齿,若浮翠流丹。

    但他此时不笑,端着一张脸，便叫人觉得清冷起来，如寒星烁烁，芒寒而色正也。

    “好看吗？”

    景明笑着问。

    他一笑起来,更显清俊温润，若琨玉秋霜，又似荀令留香。

    谢半珩被他看得受不住，猛的把脸偏向一侧。

    面色潮红，低低地喘息，哑着嗓子。

    “你别看我”。

    景明不笑了。

    他垂下眉眼。你看，魅魔的脸足够让正常人心猿意马。

    等到他到了十八，彻底长开，心智不坚定的人，见了他的脸，即刻心旌动摇。更有心思肮脏的，只怕满脑子都是些邪念。

    谢半珩心智再坚定，他也是人。

    “谢半珩，我长得很好看”，景明低声，“我这样一张脸，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是诱惑”。

    “我不是图你的脸”，谢半珩隐隐觉得不对，急急道，“我刚刚那副画就证明了啊，我喜欢你是在你揭开口罩以前，这跟你的脸有什么关系？”

    “对”，景明点头，“跟我的脸无关”。

    但和我的精神力、身上的香气有关。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是那两次夜梦吗？”

    谢半珩觉得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话题一直在这上面打转？而且他告白了，景明暗恋他，那他们应该顺势在一起才是。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就你喜不喜欢我？”

    “果然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景明脸色煞白。

    “那只是一个契”，谢半珩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他极力解释，“我之前就对你有感觉，这是那两个梦让我隐隐意识到而已”。

    景明脸色越发惨白，比天上冷白的月光还要惨淡，“你梦到的根本不是裴兴越和蔡应亲吻，而是你和我在接吻，是吗？”

    “是！”

    谢半珩又生气又委屈。

    他根本不明白到底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呢！

    “是我坏，我不该梦到自己亲你，可那只是两个梦，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我心思肮脏，道德败坏”。

    看着越发沉默的景明，谢半珩怒气冲冲。

    “你不能用这个理由拒绝我，这不公平！”

    景明呼吸急促，心里发疼，他压着眼窝里的酸涩，一字一顿。

    “对不起，谢半珩，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谢半珩惶惶无措。

    “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他明明感觉得到，景明是喜欢他的。替他整理笔记、送雪人、送他专利、督促他学习、陪他看病

    “你给我一个理由”，谢半珩咬着牙，眼眶发红，“你为什么拒绝我的理由”。

    “谢半珩”，景明很疲惫。他觉得夜风有点冷了。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谢半珩焦躁难安，“为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

    为什么？

    景明笑得比哭都难看。

    因为我引诱了你。

    他戴厚口罩，留长刘海，衣服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鲜少穿短袖露胳膊，甚至尽量减少交友，就是为了避免魅魔对他人的诱惑。

    可他依然无意识中引诱了谢半珩，让他堕入爱河。

    “谢半珩”，景明深呼吸一口气，“是我不对，我越过了朋友的距离，以后我会离你远一些”。

    “不行！！”

    谢半珩胸腔里弥漫出剧烈的痛意，他死死攥着景明胳膊，强烈的痛楚让他的脑子异常清醒。

    “不对，你从头到尾都没你不喜欢我，你只你不能和我在一起”。

    景明身体一僵。

    他的确喜欢谢半珩。

    被他带着看星星的时候，摸到那副画的时候，骤然得知他告白的时候，心脏里跃动的欢喜是无法掩盖的。

    景明只是感情淡一些，但并不傻，他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喜欢谢半珩。

    可他偏偏不能喜欢。

    “我不喜欢你”。

    “哦”，谢半珩不仅不生气，甚至还咧嘴笑起来，他一字一顿，格外笃定。

    “你喜欢我的！”

    “只是有什么原因，让你拒绝我”，谢半珩此刻反倒心平气和起来。

    只要确定景明喜欢他，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

    谢半珩脸上笑嘻嘻，上死攥着景明的胳膊，根本没打算放他走。

    “是你自己，还是我去查？”

    景明沉默不语。

    面对他的无声抵抗，谢半珩不骄不躁。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没有痕迹的”，他笃定道，“只要肯花钱、花时间，抽丝剥茧去找你的过往，我不信我查不到！”

