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赵国要在西梁卖粮,东梁卖纸,自然不会只卖粮食或者只卖纸,还会卖些其他东西。
因为奇货城和水泥路的存在,来往赵国的游商越来越多,赵国的各种物价普遍低于梁州物价。
除了宋佩瑜手下的人去梁州经营东宫名下的产业,也有许多赵国商人发现良机,主动跑去梁州做些本生意。
如此一来,赵国商人赚了钱,梁州物价有所下降,双方都能得利。
三个月后,梁州世子再次来到赵国,仍旧是宋佩瑜接待他。
此时的宋佩瑜已经从鸿胪寺少卿变成鸿胪寺卿。
梁王世子先是恭喜宋佩瑜高升,又送上重礼,好言好语的吹捧宋佩瑜半晌,才道明来意。
梁王想要效仿赵国,在西梁修水泥路。
梁王世子此行,是想要从赵国买走足够的水泥粉。
宋佩瑜闻言,脸上的笑意逐渐凝滞,突然转身端起梁王世子刚送给他的木盒,要还给梁王世子。
梁王世子自然不会将送出去的礼物再收回,立刻伸手推拒。
宋佩瑜三天鱼两天晒网的习武,怎么可能比得上虽然年轻,但已经能算得上沙场老将的梁王世子。
木盒被夹在两人中间,宋佩瑜想要松手都不行。
他如果松手,木盒里的玉雕就会摔坏。
梁王世子急的头上满是细汗,却只能求着宋佩瑜,“我乃诚心而来,还请宋大人成全。”
“成全什么?”重奕突然出现在门口,依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望着从他的角度来看,几乎是叠在一起的梁王世子和宋佩瑜。
梁王世子突然觉得背后升起一股恶寒,头上的汗水瞬间多了一倍。
宋佩瑜趁着梁王世子发愣的功夫,使劲将木盒塞进梁王世子手中,灵巧的转身绕过梁王世子,往重奕身边去。
他背对着梁王世子,停在距离重奕三步远的位置,在重奕的目光逼视下,满是为难的开口,“这……”
梁王世子抱着木箱转身,竟然有些感动。
他没想到宋佩瑜在明知道他要求过分且已经坚定拒绝的情况下,居然还愿意为他在赵国皇太子面前遮掩。
宋大人真是个好人。
可惜梁王世子只能看得到宋佩瑜充满纠结的背影,却看不到宋佩瑜疯狂朝着重奕眨眼睛的灵动。
重奕动了动手指,艰难的从宋佩瑜脸上移开目光落在梁王世子的脸上,转瞬间,目光中已经带上了若有若无的嫌弃。
梁王世子虽然很感动宋佩瑜的周全,但西梁对水泥路却是志在必得。
有了水泥路后,西梁可能会出现更多他国商人,给西梁带来更大的改变。
最重要的是,西梁朝边境运送辎重的过程,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
这对西梁来,影响的不仅是庞大的花费,还有战时巨大的压力。
所以被宋佩瑜连环拒绝后,梁王世子直接将刚被退回来的箱子递向重奕。
“家父偶尔得了座用料不凡的稀奇摆件,我见了摆件后,就觉得只有殿下您才能配得上这个摆件,便在央求家父后,将摆件带来赵国。”到此处,梁王世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怕殿下不肯收下,便想求宋大人替我转交。”
已经走到重奕身侧的宋佩瑜瞥了眼满脸憨厚的梁王世子,暗道人不可貌相,表面上看着粗犷憨直,心里的九九还挺多。
重奕垂下眼皮去看梁王世子开的盒子。
是颗能摆放在桌面上的翡翠树。
不仅树干、树枝纹理清晰,就连薄如蝉翼仿佛马上就会被风吹得从树上飘下来的树叶上都有明显的脉络痕迹。
用料甚至比宋佩瑜花费五百两黄金从青县带回来的那块帝王绿寿桃还好。
确实是难得的珍品。
