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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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佩瑜被重奕带出大殿,刚开始的时候还算老实,经过一片正盛开的花丛时,却突然认定他也是一朵花,非要去与他的兄弟姐妹团聚。

    宋佩瑜挣扎的力道在重奕看来并不算大,重奕能毫不费力的制住宋佩瑜,让宋佩瑜老实下来。

    但宋佩瑜想要与兄弟姐妹团聚的心思异常坚定,挣扎的十分剧烈,重奕怕伤到宋佩瑜,只能稍稍退让,带着宋佩瑜靠近那片花。

    宋佩瑜靠近盛开的花丛后,反而老实下来,站在原地目光怔怔的望着花丛发呆,就算是重奕,也猜不到此时此刻的宋佩瑜在想什么。

    安静的站立许久,宋佩瑜才动作缓慢的朝花丛伸出手。

    重奕见宋佩瑜想去摘花,便松开紧箍在宋佩瑜腰间的手臂,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你这都是你的兄弟姐妹,那你是什么花?”

    宋佩瑜感觉到腰间的束缚消失后,立刻一头扎进花丛中,速度快的重奕只来得及抓住宋佩瑜的衣角。

    随着布料被扯断的声音,重奕手中多了大半个袖子,宋佩瑜的身影则彻底被花海淹没。

    “狸奴?”重奕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慌张的感觉,明明没闻到血腥味也还能听见宋佩瑜的呼吸声,却仍旧没办法保持冷静。

    直到拨开花丛,见到正趴在花丛中思考人生的醉猫,重奕才松了口气,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听见心脏缓缓落下的声音。

    ‘啪’

    重奕的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宋佩瑜的屁股上,想要宋佩瑜几句,却不知道该什么,还没开口,就见宋佩瑜回过头委屈巴巴的望着他,“你、、我?”

    “没!”否认的话脱口而出,气的重奕又不轻不重的在宋佩瑜屁股上拍了下,醉猫还会恶猫先告状。

    只是宋佩瑜昂着头天真又无害的看着他的模样,怎么也与‘恶’扯不上关系。

    宋佩瑜撇了撇嘴角,从被他压得东倒西歪的各色花枝上爬起来,神色极为认真的望着重奕,“、人、不、对。”

    重奕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人都退到远处,拎着宋佩瑜被他扯下来的袖子坐在宋佩瑜对面,突然升起前所未有心思。

    “我没人,你不是花吗?”重奕一本正经的与宋佩瑜胡扯。

    宋佩瑜因为被酒意侵袭而不怎么清明的脑子,顿时被重奕的这句话搅合的更为混乱,一言不发的坐在原地陷入深思。

    重奕趁着宋佩瑜陷入深思没空搭理他,试图将手中的袖子再给宋佩瑜套上。

    毫无疑问,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我、不、是、花!”沉思半晌的宋佩瑜突然获得灵感,猛得抬起头。

    多亏重奕的反应够快,及时偏过头去,才让宋佩瑜的脸贴着他的脸擦过,没发生两人撞在一起的惨事。

    重奕甩着手中的袖子点了点头,话方式正不知不觉间朝着宋佩瑜如今这种一字一顿的语气靠拢却不自知,“好,你不是花,那你是什么?”

    好不容易想通困扰他的问题,变得信心满满的宋佩瑜再次被重奕问住。

    对啊,他不是花,那他是什么?

    重奕也没想到宋佩瑜居然还会被问住,嘴角毫不掩饰的往上翘,伸手在宋佩瑜已经凌乱的头发上揉了揉,低声道,“回家再想好不好?”

    宋佩瑜忽然伸手,柔软还带着花香的手指沿着重奕嘴角的弧度滑动,毫无预兆的扬起灿烂的笑容,“回、家!”

