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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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琴带着绿韵退出去后,太后立刻与孝帝拉开距离,看向孝帝的目光中仍旧没有惧怕,格外平静的目光细看之下满是轻视,就像是在看一只突然闹脾气的野猫。

    孝帝本就是在盛怒中来到安宁宫,发现太后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惊慌失措哭泣求饶,反而用‘孝兴’二字嘲讽他,更是气得手都在发抖。

    “贱人!你怎么敢如此胡作非为?”孝帝赤红着双眼大吼。

    太后眼中闪过厉色,脸上反而有了笑意,“陛下这是何意?你就算是有不痛快也不该来朝我发,后宫那么多……”

    孝帝猛得挥剑,锋利的剑刃几乎擦着太后的鼻尖落下,将太后头上的金簪彻底斩落的同时,也让太后梳理整齐的发髻彻底散开。

    太后万万没想到,孝帝竟然真的敢对她动手。

    她双目发直的盯着孝帝手中的剑,原地僵硬许久,才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连头皮的刺痛都顾不得,怔怔的看着地上被砍到变形的金簪和金簪上缠绕的乌发。

    终于见到太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孝帝眼中闪过浓浓的畅快。

    他将手中的短剑扔在太后身侧,伸出手狠狠的掐着太后的下巴,逼着太后抬头看他,咬牙切齿的道,“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对宋佩瑜动手。你还敢设计猎场的野兽暴动,背着我擅自调动腾蛇卫,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听见宋佩瑜的名字后,太后没有焦距的双眼才逐渐恢复神采,这双逐渐老去的双眼中仍旧满是灵动的色彩,其中的憎恨几乎要顺着眼眶溢出。

    “这是你答应我的!”涂着完美蔻丹的双手抓住孝帝的手腕,手指甲几乎要镶嵌进孝帝皮肉中,“是你答应我,一定会将宋氏连根拔起,我当年才会助你登上皇位。既然你言而无信,就别怪我自己动手!”

    孝帝手上吃痛,用力甩开太后的手,扬起手就要往太后脸上。

    太后却丝毫都不畏惧,甚至主动仰起脸,“怎么?如今你登上皇位用不上我了,就想违背当年的承诺?”

    孝帝这个巴掌敢落下来,她就敢让全天下都知道孝帝不孝。

    手掌即将贴上太后的脸时,孝帝临时改变姿势,变成抓着太后的衣领,“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因为孝帝的力道,双方的脸无限贴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太后突然一口啐在孝帝脸上,“你不怕你弑父夺位,连父妃都不放过的丑事天下皆知,就尽管杀了我。”

    太后的话犹如伏天的冰水兜头盖脸的泼在孝帝身上,不仅让孝帝心头的怒火变成恐惧,还成功唤回孝帝些许理智。

    孝帝不后悔弑父夺位,也不后悔当年找上太后,却无比后悔当年刚登基时,明明想要彻底解决太后以绝后患,反倒被这个贱人算计得拿住把柄。

    太后立刻发现孝帝脸上的凝滞,她得意扬起嘴角,主动伸出双手搂住孝帝的脖子,在孝帝耳边呢喃,“让哀家想想,你登基后都睡了你父皇多少妃子,先是陈美人,然后是婉昭仪……甚至连哀家都不放过,陛下在床上的时候都记得一口一个‘母后’,怎么下了床反而不认?”

    孝帝狠狠的闭上眼睛。

    太后的话像是柄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的划碎他为自己找的所有理由。

    刚开始的陈美人,确实是太后在算计他。

    但后来……

    再次被孝帝狠狠推开,太后甚至连生气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蠢儿子’十多年过去都没有任何长进,她笑都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

    如果不是孝帝够蠢,她怎么可能在庆帝驾崩后,仍旧尊荣无限,好生生的活到现在?

    孝帝居高临下的望着太后,“这些年,除了宋氏突然举族离开洛阳没合你的心意,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在后宫搅弄风雨的动静,朕都从未计较过。”

    “我不信你不知道前朝那些老东西们对赵国使臣的重视,朕恨不得能将建威和宋瑾瑜扒皮抽骨挂在城墙晾干,都能忍得下重奕和宋佩瑜,你难道就不能为朕稍作考虑?”