可惜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重奕见的最多的就是各种珍品。他随意瞟了一眼木盒中的东西后,就将目光又放回梁王世子的脸上,以笃定的口吻道,“你有事求我。”
梁王世子大大方方的承认有求于重奕,对重奕提起想要买赵国水泥粉的想法。
“无论能不能成,这颗翡翠树都送给殿下赏玩。只有这样的珍宝,才能配得上殿下。”梁王世子满脸真诚的望着重奕的同时,还不忘对宋佩瑜投去歉意的目光。
早就收到宋佩瑜暗示的重奕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以目光示意梁王世子将木盒放在桌子上,“孤会去请示父皇这件事。”
梁王世子闻言大喜过望,明明重奕只是答应会去请示永和帝,梁王世子却表现的像是重奕已经答应了他似的兴奋。
不得不,与睿王世子共同在咸阳停留几个月后,梁王世子的口才已经得到质的提升。
宋佩瑜适时站出来提醒梁王世子,既然梁王算从赵国买水泥粉,心中必然已经有大概的估价,让梁王世子将梁王的估价告诉重奕。
这样,重奕才好与永和帝这件事。
梁王世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稍稍僵硬。
他离开梁州前,梁王确实给了他价格,但在他的设想中,应该是买卖水泥粉的事彻底敲定后,再与赵国慢慢磨价格的问题。
如果现在就将价格出来,就是将主动权交给赵国。
再怎么不甘愿,有求于人的梁王世子也只能个比西梁的底线价格只低了一点的价格给重奕。
不是梁王世子不想更低的价格,然后与赵国慢慢讲价。
他是怕万一赵国嫌弃他给出的价格太低,直接回绝他,不再考虑卖给西梁水泥粉。
可怜梁王世子还不知道,这只是他代表西梁来买水泥粉的第一个挫折。
接下来不按照他的希望进行下去的事,还有很多。
西梁想要买水泥粉的消息,在赵国少部分人耳中传开后,老大人们再次各执一词,发起激烈的争吵。
水泥和红砖给赵国带来的改变显而易见。
普通人只能看得到修葺后巍峨壮丽的皇宫,老大人们最先想起的却是奇货城。
如果没有水泥和红砖,赵国当年绝对没办法在三不管地带建城。
也就不会有奇货城,更不会有赵国如今不输江南的繁华。
无论如何,水泥和红砖的具体信息都绝对不能透露给其他国家。
宋佩瑜能理解老大人们的担心和顾虑,他有比起卖水泥粉更好的办法。
“什么?”听了宋佩瑜的话后,梁王世子满脸呆滞,“承包?”
宋佩瑜笑得十分和善,怕梁王世子不能理解,还特意让安公公送了块黑板进来,边在黑板上涂写,边给梁王世子仔细讲解。
“陛下不同意卖西梁水泥粉,却愿意帮助西梁修建水泥路。”宋佩瑜见到梁王世子点头,才继续往下,“西梁不用管修路的过程,赵国会派人带着水泥粉去西梁指定的位置修路,西梁只要提供这些人的饭菜住宿,付材料钱和人工钱就行。”
这次梁王世子望着黑板上的关键字沉思了许久后,才满是犹豫的点了下头。
他从西梁出发的时候就明白,像是水泥粉这种十分容易泄露水泥配方的东西,赵国绝对不会轻易给西梁。
就当是西梁征集赵国的民夫,最多就是多花点钱。
这也是好事,西梁本就兵役繁重,压的百姓喘不过气,再征工役……百姓不能在水泥路修成之前看到未来的好处,只会怨声载道。
宋佩瑜又给梁王世子一段时间反应,才继续下去,“西梁可以选择承包西梁水泥路的事由谁去做,价格会不一样。”
梁王世子起精神问道,“怎么个不一样?”
宋佩瑜边报出价格,边将价格写在黑板的正中央。
去西梁修路的赵国人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赵军,二是赵国民夫。梁王世子看着黑板上正中央的具体数目倒吸了口凉气,话都没有平时顺畅,“你……你是不是写错了?”