    两人终于达成共识。

    宋佩瑜被重奕拉起来后,拒绝重奕像之前那样托着他走,而是主动抓着重奕的衣袖跟在重奕身后。还将重奕手中的袖子抢回来。套在光溜溜的手臂上,宁愿夹着手臂走,也要袖子。

    自从宋佩瑜扑到花丛里,就心惊胆战生怕有人路过的安公公,见到重奕和宋佩瑜从花丛中出来才松了口气。

    安公公还试图哄宋佩瑜,让宋佩瑜和他走。

    可惜宋佩瑜只认重奕一个人,发现安公公总是找他话,他便绕着重奕往前走,刻意躲着安公公。

    安公公很快便发现,他这样反而会耽误重奕和宋佩瑜回东宫的时间,立刻退到远处。

    陛下还没退席,应该不会有除了重奕之外的人先离开,便是稍稍耽误些时间也没有大碍。

    肯定不会遇到其他人!

    安公公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宋佩瑜就突然停下脚步。

    重奕顺着手臂上的力道也跟着停下脚步,弯下腰去看正低着头的宋佩瑜是什么表情。

    宋佩瑜猛得推开重奕,掉头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抓紧他早就被撕掉的袖子。

    重奕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宋佩瑜,却看到宋佩瑜迎风飘扬的假袖子时犹豫了一瞬,就错过了抓住宋佩瑜的最佳时机。

    他让安公公等人停在原地,大步追了上去。

    不能拽,拽坏衣服也就罢了,万一拽坏宋佩瑜怎么办?

    安公公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就都不见了。

    他看了眼正挂在西边,马上就要彻底沉下去的太阳,不自觉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再耽误些时间,勤政殿那边就要散席,万一让人撞见……

    殿下那么敏锐,一定不会让人撞见。

    想到此处,安公公纠结的脸色才逐渐平静下来,眉心却仍有迟疑。

    殿下最近正心心念念的想要成亲,都开始暗自准备聘礼,真的不会故意露出破绽,让人发现吗?

    来福悄悄靠近安公公,声问道,“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安公公摇了摇头,只要殿下不想让人发现他与宋大人,就总会有办法躲避。

    他们追上去,反而是累赘。

    永和帝与肃王勾肩搭背的从勤政殿出来,一路直奔东宫。

    宋瑾瑜默默跟在两个人身后,心头转过无数个想法。

    一行人到达东宫后,却得知重奕与宋佩瑜还没回来。

    兴致勃勃要看醉猫的永和帝顿时大失所望,被永和帝念叨一路后,也勾出兴致的肃王同样觉得很失望。

    宋瑾瑜却松了口气,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比之前真切许多,开口劝永和帝与肃王回勤政殿。

    毕竟是专门为襄王送行而设宴,永和帝要在宫宴结束的时候,再正式与襄王送别。

    永和帝又在东宫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重奕与宋佩瑜回来,又惦记着还在勤政殿的襄王,只能听从宋瑾瑜的建议,遗憾的离开东宫。

    准备回勤政殿的时候,肃王特意提出建议,他们可以换条绕远的路,不定重奕与宋佩瑜就在那条路上耽误了时间,才一直没回东宫。

    宋瑾瑜立刻找好理由,想要劝肃王放弃这个想法,却被永和帝拉住手臂,“瑾瑜无需担忧,襄王性情豪爽不拘节,就算朕晚些回去,他也不会介意。”

    宋瑾瑜只能将还没出口的话都封在嘴里,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复杂的望着永和帝与肃王重新开心起来的背影。

    他哪里是在担心襄王?

    他明明是在担心永和帝与肃王。

    永和帝、肃王和宋瑾瑜都正值壮年,且有舞剑强身的习惯,加上永和帝与肃王到东宫扑了个空后,想要看见醉猫的心情越发迫切。

    不知不觉间,三个人的脚步越来越快,他们身后跟着的宫人都被落在了后面。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肃王,他突然停下脚步,眼中警惕渐盛,低声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永和帝与宋瑾瑜也跟着停下脚步,却皆是满脸茫然。

    肃王拧着眉毛,目光从永和帝的脸上扫过,落在宋瑾瑜的脸上,瞳孔猛得扩散了些,拔腿就跑,“是狸奴在喊救命!”

    永和帝立刻跟上。

    反倒是宋瑾瑜反应的最慢,等他脸上焦急与惊怒闪过,回过神的时候,肃王与永和帝已经跑远了。宋瑾瑜连忙大步跟上。

    没跑几步,宋瑾瑜就听见了肃王的‘狸奴在喊救命’的声音。

    “救命,我要死了!”