    到最后,孝帝的语气已经从愤怒变成不解和伤心。

    太后垂下眼帘,其中非但没有动容,反而满是嘲讽。

    要不是孝帝没用,当年让宋氏偷偷溜走,就没有今日之事。

    她当然知道前朝那些老东西们对赵国的态度,她还知道,面前这个没用的蠢东西,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再压制赵国。

    如果她现在不对宋佩瑜动手,以后更不会有机会。

    在太后眼中,孝帝已经是将死之人。

    她不再与孝帝争论,不是因为她怕了孝帝,而是她连与孝帝争论,都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孝帝也发现了太后的沉默。

    但他主动放软态度,要的不是太后的沉默而是要太后的保证。

    保证不再擅自对赵国使臣动手。

    孝帝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半蹲在太后面前,伸手去摸太后脸上被他捏出大的红印,“莲儿,我们……”

    太后毫不犹豫的拍开孝帝的手。

    她本不想与孝帝再多费口舌,但孝帝非要恶心她,“陛下倒是不必为难自己做出这般姿态,你只哀家不肯为你考虑,难道你为哀家考虑过?”

    孝帝眼中极快的闪过喜色。

    他以为太后肯理会他,是态度软化的表现。

    作为坐拥三千后宫的皇帝,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当女人朝他抱怨的时候,是在恳求他的偏爱,只不过是方式特殊些罢了。

    “我怎么没为你考虑?”孝帝不假思索的道,“我如果没为你考虑,会一直不立继后?会……”

    太后立刻断孝帝,“然后你精挑细选,选了个生母恨不得将哀家挫骨扬灰的皇子要立为皇太子。”

    “呵”太后嘴角的嘲讽毫不掩饰,“我知道你为什么选五皇子为皇太子,还要选贤妃为继后,你想让贤妃替你杀了哀家。”

    孝帝脸上的深情瞬间凝滞。

    太后将他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过了最初意乱情迷的几年,或者自从宋氏举族搬走太后开始发疯后,孝帝就始终都想杀了太后。

    只要太后还活着,尤其是行事越来越偏激的太后活着,他做出的那些事就随时有可能被公布出来。

    但太后过于敏锐,在发现他动了杀心后,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不仅有他弑父的证据,还有他强迫玷污父妃的证据。

    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些证据就会立刻人尽皆知。

    孝帝这才发现,他错的可怕。

    太后不是没有脑子只会撒泼,唯有靠父皇靠他才能活下去的柔弱女人。而是披着无害外表,实际上心如蛇蝎的女人。

    孝帝十分清楚,太后手中的那些证据对于他来有多致命,只能一退再退,甚至在太后强调自己没有安全感,害怕出宫会被刺杀却没有护卫能及时赶到后,连腾蛇令和福猪令都给了太后。

    这些年太后在他的后宫搅弄风雨、为非作歹,孝帝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在被太后逼着拿出腾蛇令和福猪令后,发现太后的注意力只是短暂的放在京郊大营,然后就将目光又放到后宫上,孝帝深深的松了口气。

    他甚至因此冒出过自得、窃喜的情绪。

    太后必然是对他有感情,才会在他不再踏入安宁宫后,开始为难他后宫的嫔妃和孩子。

    这让孝帝的心不可抑制的柔软了下来。

    一夜夫妻百日恩,太后毕竟帮他拿下了皇位,他让太后过得肆意些又怎么了?