赵国民夫的价格是赵军的十倍!
“赵国兵役虽然没西梁繁重却绝对算不上轻松,且赵国到西梁路途遥远,去西梁修路的民夫不知道多少年才会回来,家中的土地极有可能会因此而荒废,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只能……”宋佩瑜满是歉意的笑了笑。
梁王世子仍旧眼睛发直的盯着黑板上的具体数值,视线逐渐从在两个价格上来回移动,变成定在雇佣赵军的价格上。
赵国给出雇佣赵军去西梁修路的价格,刚好比西梁预想的底线价格高一些。
梁王世子作为梁王的继承人,不仅在战场上英勇不凡,对梁州庶务和财政情况也十分了解,他在心中大致算了一下,在不征用本地民夫的情况下,这个价格也勉强能接受。
只是这样一来,不仅赵军光明正大的进入西梁,会给西梁带来极大的威胁,还会一次性将西梁库房掏空。
这对西梁来,简直是双重击。
就在此时,安静品茶做吉祥物的重奕突然收到宋佩瑜的目光。
重奕放下茶盏,望着梁王世子道,“孤在父皇和各位老大人那为西梁争取到分期付款,赵国每在西梁修一段路,西梁就支付给赵国这一部分的花费。”
梁王世子听见‘花费’二字立刻回神,目光灼灼的望着重奕。
他又没听懂。
宋佩瑜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笑着道,“是我疏忽,竟然忘了与世子这件事,请您不要怪罪。”
重奕轻哼一声,嗤笑着望了宋佩瑜一眼,似责怪似宠溺。
梁王世子顾不上什么怪罪不怪罪,更顾不上宋佩瑜与重奕的奇怪,他只关心重奕口中的‘分期付款’。
宋佩瑜将已经写满字迹的黑板翻了个面,仔细与梁王世子介绍‘分期付款’。
简单来,就是赵军到西梁后,西梁告诉赵军需要在哪修水泥路,赵军估计出需要的花费然后报给西梁。
西梁如果不同意这个报价,赵军就会立刻赶回赵国,只要工程没开始,就不会收取西梁一枚铜板。
如果西梁同意这个报价,只需要先支付这个价格的二分之一,等到这段路彻底修完,西梁验明无误,再支付余下二分之一的价格。
这才算是一段路彻底修完。
一段路彻底修完后,赵军才会去下一个地方修下一段路,重复赵军报价,西梁支付首款,赵军修路,西梁验明无误给尾款的过程。
梁王世子听了宋佩瑜对‘分期付款’的详细介绍后,目光越发复杂。
他很心动,但仍旧对让赵军进入西梁存在担忧。
最后梁王世子拿着反正面都写满字迹的黑板离开的时候,也没拿定主意,他要亲自回西梁与梁王商议后再来赵国。
虽然西梁还没彻底下定决心,宋佩瑜却已经笃定西梁最后会答应让赵军去西梁修路。
他连夜写了份如何算工钱料钱的建议送去吕府。
宋佩瑜高升鸿胪寺卿后不久,吕纪和便被调去户部做郎中。
看上去是品级不升反降,却是因为户部右侍郎已经告老,等年后就会彻底退休。
吕纪和已经预定了这个缺。
梁王世子刚离开不久,睿王世子也又从东梁来到赵国。
相比来到赵国后,只想快些完成目标,立刻来找宋佩瑜送礼开诚布公的梁王世子,睿王世子就不老实多了。
他到咸阳后,也是宋佩瑜前去接待。
睿王世子却没如同梁王世子似的立刻将他此行的目的告诉宋佩瑜,只他喜欢咸阳热闹繁华的氛围,横竖在梁州也是无事,便来咸阳待一段时间。
宋佩瑜怎么可能信睿王世子的鬼话。
他表面上应了睿王世子的话,还给睿王世子推荐了许多去游玩的地方。
离开睿王世子暂住的地方后,宋佩瑜立刻吩咐人盯紧睿王世子,事无巨细的汇报睿王世子都在咸阳做了什么。
事实证明,宋佩瑜十分有先见之明。
自从睿王世子到咸阳后,咸阳许多商铺都出现有人用银子大批换铜钱的情况。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商家发现不对劲。
他们开门做生意,流通最快的就是黄白之物。
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贵人家中有喜事,想要散些铜钱与民同喜,专门用银子换铜钱的事。
商家一般都不会拒绝这等要求,既能与贵人结个善缘,又能沾沾贵人的喜气,何乐而不为?