    景明沉默片刻，突然，“不用去查”。

    被逼到这样的地步，景明反倒坦然了。他的经历太离奇，没人肯信的。

    半个时以后，两人坐在家里的床上。

    “你山里黑漆漆的不安全，怕有人躲在草丛里，非要回家才让我，现在又家里隔墙有耳”。

    景明恼羞成怒，“所以你就上我的床，还往我俩头上盖被子？！”

    这床上一下子隆起了一座山峰。

    谢半珩笑嘻嘻，他和景明对坐，都闷在被子里。

    他才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反正景明承认喜欢他了。

    那就是两情相悦！

    既然是互有情意，那他现在想挨着景明，不是很正常吗？

    别跟他一起闷在狭窄的被子里话，他恨不得今晚就能和景明一起睡。

    景明实在被谢半珩磨得没脾气了，只好无奈道，“被子里黑漆漆的，你好歹也开个灯吧”。

    谢半珩从善如流，把一盏夜灯拿了进来。

    被子里泛着朦朦胧胧的光晕，映在两人脸上，如同美玉生晕。

    他们贴的太近了，景明都能听到谢半珩的喘息、心跳，甚至还有他的

    “你把拿下去”。

    谢半珩摇摇头，“我不”。

    不仅不拿下去，他还握着景明的指，一下一下的挠他掌心。

    景明无奈，只好反攥住他的，制止他的行动。

    两人指被迫交缠在一起，谢半珩顿时心满意足，四肢百骸都觉得熨帖起来。

    “你知道海妖塞壬吗？”

    “那种用歌声引诱别人，蛊惑人心的？”

    谢半珩奇怪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个？你是海妖？”

    完，他自己笑起来。

    太荒唐了。

    景明没笑，“我不是海妖，我是魅魔”。

    他还加重了读音，以表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很认真。

    下一刻，昏黄的灯光都盖不住谢半珩微微泛红的脸。

    他不仅相信景明，他还——

    “那、那你能化出原型给我看看吗？有尾巴吗？你的尾巴敏感吗？我可以摸一摸吗？”

    “谢半珩！”

    景明又急又气，还脸红。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还摸尾巴？！摸什么！

    “我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景明忍着羞恼，“只是大众传中，魅魔体质的特性我基本都有”。

    这种话，令为人正派的景明倍感羞耻。

    眼看着景明已经颊生红晕，谢半珩满心怜爱，恨不得亲亲他的脸颊，哪里还舍得使坏。

    “那我拿着搜魅魔特性，如果上哪条的对，你就指给我看”。

    十分钟后，谢半珩终于搞明白了。

    “所以你的精神力会入别人的梦，你身上也会散发出香气用于求偶”。

    谢半珩突然顿悟，“你那么介意那两场夜梦，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你在梦里引诱了我，才导致我喜欢你？你觉得这是很不道德的？”

    景明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闷。

    “如果有人爱上了我，我要怎么判断对方到底是爱我，还是因为被引诱？”

    “如果他被诱惑，那这场爱情对他而言是不公平的，因为这非他所愿，他不爱我，只是被引诱了”。

    “况且这对我也不公平，他喜欢的不是我，是魅魔体质”。

    “可我爱的就是你啊！”

    谢半珩简直委屈坏了，“我喜欢景明，又不喜欢魅魔体质”。

    就算景明没这个体质，他还是喜欢他啊！

    “可你要怎么证明呢？”

    景明语气里充满了疲惫，他半垂下头，主动松开了谢半珩的。

    “你今年才十七不到，尚且成年，心性不定”。

    “我心理年龄又不是十七！”

    谢半珩冤枉死了，他急迫地攥着景明的，“一个人成年不成年，不能只看生理年龄”。

    “五十岁还在啃老的巨婴，又不是没有！我能独立赚钱养活自己，有责任有担当，在某种意义上，我就是成年人！”

    他差的只是时间而已。

    “不对”，谢半珩突然摇摇头，狐疑地看向景明。

    如果真要劝他，也该我们两个年纪还太，为什么会单单指出他年纪呢？

    “你自己也才十六岁多，为什么觉得我年纪？”