    正是因为太后和孝帝的各自退让,这么多年来,孝帝和太后才能井水不犯河水的保持平衡。

    直到决定要立太子,孝帝才再次想到处理太后的问题。

    他就算是再怎么对太后心软,能接受的底线也只是让太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肆。

    孝帝绝对不允许他驾崩后,太后依旧肆意妄为。

    谁知道没有他压着太后,太后会做出什么丑事。

    于是,孝帝选了五皇子为皇太子,因为五皇子的母亲贤妃对太后恨之入骨。

    等他驾崩,五皇子继承皇位,贤妃绝对不会允许太后风风光光的做太皇太后。

    孝帝计划这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算无遗漏。

    此时被太后三言两语之间毫不客气的拆穿,却让孝帝升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衣服的羞窘和恼怒。

    他终于意识到,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错的。

    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给他带来的恼怒,甚至比发现太后背着他计划皇家猎场野兽暴动,又擅自调动腾蛇卫对赵国使臣出手,和三言两语间道破他选中五皇子为太子的理由,更让孝帝恼怒。

    恼怒到极致后,孝帝反而越来越清醒。

    他已经替太后背下皇家猎场野兽暴动,和调动腾蛇卫对赵国使臣动手的罪名。

    就是为了防止太后在毒计不成,反而自己暴露的情况下,生出她不好过就要让别人也不好过的想法。不管不顾的将那些威胁他多年的证据都拿出来,将他也拖下水。

    既然已经为捂住太后的嘴付出这么多,就更不能功亏一篑。

    等到他寿辰完毕,各国使臣都离开后,他再与这个毒妇好好算账。

    孝帝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的伸出手,“腾蛇令和福猪令。”

    他半个字都不想与这个毒妇多。

    太后见孝帝的目光恢复清明,心下也松了口气。

    能少与蠢货纠缠,委实是件让人轻松的事。

    她从地上站起来,施施然的坐在一旁的摇椅上,语气格外缓慢,每个字都异常清晰,“腾蛇令与福猪令不是你答应我,要给我护身用的东西?难道你作为帝王,还能出尔反尔?”

    孝帝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你现在将腾蛇令和福猪令还给我,等赵国使臣离开后,我还会将腾蛇令和福猪令给你。”

    太后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别是回话,连眼皮都没睁开,像是完全忘记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孝帝走到摇椅侧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太后,视线在太后脆弱的脖颈处停留了格外久的时间。

    他身侧的手指数次张开又合上,最后五指收缩紧紧握成拳头背在身后,再开口时,刚平静下来不久的声音已经带上明显的不耐。

    “你要是不肯将腾蛇令和福猪令交给我,我就立刻下令让兵部和礼部重新制作京郊大营十二令。”

    太后‘唰’得睁开眼睛,语速比孝帝快了一倍不止,“京郊大营十二令是从祖辈流传下来的东西。”

    孝帝哼笑,“朕是帝王,朕了算。父皇的玉玺至今都没找到,放眼整个朝堂,还有谁会去提父皇的玉玺?”

    太后闭上眼睛掩盖住其中的异色。

    这次闭眼后,太后的神情远没有之前平静,孝帝低下头就能看到太后脸上的纠结。

    直到孝帝彻底失去耐心,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太后才猛得坐起来,“你真的愿意将腾蛇令和福猪令还给我?”

    孝帝背对着太后停下脚步,脸上满是冷漠,语气却软了下去,“朕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

    正低下头看着衣服上花纹的太后眼中闪过嘲讽。

    那可太多了,根本就数不过来的程度。

    太后脸上浮现犹豫,过了好半晌,感觉到孝帝正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才抿了抿嘴唇,“好吧”

    太后起身走向拔步床的内部,从床底的暗格里掏出个木制的盒子,慢吞吞的走向孝帝。

    孝帝负手立在原地,目光忽而开始左右漂移,好像是才发现太后房内的布置不错,想要仔细观察。

    无论他的目光如何转动,眼角余光都始终集中在太后手中的木盒上。

    太后在孝帝面前停下,双手递出木盒的时候,脸上的犹豫越来越甚。

    看到孝帝来接木盒的手,太后突然收手想要将木盒藏到身后,连手指肚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变成殷红色。

    可惜太后的力气不可能比得过孝帝,还是用尽全力的孝帝。

    孝帝拿到木盒后,迫不及待的开盖子。

    盒子底部垫着层金黄色的缎子,上面有两枚被细不可见的丝线固定在缎子上的金属牌子。

    正是当年孝帝亲手交给太后的腾蛇令和福猪令。

    孝帝将金属牌子连带着明黄色的缎子都从盒子里撕扯下来揣进怀里,然后将空盒子随意扔在地上。

    隔着衣服摸到胸前的棱角。孝帝脸上终于浮现来到安宁宫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莲儿,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孝帝走回太后身边,伸手就要去揽太后的腰。