但他们从来都没遇到过,两三天之内就有接连不断的陌生人,家中都有喜事的情况,库房里的铜钱都快空了……
宋佩瑜听闻这件事后,立刻感觉到异常。
让人顺着线索仔细往下查,这些‘贵人’都是睿王世子。
已经在户部好几个月的吕纪和听闻此事后,头也不抬的道,“在咸阳,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二百枚铜板,在东梁,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枚铜板。”
骆勇愣住,“差的很多吗?”
宋佩瑜手指灵活的拨弄金盘上的玉珠,嘴角扬起笑意,“不多,这些日子,睿王世子也就在咸阳赚了两千两银子而已。”
“两千两银子还不多?”骆勇满脸难以置信,恨不得想要摇醒宋佩瑜。
他一个月的俸禄才五十两银子,府里再给二十两银子,加在一起才七十两银子。
梁王世子来咸阳几乎是什么都没做,就得了两千两银子!
正在摆弄九连环的重奕百忙之中抽出空,满是嫌弃的睨了骆勇一眼。
其他人也大多面色漠然,不怎么将这两千两银子放在眼中。
也就骆勇手头存不住钱,有多少就要花多少,骆三才会每个月只给他固定的二十两银子。
就算如此,每逢年节,重奕都会赏他们些东西,每次都伴随着真金白银,每年加起来也不是个数目,都算成银子至少要有个几千两银子。
宋佩瑜拍了拍骆勇的肩膀,语气轻松的道,“确实不多,最多赚到五千两银子,睿王世子就会收手。”
因为再不收手,就会有被咸阳察觉的风险。
“难道就白白让睿王世子赚走这五千两银子?”骆勇捶胸顿足,目光不停在宋佩瑜与吕纪和身上移动。
在他的印象中,宋佩瑜与吕纪和都不是任由别人来占便宜的性格。
吕纪和从文书中抬起来,含笑望着骆勇无能狂怒的模样,毫不客气的风凉话,“哪只五千两银子?你要是睿王世子,你舍得只捞五千两就走?”
虽然十分不想承认,但骆勇纠结半晌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吕纪和见到骆勇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愈发张扬的惹人生厌,“等睿王世子带着五千两银子回东梁后,赵国各地都会出现大量以银换铜板的情况。”
睿王世子不过是个头阵,试探这种做法是否可行。
在赵国以银换铜板是东梁早就想好,要从赵国掠夺财富的办法,绝不是临时起意。
骆勇听得拳头都硬了,他不再看吕纪和与宋佩瑜,握紧腰间的佩刀,目光灼灼的看向重奕。
只能重奕一声令下,他便立刻带人去掀翻睿王世子的住处。
重奕却满心满眼都有刚到手的九连环。
“殿下!”骆勇气的连表哥都不叫了,终于换来重奕一个眼神。
骆勇从重奕的目光中看到了两个大字。
‘别吵’
好气!
要不是知道不过,他就先重奕一顿!
欺软怕硬的骆勇只能重新将目光放在宋佩瑜与吕纪和身上,还故意背对着重奕走到重奕身边,扯着嗓子大声道,“那你们怎么办?!”