    语气中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呵斥,反而像是在撒娇。

    宋瑾瑜想停下。

    但他前面的那两人不肯停下,他根本不敢停,只能拼命的往前跑,试图拦住永和帝与肃王。

    可惜永和帝与肃王都是从跑到大的人,宋瑾瑜怎么可能追得上他们。

    肃王听见宋佩瑜的呼喊后,下意识认为宋佩瑜是遇到了刺客。

    比起宋佩瑜,他更担心与宋佩瑜待在一起的重奕。

    如果想刺杀宋佩瑜,还有许多比咸阳皇宫更好的地点可以选择。

    刺客费尽心思的摸到咸阳皇宫来,最终目标十有八九是重奕。

    永和帝与肃王的想法一致,凭着对重奕的担心,他明明在肃王之后出发,却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就超过肃王,领跑在第一位。

    跟在三人后面的宫人,本就没听见声音,更不知道这三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跑起来,竟然不知不觉之间被落下的越来越远,只能看着前面三个人的背影逐渐消失。

    直到在假山后看到大喊着‘不要’的宋佩瑜,和半俯在宋佩瑜身上的重奕,永和帝仍旧没见到刺客的身影,他甚至就没看到第三个人。

    肃王紧随其后,还没来得及分辨是什么情况,先将腰间的尚方抽了出来,方便立刻出手保护他的宝贝侄子。

    宋瑾瑜姗姗来迟,再也不见平日里的从容不迫,不仅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脸上也都是大片的潮红,看起来比永和帝与肃王狼狈的多。

    ‘遇刺现场’与他们想象中的画面差异很大,至少与其中两个人的想象截然不同。

    宋佩瑜正被重奕束缚着,只能以后背靠在假山上的姿势站着。

    他脸上的潮红比一路跑过来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宋瑾瑜更甚,眼角甚至能看到清晰的泪痕,头上的发冠早就不见踪影,散落下的头发,有好几缕都紧紧的贴在脸上。

    再往下……是与脸色相差无几的嫣红色脖子、裸露在外的肩膀、胡乱堆积在身上的衣服、还有光裸着踩在地上的脚。

    不远处的地上,有宋佩瑜正天各一方的靴子,和明显是被撕扯下来的袖子。

    相比看上去凌乱又糟糕的宋佩瑜。

    重奕只有被束在头顶的墨色长发稍稍有些散乱,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甚至连脸色也仍旧是在夕阳下白得发光的模样,与同样皮肤白皙却正满身嫣红的宋佩瑜形成鲜明的对比。

    宋瑾瑜格外仔细的量宋佩瑜,目光落在宋佩瑜腰间凸起红斑上的时间格外久。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脸上的震惊和愤怒逐渐消失,面无表情的看向永和帝与肃王。

    相比宋瑾瑜,永和帝与肃王受到的冲击更大。

    永和帝从来都没想过,他从就冷清孤僻的儿子,在坚定的拒绝娶妻生子后,居然会将醉酒的伴读拉到花园中,试图……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永和帝都以为,重奕拒绝娶妻生子虽然与被穆氏女影响至深脱不开关系,但也有他天生孤僻,不愿意与人亲近的缘故。

    永和帝甚至暗地里为他编出来的那套,重奕乃是天上的仙人,不能沾染凡夫俗子的谎话而自得。

    感受到身上犹如针刺的目光,永和帝满脸呆滞的顺着这道目光回头,正对上宋瑾瑜面无表情的脸。

    前所未有的羞臊袭上永和帝心头,他竟然养了个禽兽儿子,光天化日之下对他最得力下属当成儿子疼的亲弟弟下手……

    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永和帝突然感觉到刺眼的光亮在他眼角划过,让他的眼睛酸痛不止,侧目看去,是肃王手中的尚方。

    永和帝猛得夺过尚方,还没彻底举起来就扔在了地上,改成去抓肃王腰间悬挂的剑鞘,挥舞着剑鞘冲向重奕,“逆子!”