    太后往后退了两步,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皆是寒霜。

    看清太后脸上的皱纹,孝帝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嫌弃,连带着话的声音都比之前正经了不少。

    “母后,儿臣还有事要禀告。”孝帝一板一眼的开口。

    太后却从孝帝平静的语气中,察觉到远超过孝帝处于愤怒状态时的恶意,她警惕的望着孝帝,“陛下直就是。”

    “想来母后已经听,猎场野兽暴动和腾蛇卫的阻拦,虽然没让赵国使臣伤亡,赵国使臣却被吓破胆子,逃去远离洛阳的地方扎营。”

    孝帝的目光紧紧盯着太后的眼睛,语速越来越快,“为了能让赵国使臣安心回到洛阳,朕与多位大人商议后,在今日早朝中宣读两道圣旨。”

    听闻孝帝‘没让赵国使臣伤亡’的时候,太后脸上就浮现难以掩饰的愤怒和难堪,比孝帝挥着剑要砍她的时候情绪激动得多。

    明知道孝帝不怀好意,太后还是顺着孝帝的话问了下去,“什么圣旨?”

    孝帝轻而易举的发现太后无暇掩饰的情绪波动。

    他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宁愿先恶心自己,也要恶心太后,“第一封圣旨,燕国会将赵燕边境十五镇移交给赵国。”

    太后眼中浮现惊讶,她没想到在赵国使臣队伍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燕国竟然会割十五镇给赵国。

    惊讶过后,太后也没升起任何愧疚或者担心的情绪,嘴角反而有嘲讽的弧度转瞬即逝。

    割地赔款都是战败才会发生的事。

    燕国这副迫不及待在赵国面前滑跪的模样,简直可笑。

    正时刻注意太后神色变化的孝帝,立刻捕捉到太后惊讶之后的情绪,刚平息不久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

    他咬住脸侧的软肉,用疼痛保持理智,望着太后的目光越发专注,连话的语气都温柔轻缓仿佛情人之间的细语,“第二封圣旨,朕为宋良辞平反,并追封宋良辞为淮宁郡王。”

    太后的眼睛猛得瞪大,直奔孝帝身前,牢牢抓住孝帝的前襟,“哪个宋良辞?”

    孝帝仿佛听见什么格外好笑的事,发出爽朗清澈的笑声,“还能是哪个宋良辞,当然是让你恨之入骨的那个宋良辞。”

    “不可能!”太后的声音尖利到破音,反而比之前少女般清脆的声音更贴合她的脸。

    孝帝终于在太后身上看到他想象中的反应,顿时心情大好,连带着原本的低笑声也变得越来越浑厚。

    孝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让太后的反应更加癫狂,她踮起脚尖,几乎浑身的力道都集中在双手上,“你骗我!”

    “你骗我是不是?”太后突然松开抓着孝帝衣襟的手,改成去捂孝帝的嘴,涂着蔻丹的指甲胡乱在孝帝脸上刮过,“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都认定害死她儿子的人是宋良辞。

    继续对宋氏不依不饶,甚至对宋佩瑜出手,不过是想让宋良辞死也不得安宁。

    她儿子断了香火,就要让宋良辞也断了香火。

    她要让宋良辞绝后,连过继都无从过继!

    有郡王爵位,宋良辞就会入太庙。

    就算宋氏断绝,燕国也会在每年祭祀的时候带上太庙群臣。

    孝帝明知道她的恨意,她的决心,还给宋良辞平反,追封郡王……

    是不是想要逼死她?

    为什么非要与她对着干!