重奕对骆勇幼稚的行为无话可,并选择转身背对骆勇。
宋佩瑜也觉得骆勇很吵,却比重奕善良的多,他朝着骆勇招了招手,让骆勇坐在他身侧。
然后将面前的金玉算盘推到骆勇那边,了几个数让骆勇算。
骆勇立刻浑身僵硬。
最后还是不能忍受东梁掠夺赵国财富的心思占据上风,骆勇终究还是将手伸向算盘,笨拙的拨弄上面翠绿的珠子。
没报几个数,宋佩瑜就后悔了。
他忍不住产生怀疑,让骆勇算盘,究竟是在惩罚骆勇还是惩罚自己。
简简单单几个数而已,有这么难算吗?
如果不是骆勇抓耳挠腮的纠结模样做不得假,宋佩瑜都要怀疑骆勇是不是故意与他过不去。
宋佩瑜在逐渐暴躁的噼里啪啦声中伸手捂住眼睛,“不要算了,我直接告诉你。”
赵国几乎是九州内铜矿最多的国家。
比铜更容易提纯,还能兼顾硬度和韧性的铁器取代铜器已经是大势。
目前来,铜矿最大的用处就是做成货币。
即使是在古代,还没有经济学,这个时代的人也明白,钱不能毫无顾忌的制作。
所以赵国的铜矿大多都处于荒废中的情况。
赵国铜矿格外多,也是相同的银子能在赵国换取更多铜板的原因之一。
刚才宋佩瑜报给骆勇的数。
分别是铜矿开采的成本,将铜矿变成货币的成本,和将铜矿卖给其他国家能卖出什么价格。
对东梁来,将银子换成铜币,也许很赚。
但对赵国来,用铜币换银子,完全不亏。
尤其是自从奇货城建成开始运行,不仅赵国的游商变多,也有许多赵国人开始行商。
在外行商,大多都是携带金银,谁会带着铜板?
赵国境内的金矿、银矿却特别少,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奇货城的金银储备能占据整个赵国的二分之一甚至更多。
当初在曾镇拿到的金矿,都比赵国原本储备的金子还多。
骆勇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不觉的放下了紧握的刀柄,脸上的神情从气愤到茫然。
他心翼翼的觑着宋佩瑜的脸色,呐呐开口,“所以呢?”
跟他太多他也听不懂,直接告诉他结论就好。
宋佩瑜温和的笑了笑,“所以我在想,要怎么才能在东梁发现不对劲之前,用铜板将东梁的银子掏空。”
至于东梁突然涌入大量铜板,会不会导致铜板在东梁的购买力下降,造成无形的通胀,以至于东梁物价飞涨。
至少在东梁彻底归入赵国版图之前,都轮不到宋佩瑜操心。
骆勇挠了挠头,默默从宋佩瑜身侧起身。
扰了,他应该是不配坐在这里。
虽然还是不怎么懂,但他突然觉得东梁有些可怜。
同样没怎么听懂,正排排坐在一起报团取暖的魏致远和柏杨向骆勇伸出友谊的手。
骆勇立刻走过去坐下,突然好想念远在卫郡的平彰。
他当初就不该想不开回咸阳,留在卫郡做‘钦差’不好吗?