    肃王从头懵到尾,见到永和帝要人,才急忙上前阻拦,却忘记永和帝抢夺他手中的剑鞘的时候,顺便将他的腰带也彻底撕碎。

    他刚迈开腿,就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法忽视的凉风。

    重奕怕永和帝误伤到宋佩瑜,见宋佩瑜已经不再挣扎,正自己抱着衣服挡在身前,好奇的望着赶来的三个人。

    他低头在宋佩瑜耳边轻声了句话,便放开宋佩瑜,去其他地方躲永和帝的剑鞘。

    永和帝虽然宝刀未老,想要追上重奕却十分困难。

    明明没见过重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躲避,重奕却总能恰到好处的躲开永和帝手中的剑鞘,连带着与宋佩瑜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肃王好不容易才撕扯外袍,重新将腰带扎上。

    抬头后,正好能看到宋瑾瑜的侧脸。

    宋瑾瑜正站在原地,目光幽幽的望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永和帝和重奕。

    似乎是感觉到了肃王的目光,宋瑾瑜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肃王。

    肃王立刻心虚的动都不敢动,瞟了眼正抱着胡乱堆积在胸前的衣服,乖巧站在原地,却伸着脖子望着重奕与永和帝方向的宋佩瑜,肃王的良心更痛了。

    “那个……宋兄,你……”肃王硬着头皮开口,“你先去看看狸奴怎么样,我去拦着大……不,我去帮大哥抓朱雀。”

    罢,肃王连地上的尚方都顾不得,立刻去追重奕与永和帝,动作急切的就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他似的。

    等到肃王的背影也彻底消失,宋瑾瑜才揉着眉心走近宋佩瑜,对仍旧伸着脖子望着重奕离开的方向宋佩瑜道,“别看了,都看不见了。”

    宋佩瑜慢吞吞的转过头,盯着宋瑾瑜的脸看了一会,才露出笑意,“大哥。”

    宋瑾瑜拉着宋佩瑜的手臂,让宋佩瑜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光裸的后背上虽然没有被假山硌到的痕迹,却有许多尚未彻底退下去的凸起红斑。

    与宋瑾瑜之前在宋佩瑜腰间看到的红斑一模一样。

    是花粉过敏留下的痕迹。

    宋瑾瑜盯着宋佩瑜的后背沉思片刻,忽然伸手在始终专注盯着他的宋佩瑜鼻子上轻点了下,摇着头道,“你还笑,我看你酒醒后,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宋佩瑜在宋瑾瑜的动作下眯了眯眼睛,然后笑的更开心了。

    宋瑾瑜见状叹了口气,揉了揉宋佩瑜散落的发丝,然后去捡宋佩瑜天各一方的靴子。

    衣服已经缺了袖子,没有办法再将就,宋瑾瑜就将自己的外袍先给宋佩瑜披上,然后等有人找来,再让人去东宫或者勤政殿取衣服。

    重奕在花丛边将宋佩瑜的袖子扯掉后,金宝就跑去东宫拿衣服,原本只是有备无患,如今却正好能用上。

    给宋佩瑜换了新衣服后,宋瑾瑜立刻带着宋佩瑜出宫回宋府。

    永和帝听到这个消息后,扬起剑鞘狠狠的抽在重奕身后的墙壁上,怒喝道,“看你做的好事!你让我有何脸面再去见云阳伯?”

    重奕抬手将迸溅的石子都握在手心,“我去。”

    永和帝紧绷的神色稍缓,起码还有担当在,也不算无可救药。

    “你算怎么让云阳伯和狸奴原谅你?”永和帝将剑鞘砸在手心,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大有重奕错话,刚才抽在墙壁上的剑鞘,就会抽在重奕身上的意思。

    重奕毫不犹豫的道,“我去宋府提亲,以太子大婚之礼,将狸奴迎入东宫。”

    永和帝回头看了眼肃王,在肃王眼中看到与他心中一模一样的茫然,转过头掏了下耳朵后,才对重奕道,“你什么?”