    某个瞬间,太后对宋良辞的仇恨完美转移到孝帝身上。

    孝帝吃痛,猛得将太后推到地上,伸出手指心翼翼的在脸侧疼痛的地方划过。

    淡红色的血丝挂在淡黄色的手指上,不仔细看都不一定能看得到,却气得孝帝的心跳都猛得变快。

    孝帝杀气腾腾的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太后。

    太后边发出痛苦的嘶哑哀鸣,边双手胡乱捶地面发泄情绪,九个手指甲最少碎了五个,鲜红的血液与艳丽的蔻丹早已不分彼此。

    哪怕面对孝帝挥剑威胁都不为所动的太后,再也不见之间的从容,看上去与疯婆子无异。

    孝帝眼中的赤红一点都不比太后少。

    他先后退几步与太后彻底拉开距离,才恨恨开口,“要不是赵国拿住野兽暴动和腾蛇卫刺杀赵国使臣的证据,你以为我愿意下这样的圣旨?”

    可惜太后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孝帝根本就没法从太后几乎没有变化的疯癫反应中,判断出太后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怪不得母后如此开心。”孝帝趁着太后无暇注意他,自顾自的让自己心情转好的话,“这也能算得上是母后亲自替赵国求来的圣旨。”

    ……

    没等孝帝几句话,太后就因为无法承受过于激动的情绪倒在地上,口中的哀嚎也变成意义不明的呜咽。

    孝帝的目光从太后身上移动到地上的短剑上,眼中闪过雀雀欲试的神采,缓缓迈动脚步。

    从屋内传出太后的哀嚎起,太后寝殿外的人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红琴和刚赶过来的蓝羽。

    蓝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突然抓住红琴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突然来安宁宫发这么大的火!”

    “我也不知道”红琴忍下手臂上的疼痛,好脾气的回答蓝羽。

    蓝羽却不满意,张嘴就要继续质问,“可……”

    红琴竖起手指头放在嘴边,见蓝羽不再话,才指了指寝殿内。

    蓝羽僵硬在原地,眼中闪过各种情绪,恨恨的甩开红琴的手臂,转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太后寝殿的位置。

    就在蓝羽的耐心又一次耗尽,又要找红琴麻烦的时候,寝殿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孝帝负手从里面走出来,大步流星的从跪在地上的蓝羽和红琴身边经过。

    蓝羽没见到孝帝刚才发疯的样子,没等孝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就迫不及待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太后寝殿大开的房门跑去。

    红琴特意多等了一下,没听出孝帝的脚步停下来,才也提着裙子追着蓝羽跑进寝殿。

    先一步进入寝殿的蓝羽,正坐在地上半抱着浑身抽搐的太后。

    她脸上的泪水多得就像是刚被雨水冲刷过似的,就连拿着药瓶的手都止不住的在颤抖。

    红琴见状,立刻去找温水,然后从蓝羽手中抢过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在温水中化开,拿着勺子心翼翼的喂给太后。

    等将半个茶盏的浓苦药汤都给太后喂了下去,红琴才转过头,温声对蓝羽道,“我们先将太后搬到床上去,你给太后整理下仪容,我收拾下房间,再让宫人进来伺候。”

    蓝羽边抽噎边点头,红琴一个指令,她一个行动,满脸心不在焉和后怕。

    太后这次抽搐的时间远比上次长,中间甚至昏过去完全失去意识。

    直到第二天,太后才在昏迷一天一夜后醒过来,连眼睛却比从前混沌了许多,她转头看向身侧守着的红琴,“我睡了多久?”

    “回娘娘的话,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红琴垂下眼睫,从太后睁开眼睛后,就察觉到了太后身上沸腾的怒火。

    “昨日皇上与哀家,他在昨天的大朝会中下了两道圣旨……嘶”太后话间不知不觉的按住身下的床铺,牵动到被包扎的手指,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红琴却没在第一时间去关心太后的手指,而是无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专注的望着腰间的花纹。

    太后也没关心自己的手指,她看到红琴的反应后,无声闭上眼睛,透明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那封圣旨是真的,不是做梦。

    孝帝真的下旨为宋良辞平反,还追封宋良辞为淮宁郡王。

    良久后,床上才再次响起太后沙哑的声音,“绿韵呢?”