睿王世子在咸阳逗留大半个月,如同宋佩瑜猜想的那般,赚了五千两银子的铜板后,就若无其事的与永和帝辞别,带着几大车混在货物中的铜板回东梁。
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时间里,陆续有来自东梁的人,带着大量的金银分别进入赵国几个越来越繁华的县城,专门用银子换取铜板。
睿王果然将赵国当成了发横财的地方。
为了让东梁的人能换走更多的铜板,宋佩瑜也是煞费苦心。
自从奇货城开始运行后,宋佩瑜也终于像他最开始设想的那样,养了几支自己的商队。
其中有些是以赵国商人的名义活跃在其他国家,有些则是以其他国家商人的名义活跃。
宋佩瑜精挑细选下,选中了伪装成黎国商人的商队。赵国正式宣布与西梁、东梁达成联盟后,卫郡就不再像东梁对待西梁似的,故意阻止境内的他国商人前往东梁。
但东梁没有水泥路,与奇货城关系更紧密的赵国和卫郡却有。
所以东边来的商人到达奇货城后,如果还有余力,大多都是往北深入赵国,或者往南去卫郡,鲜少还有商人在见识到水泥路的快捷方便和安全后,仍旧愿意继续往西去东梁。
这支‘黎国商队’因为有特殊使命在,自然不在大多数商人之中。
他们在奇货城出售大量货物后,又买了些货物暂时留在奇货城,商队则继续往西,进入梁州睿王的地盘范围。
‘黎国商队’很快便在梁州睿王的地盘上有名气。
原因无他,人傻,钱多。
传闻‘黎国商队’的领头人特别喜欢黄金摆件,尤其是纯金摆件,一路上购买了大量的纯金摆件,只因为他觉得东梁纯金摆件雕工特殊,与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黄金摆件都不大相同。
然而这位‘黎国商队’领头人喜欢的所谓‘特殊风格’,从工艺上来还真不敢恭维。
如果硬要冲着‘黎国商队’领头人在东梁撒下去的银子夸,也只能‘黎国商队’的领头人喜欢大巧若拙的东西。
‘黎国商队’的领头人能带领这么大的商队,也不是傻子。
他买的那些黄金摆件,除了黄金本身的价值,只肯再给些手工费,却绝不会因为喜欢大巧若拙的风格就多给手工费。
能让卖给他黄金摆件的人赚,想要凭此发横财……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积少成多,但所需要的黄金太多,且不‘黎国商队’能不能吃下来,东梁能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么多黄金的人也不多。
等到‘黎国商队’快要离开东梁的时候,突然有神秘人士找上‘黎国商队’的领头人,开门见山的问‘黎国商队’的领头人是不是缺金子。
‘黎国商队’的领头人顿时脸色大变,刚开始的时候还什么都不肯承认,听到神秘人士他有许多金子,只要‘黎国商队’带来足够的银子就能换,‘黎国商人’的领头人才在脸色几经变化后,期期艾艾的承认他缺金子的事。
‘黎国商人’自称他的靠山是黎国某个世家,这个世家在与其他世家的较量中落败,急需大量金子买通各方关系保全家族底蕴。
他去奇货城带了大量货物,大多都卖给奇货城和奇货城的商人换取黄金,又买了些货物掩人耳目。
但是从奇货城换取的黄金,还远远不够。
因为在奇货城用黄金交易有优惠,‘黎国商队’根本就无法在奇货城内用银子换取黄金,只能带队来东梁碰碰运气。
‘黎国商队’又在东梁停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与神秘人达成共识。
在一个月后,以高于如今各国一两黄金换取八两银子的价格,在东梁和卫郡边境,用白银换取七万两黄金。
有‘黎国商人’给东梁提醒,除了用银子换铜板,还可以先用黄金换银子然后再换铜板。
东梁觉得银子不太够的时候,自然会再上黄金的主意。
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宋佩瑜提前安排好的‘冤大头’及时出现,因为各种原因愿意以高于一两黄金换八两银子的价格,用银子换取黄金。
为了避免东梁动力不足,宋佩瑜还特意找奇货城的商人去奇货城周边的地方高价收铜板,让东梁也赚的几笔。
如此金、银、铜板彻底在东梁和赵国间流通开。