    重奕从善如流的按照永和帝的要求,重复刚完的话。

    为了让永和帝这一次能听清,重奕还特意放慢了话速度,“我去宋府提亲,以太子大婚之礼,将狸奴迎入东宫。”

    “你竟然要欺到狸奴家中去?”永和帝以剑鞘指着重奕,满脸不可置信。

    肃王生怕看到血溅当场的画面,死死的按着永和帝的手,昧着良心道“大哥先别生气,不定,不定狸奴……”

    不行,良心太痛,根本就不下去。

    翌日,宋佩瑜在无比熟悉的环境中醒来。

    他没急着拉床边的铃铛,唤外面的人给他送洗漱的东西,而是睁眼望着头顶新换不久的床幔陷入深思。

    昨天好像发生了许多事?

    也不知道襄王是从哪找来的烈酒,仅仅一壶下肚,就让他分不清东西南北。

    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与重奕举止亲密,还在重奕将他带出勤政殿后,在园子里的花丛边迈不动脚,坚信自己是朵花,要去找他的兄弟姐妹。

    想到此处,宋佩瑜抽出枕头底下的帕子盖住脸,真是没脸见人了。

    后来……

    宋佩瑜猛得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的手帕随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他花粉过敏,只想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上药止痒,基本没有理智可言,更不记得身上有药膏的银宝没在他身边,他就算脱衣服也没用。

    ……

    越是回想起昨日的记忆,宋佩瑜的脸色就越是灰败。

    被重奕数次阻止后,他居然能急得直掉眼泪。

    终于趁着重奕心软的时候,将身上的衣服扯的七七八八,还将两只靴子也踢飞,浑身上下只穿着亵裤,大张着手臂等人来给他上药。

    重奕竟然真的从袖袋里摸出了药瓶。

    回想起重奕动作轻柔的给他抹药膏的画面,宋佩瑜呆滞的脸上,终于浮现稍纵即逝的灵动。

    药膏的味道宋佩瑜还记得,不是缓解花粉过敏的药,却也是他惯用的药膏,对许多原因引起的过敏都有效果。

    在昨日之前,宋佩瑜都没想过,重奕会随身带着那种药膏。

    宋佩瑜抓着被子的手稍稍放松了些,肩颈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

    他什么样子,重奕没见过?

    虽然格外狼狈丢人了些,但只有重奕看到,也就没什么……

    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的宋佩瑜吓得双手撑在床上,听着几乎在耳边响起的心跳声,努力回想更具体的内容。

    药膏抹在身上后,也不是立刻就能起作用,还要等待些时间。

    等待的时间里,完全神志不清的宋佩瑜再次放飞自我。

    宋佩瑜一直都算得上是很克制的人,习惯于在隐忍后采摘最甜美的胜利果实。

    但醉酒后,尤其是醉酒后身边还有能让他彻底安心的人时,想法不再经过脑子,而是直接变成现实……

    宋佩瑜突然发出声惨痛的哀嚎,直挺挺的倒在床上,然后默默用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他都想起来了。

    抹了药膏后,他仍旧觉得不舒服,拼了命似的与重奕他的委屈,完全就没想过嗓门太大会不会招来其他人。

    然后就招来了永和帝、肃王和宋瑾瑜。

    要不是重奕足够敏锐,在三个人跑到近处前,就捡起被他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堆积在他身上,还强迫他挨着假山老实站好,他还会更丢人。

    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要戒酒!

    听见屋子里‘咚’、‘咚’的翻滚声,金宝与银宝面面相觑,互相交换无数个眼神,谁都不肯主动进门,甚至不约而同的退后了几步。

    过了许久,门口的铃铛才发出清脆的声音。

    金宝和银宝进门后,就死死低下头,什么都不肯去看宋佩瑜的脸色,行动间也心翼翼,力求没有任何疏漏,生怕他们的动作会让宋佩瑜想起什么事来。

    宋佩瑜假装没发现金宝和银宝不同于往日的僵硬,匆匆洗漱后,得知宋瑾瑜今日没进宫正在书房,立刻赶了过去。

    他记得酒后的所有记忆,自然也记得永和帝提着剑追着重奕跑的画面。

    不问清楚重奕的安危,他委实放不下心。

    况且被宋瑾瑜撞破那么糟糕的画面,他也早晚都要去解释。

    如果解释晚了,让宋瑾瑜误会,他是想包庇重奕,才会是自己花粉过敏导致那么糟糕的画面,岂不是让重奕惨上加惨。

    宋瑾瑜的书房很大,也很通透。

    琉璃坊生产的透明玻璃逐渐稳定下来后,宋佩瑜的书房是最早换上玻璃窗户的地方之一。

    正赶上个好天气,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尽数洒进书房内,显得书房更加宽敞。

    宋佩瑜站在宋瑾瑜的书房后,却觉得十分压抑。

    宋瑾瑜在宋佩瑜眼巴巴的注视下,狠着心看完两封文书,才抬眼看向宋佩瑜,“有事?”