    景明想了想。

    一个过时的秘密，赌谢半珩是否靠得住，是一件很值得的事。

    况且他担得起秘密泄露的责任。

    景明的确喜欢谢半珩，但如果谢半珩背叛了他，那就不值得景明的爱，他自然不介意清扫掉这个人。

    景明有慈悲心肠，也有金刚怒目。

    “我十六岁被带走，去执行任务，在很多世界生活过，虽然都活不过十六岁”。

    谢半珩恍惚了一会儿，猛地往前一冲，直接把景明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

    景明惊怒，“你干什么？！”

    “你你在很多世界生活过，那你有没有在那里谈恋爱？娶妻生子？”

    嫉妒就跟毒蛇一样咬噬着他的心脏，教谢半珩五脏六腑火烧火燎，酸涩难当。

    “你还沉默？”

    谢半珩更是怒火中烧，“那些男男女女有没有亲过你？有没有做过更过分的事？！”

    景明很无辜。他除了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的世界，其余所有的记忆都是散乱的。

    “我忘记了”

    谢半珩忍不住提高音量，“你还敢忘记？！”

    他受不了了，又急又气，把景明整个人压在身下，对着他白玉般的脸颊，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

    景明吃痛，去推他。

    这疯子！

    “嘶——我疼，谢半珩！你松口！”

    谢半珩嫉妒地要死，足足咬了一分钟才停下。

    先心满意足的看了眼牙印，又恶狠狠的警告景明。

    “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少情人，反正你都得给我忘了！一个都不许记得！”

    “我本来就不记得”，景明揉揉脸上的牙印子，无奈至极，“不对，我不喜欢恋爱，应该不会有情人的”。

    “最好没有”，谢半珩又凶又蛮，“万一要是有了，你也不许想他，念他！”

    “你想他一次，我就咬你一口！”

    谢半珩得意洋洋，“到时候，我让你脸上都是牙印，没办法出门做实验！”

    景明被气笑了。

    幼稚鬼！

    不过——

    “谢半珩，你从我身上起来，我还没答应你谈恋爱呢！”

    谢半珩简直不敢置信。

    怎么会有景明这样的流氓呢！

    “我们抱也抱了，咬也咬了，你现在不认账，这是耍流氓！”

    景明更不敢置信，“你倒打一耙，明明是你抱得我，咬得我，凭什么是我耍流氓？”

    谢半珩振振有词，“你都喜欢我了，又不肯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对我耍流氓？！”

    景明气急，“谢半珩，我不跟你扯淡，你赶紧起来！”

    “来去，你就是觉得我年纪”，谢半珩愤愤不平，“可我心理年龄不止十七”，

    “而且你每一世都是十六岁，那就只能算十六岁”。

    “不是这样的”，景明摇头。

    他推了一把谢半珩，他才不情不愿的从景明身上爬起来。

    景明一面坐起来，一面道，“我给你举个例子”。

    “我们为什么反对师生恋？因为学生年纪，心智不成熟，很可能因为迷恋权威而喜欢老师”。

    “那老师呢？他是一个大人了，他应当知道要主动拒绝学生的迷恋”。

    景明经历过许多事情，他在很多世界活过，即使都活不过十六岁。但如果把每一世的时间积累折算，那他就是一个大人。

    而谢半珩才十七岁都不到。

    “我是一个成年人，不能诱使未成年恋爱。这是为人的道德和底线！”

    谢半珩很烦躁，他第一次无比痛恨景明这种奇怪的责任感、道德感。

    可他知道，在这样原则性问题上，景明是绝不会妥协的。

    “好，那你要答应我”，谢半珩盯着景明，“等我满了十八，你就得跟我谈恋爱！”

    景明沉默不语。

    谢半珩提心吊胆的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后，景明轻声道，“那要不就等你十八岁？”

    巨大的喜悦从谢半珩的心脏里迸发，他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

    景明要和我谈恋爱了！！

    但是不行，谢半珩喘着粗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沉着冷静，镇定严肃。

    从景明的床头抽了一张纸，一根笔，递给他。

    “你干什么？”

    谢半珩斩钉截铁。

    ——“立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