赵国已经荒废许久的几座铜矿,时隔多年后再次运转,从周边雇了不少平民做矿工,让平民多了收入来源。
制作铜钱的作坊也日渐增加,他们还在宋大人的指导下发现,将更容易提炼的锡加入铜币中,不仅能减少制作铜币的成本,还能让铜币保持发亮状态不生锈的时间更长。
东梁整日苦恼于有钱的傻子太多,快要坑不过来。盘算从赵国得到了多少财富,怎么才能从赵国得到更多的财富。
一时之间,双方都心满意足。
梁王世子很快就再次来到咸阳。
西梁对水泥路志在必得,也确实承担不起在赵国雇佣民夫去西梁修路的价格。
最主要的是,西梁十分清楚,赵国绝对不是能让西梁赖账的存在。
即使有再多的顾虑,西梁还是咬牙选择雇佣赵军去修水泥路。
为了表达诚意,在宋佩瑜没有事先要求的情况下,西梁世子主动带了三万两黄金来咸阳,作为赵国筹备给西梁修路,准备材料和调集赵军的启动资金。
为了这三万两黄金,宋佩瑜决定接下来在西梁修路的过程中,少坑西梁几次。
除了西梁和东梁频频做出正合赵国之意的举动,让赵国的老大人们心情舒畅,他们大多数心思都放在了肃王府上。
太子已经二十有三,却不仅没有大婚,连娶妻纳妾都没有。
再加上大概两年前宫中突然传出太子乃极贵的命格,轻易不能在还没立住的时候,让凡间女子去沾染太子,否则太子就可能回天上的传言。
这个传言刚流传出来的时候,诸多大臣都是一笑了之,半个字都不信。
如今却容不得他们不信。
最近他们才发现,这个传言是赵国拒绝楚国联姻后突然出现。
原本已经露出意思要给太子择妃的永和帝,像是彻底将这件事放在脑后了似的,如今太子已经从卫郡回来一年多,永和帝竟然从来都没想过要给他的大龄儿子娶妻纳妾。
难不成是想让太子给穆婉守孝?
他们才不信。
相比之下,反而是当初没被他们放在眼中的传言更可信。
赵国不能没有太子,尤其是已经得到宋氏与吕氏支持,还能替永和帝掌握兵权的太子。
但也没有皇孙。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赵国再起战事,太子八成会亲自挂帅,至少也会去前线压阵。
万一有个好歹……咸阳有皇孙在,才不至于人心惶惶。
就在朝堂暗涛汹涌,算默契的朝永和帝进言请太子娶妻纳妾的时候,肃王府突然传出喜讯。
不仅勤政殿和长公主府如流水似的往肃王府送东西,东宫的赏赐也极为丰厚。
朝臣们想起早死的重宗,大多歇了上折的心思。
罢了,先看看肃王府的侍妾生下的是郡主还是郡王。
想不到他们的太子殿下最像陛下的地方,竟然是心胸。
这是好事。
对亲叔叔都没有心胸的人,怎么能奢望他对臣子有心胸?
就在朝臣们各怀心思,已经对让重奕娶妻纳妾死心的大人们期盼肃王府一举得男,尚未对让重奕娶妻纳妾死心,且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人们期盼肃王府这次还是位姑娘的时候。
短短三个月,肃王府又频传孕信。
肃王府同时有五位侍妾有孕,孕期相差最多的不到五个月。
不仅朝臣们想不到肃王竟然如此龙精虎猛,连肃王自己的都没想到。
他私下与永和帝,无论这五个侍妾有没有生下男孩,他都要将没有生育的侍妾遣散。
永和帝立刻明白肃王的未尽之语。
他累了,努力不下去了。
没法提供任何帮助的永和帝唯有拍拍肃王的肩膀,表示支持肃王的决定,还怕肃王养不起家,将半个私库都搬去了肃王府。
大公主的嫁妆肯定不用愁,剩下郡主们的嫁妆也不能比长姐们差太多,毕竟都是肃王的亲生女儿。
如今又添了五个的,还没出生的时候更要仔细养着,免得将来先天不足。
遣散侍妾的时候,也要让她们下半辈子富贵无忧,不至于被别人拿捏。
……
已经开始每个月拿东宫孝敬的永和帝顿时觉得弟弟好穷,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坐视不理。
不仅永和帝觉得肃王穷,刚开始听到肃王府侍妾怀孕无动于衷的重奕,在第五次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突然产生与永和帝相同的想法。
重奕比永和帝还有钱,是赵国最有钱的人都不为过,但东宫账册都是宋佩瑜在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钱到什么程度。