    宋佩瑜老实点头,在宋瑾瑜的注视下,干巴巴的将他昨日花粉过敏后胡闹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宋瑾瑜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笑意,却在宋佩瑜抬头前恢复面无表情,正色道,“嗯,我知道了。”

    宋佩瑜眨了眨眼睛,心翼翼的觑着宋瑾瑜脸上的表情,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原地呆滞一会后,悄悄转身往外走。

    表面上不在意,实际上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宋佩瑜身上的宋瑾瑜立刻开口,“你要去哪?”

    宋佩瑜手指在门框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才松开。

    他乖巧的转过身,垂着头声道,“进宫看看。”

    希望重奕别被他连累的太惨。

    宋瑾瑜无声叹了口气,将手上装模作样拿来看,其实一个字都没记住的文书放在一边。

    他主动起身,走到宋佩瑜身侧,抓着宋佩瑜的手臂,将宋佩瑜按在椅子上,自己去与宋佩瑜只隔着个窄桌的地方落座。

    “昨天发生的所有事你都记得?”宋瑾瑜目光定定的望着宋佩瑜。

    难以言喻的羞耻再次袭上心头,宋佩瑜轻咳一声,“记得”

    宋瑾瑜莞尔,没有继续提让宋佩瑜觉得尴尬的经历,而是更重要的事,“那你是否明白,陛下与肃王看到你与殿下后,产生了什么样的……误会。”

    宋佩瑜继续点头,醉酒状态下的他有点傻,正常状态下的他不仅不傻,反而格外敏锐。

    想起昨天发生的一桩桩事后,宋佩瑜就明白了永和帝与肃王的误会。

    宋瑾瑜的脸色再次严肃下来,目光审视的望着宋佩瑜,“知道陛下和肃王的误会,你还想现在进宫?”

    宋佩瑜能明白宋瑾瑜的意思,也知道宋瑾瑜是完全站在他的角度上,为他着想,才会阻止他立刻进宫。

    在宋佩瑜眼中异常尴尬的场景,对永和帝、肃王的冲击更大。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重奕趁着他醉酒,起了色心,光天化日之下哄骗甚至强迫醉酒的他做那种事。

    所以永和帝的第一反应,是提剑去追重奕。

    以宋瑾瑜的意思,便是任由永和帝、肃王误会。

    这样的话,无论重奕与宋佩瑜今后何去何从,永和帝与肃王都不会怪罪到宋佩瑜身上,甚至会觉得愧对宋佩瑜,想要补偿宋佩瑜。

    宋佩瑜却没法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份愧疚,他也不想永和帝与肃王误会重奕是那种荤素不忌混账东西。

    他重重的点了下头,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都十分清晰,“有些误会,我想亲自与陛下解释。”

    “无论陛下和肃王对殿下叫骂的再凶狠,也不舍得真的将殿下怎么样。”宋瑾瑜将茶盏扣在茶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又一次问宋佩瑜,“你真的想立刻进宫?”

    那你是否已经准备好,面对永和帝不讲道理的怒火?