他只知道宋佩瑜每个月都会给他一百两金子零用,无论花没花完,下个月都会再有一百两金子。
让来福盘算剩下的零钱,就算重奕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惯了,竟然也攒下来将近两千两金子。
重奕想了想,只给自己留了一百两,剩下的都叫人送去肃王府。
重奕没想特意瞒着宋佩瑜这件事。
宋佩瑜下午回到东宫,就听闻了重奕的举动,却是在安公公的提醒下,才想到重奕为什么突然想到要给肃王送钱。
他决定将重奕的零花钱,从一百两金子提升到二百两金子。
还特意嘱咐安公公,再给肃王府备礼的时候,多添些‘实用’的东西。
赵国与双梁高调达成联盟的动静逐渐平息下去后,东边陈国突然传出个大消息。
陈国瑞帝驾崩,却没有传位于太子。
瑞帝驾崩前撑着最后一口气,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要废太子,却没来得及他属意的新皇是谁就咽气了。
好在六皇子当场就拿出瑞帝的遗诏,上面写着属意皇六子继承皇位。
陈国为此动荡了将近两个月,才平静下来。
最后,陈国先太子成了废太子,六皇子成功继位,年号显开。
显开帝成功继位,陈国的闹剧却没有就此停止。
显开帝的王妃没能成为皇后,只被封为贵妃,她的孩子也莫名其妙的失去嫡出的身份。
王府中无出的侧妃反而成为皇后。
显开帝的七皇子被记在了皇后的名下,成了嫡子,然后被封为太子。
宋佩瑜听到这里,突然被呛住,扶着桌子死命的咳嗽。
瑞帝六皇子,这不是《君临天下》男主的父亲?
显开帝的七皇子,不就是男主?
依照书中的时间线,瑞帝驾崩后应该是太子继位才是。
只是太子没坐稳皇位,在秋狩的时候被刺杀身亡,连带着太子的儿子们也大多死在秋狩。
剩下两个连话都费劲的孩,根本就争不过如狼似虎且成年已久的叔叔们。
太子的兄弟们为了皇位争的头破血流,几败俱伤,最后反而便宜了瑞帝在时最没有存在感的六皇子。
六皇子继位后的年号也不是显开而是显平,足以见陈国朝臣们对六皇子的期盼,只要能守住祖业就行。
男主更不是在显开帝继位后就成为太子,而是经过漫长的逆袭脸后,才踩着嫡出兄长的脸成为陈国太子。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故?
宋佩瑜突然想到,陈国曾毫无理由的对赵国多次下手。
仔细想来,好像每件事都是冲着重奕而来。
是因为提前知道重奕会短暂的统一十六国吗?
陈国是不是也有如同他或者惠阳县主这样的人。
宋佩瑜扒着重奕的手臂,好不容易才缓下来这口气,却因为剧烈咳嗽不可抑制的留下泪水。
他立刻抬起头看向重奕,这个消息让宋佩瑜彻底下定决心,要与重奕好好谈谈。
包括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惠阳县主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甚至是他的来历……
还有陈国发生的事,已经让《君临天下》这本书开始脱离主线。
这再一次证明,他们可以改变《君临天下》的内容。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每个人都要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不会有所谓的世界意识,强迫这个世界的每件事都按照《君临天下》中的情节发展。
“我想与你点比较复杂的事,你千万别害怕。”宋佩瑜抓着重奕手臂,透过眼眶中因为剧烈咳嗽出现,尚未彻底干透的泪痕看向重奕。
重奕漫不经心的应了声,目光聚集在宋佩瑜的泪眼上,突然变得深沉起来。
上次看到宋佩瑜这副模样的时候,宋佩瑜正咬着被子要哭不哭的呜咽。
当初从青县带回来的药玉已经只差最后两个最大的型号还没用上,应该抓紧时间才是。
宋佩瑜马上就发现了重奕的走神,却以为是他的话太严肃,吓到了重奕。
手上用力,让重奕坐在他身侧,宋佩瑜安抚的语气像是哄孩子似的,“这些事只是有点复杂,一点都不可怕。”
重奕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