    宋佩瑜毫不躲闪的与宋瑾瑜对视,坚定的点头,“嗯”

    无论什么困难,他都该与重奕一起面对,而不是躲在重奕身后,等着重奕用损伤自己的方式,为他铺平道路。宋瑾瑜伸手,在宋佩瑜的手臂上拍了拍,缓声道,“别怕”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哥哥都会护着你。

    宋佩瑜低下头疯狂眨眼睛,才让突然翻涌的酸涩落回去。

    他陪宋瑾瑜用过午膳,然后回天虎居换进宫的衣服。

    期间宋瑾瑜没与宋佩瑜重奕的消息,宋佩瑜就没问。

    两个人也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宋佩瑜要进宫求见永和帝的事。

    直到宋佩瑜离开大房后,宋瑾瑜才目光转深,定定的望着已经关闭的房门的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起身。

    再等等,他不能乱。

    宋佩瑜进宫后直奔东宫,比起求见永和帝,他更迫切的想知道重奕昨天有没有挨揍。

    临近东宫大门,宋佩瑜便看到守在门前的郝石,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宋佩瑜想要进入东宫的时候,被拦在了宫外,郝石委婉的告诉宋佩瑜,重奕被勒令抄写族谱,三日之内不能见任何人。

    宋佩瑜抓着马车帘子的手逐渐放松。

    不是不明不白的被禁足,也限定了日期。

    永和帝的怒火,起码没有当初一声不吭的让重奕在东宫无期限的养病时大。

    这是好事。

    宋佩瑜正想问郝石,重奕身上有没有伤口,便看到孟公公从远处大步走来。

    不用宋佩瑜去求见,听闻宋佩瑜入宫后,永和帝立刻派孟公公来请宋佩瑜去勤政殿。

    孟公公与宋佩瑜也能算得上是经常交道的熟人,没上两句话,宋佩瑜就察觉到孟公公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热情。

    不是从前的孟公公对待他不够热情,而是现在的孟公公,委实热情的有些过分。

    宋佩瑜假装没发现孟公公的异常,与孟公公前往勤政殿,去的不是前殿也不是后殿,而是侧殿。

    孟公公将宋佩瑜引到门口就不再前进,示意宋佩瑜自己进去。

    殿内不光有永和帝,肃王也在。

    兄弟两个正一左一右的坐在炕桌两边,从宋佩瑜进屋起,就纷纷将目光放在宋佩瑜身上,一个看着宋佩瑜的脸,一个看着宋佩瑜的腿。

    宋佩瑜走到永和帝面前,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主动站起来的永和帝托住手臂。

    “没事,没事,你先坐下。”永和帝指着正好放在炕桌对面的太师椅。

    宋佩瑜顺着永和帝的手臂看过去,太师椅上至少铺了三层的软垫。

    他正色看向永和帝,“臣有事禀告陛下,完了正事再坐也不迟。”

    永和帝与肃王对视一眼,态度比宋佩瑜还十分认真,“你”

    别这是云阳伯当成儿子疼的亲弟弟,就算只是个普通人被朱雀欺负后找上门来,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低声下气的哄着苦主。

    况且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祸害了人家还不够,居然还存着痴心妄想,奢望能与人家成亲。

    这要不是他的亲儿子,他非得一脚踹上去,再骂一句‘癞蛤蟆’!

    宋佩瑜闭了闭眼睛,将昨日他醉酒后,先是认定自己是朵花,然后又花粉过敏的事给永和帝与肃王听。

    因为尚且没见到重奕,不知道永和帝与肃王究竟知道多少内情,心中又是如何想他们。

    宋佩瑜便在言语间,刻意模糊了他与重奕非同常人的亲密。

    连带着重奕恰到好处拿出的药膏,也一语带过,只重奕袖袋中刚好有药膏,没那是他惯用的药膏。

    随着宋佩瑜语气平静条理清晰的话,永和帝与肃王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都化为古怪。

    宋佩瑜没去留心揣测永和帝与肃王的表情,平静的叙述完昨日事情的经过后,就低下头安静的立在原地。

    永和帝对肃王使了个眼色,眼角眉梢皆是喜意。

    他还以为狸奴进宫,是酒醒后要与朱雀拼命,没想到狸奴不仅没与朱雀拼命,竟然还肯如此绞尽脑汁的替朱雀遮掩。

    朱雀想要迎狸奴进门的事,是不是也有希望?

    肃王收到永和帝的目光后,也是深深的松了口气。

    他与永和帝都是从最底层摸爬滚到现在的位置,少年时没少见男子与男子成亲的事。

    听重奕想以太子大婚之礼,迎宋佩瑜入东宫,也只是觉得重奕异想天开,从未觉得重奕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