    红琴握着帕子在脸上摁了摁,闷声道,“绿韵姐姐去了。”

    太后从起身,目光深沉的望着红琴,“你来”

    红琴膝行靠近太后,抬头望着太后的目光中满是顺从和担忧,与昨日突然冲过来的孝帝要提剑砍人,红琴却不肯离开时望着太后的目光一模一样。

    太后突然就失去了废话的心情,她看向正对着拔步床的木桌,对红琴道,“将我手上的戒指按在木桌背部凹陷里,你带着里面的令牌出宫,去弄云胡同的倒数第三户敲门,是从水乡来探亲的人。”

    红琴接过太后扔过来的戒指,仔细将太后的话记在心中。

    见红琴乖巧又认真,太后的语速越来越快。

    从前都是绿韵替她联系娘家人,如今绿韵没了,按理来,她应该用蓝羽才是,但太后嫌弃蓝羽冲动易怒,怕蓝羽坏了她的大事。

    除了让红琴分别去几个地方用不同的方式叫门,太后还让红琴传出她病倒的消息,给某些府邸去信,让当家夫人进宫请安。

    红琴将太后交代的每个名字都牢牢记在心中,除了昭和大长公主等经常与安宁宫来往的人,还有从未与安宁宫有过来往的夫人。

    刚回到庆山行宫,宋佩瑜就知道了安宁宫所发生的一切。

    对于皇室猎场的野兽暴动和腾蛇卫刺杀的罪魁祸首都是太后,宋佩瑜早有猜测。

    在并非有血海深仇的情况下,孝帝还不至于对他和重奕用出伤敌八百,自损翻倍的招数。

    反倒是对他恨之入骨,又拿捏住孝帝的把柄,还为孝帝寻找好替代品的太后,用出这等一石二鸟的计策十分合理。

    至于孝帝和太后之间的混乱关系,宋佩瑜只能是应了那句老话。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洞。

    不知道庆帝当年与昭和大长公主苟且的时候,是否有预料到,他驾崩后,他的后宫嫔妃会被儿子‘继承’。

    始终将燕国之行当成游玩,对燕国之事毫不关心重奕,在听到安宁宫的事后,忽然对燕宫有了更多的兴趣,还专门找了个人给他讲燕国皇室的故事。

    虽然都没有庆帝与昭和大长公主,孝帝和太后的劲爆,但胜在稀奇古怪,比话本子还发时间。

    宋佩瑜有闲的时候,也去与重奕一起听故事,配着他手上名字越来越多的名单,往往能获得十分不错的效果。

    在距离孝帝生辰只剩下半个月的时候,愿意接受燕国邀请的国家所派出的使臣大多都到达燕国,并陆续住已经简单修葺完毕的庆山行宫。

    其中楚国与西梁本不想赴进燕国的邀请,却在收到永和帝的信后,改变了主意。

    楚国使臣是宋佩瑜和重奕的老熟人,楚国襄王。

    西梁使臣则是梁王本人。

    梁王到达咸阳后不久后,就从咸阳出发直奔燕国,期间几乎日夜兼程,只在赵燕边境的漠县停留三天。

    兖州和青州作为燕国的老邻居,也都派来使臣,且比远道而来的襄王和梁王来得更早。

    唯有黎国和陈国的使臣还没有到。

    宋佩瑜已经知道,黎国临时改变主意,不会再派使臣来燕国。

    黎皇已经在半个月前驾崩,整个黎国都陷入混乱,比起当年老卫皇驾崩后卫国的混乱毫不逊色。

    当年老卫皇驾崩后,卫国三两天就换一任皇帝。

    如今的黎国,却是自从黎皇驾崩后,就再也没选出来皇帝。

    世家们仍在对峙中,谁也不能服谁。

    反正权力都在世家手中,没有皇帝黎国也照样运转,干脆让皇子们先守孝三个月,再决定由谁继承皇位。

    在这个紧要关头,黎国世家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国内的皇位上,谁都不愿意分神与燕国应酬。

    至于陈国使臣……

    不仅宋佩瑜很关心还没到的陈国使臣,重奕比宋佩瑜更关心还没到的陈国使臣。

    具体表现为重奕特意让来福去寻没有标记的飞镖来,还亲自给新飞镖二次开刃。

    薛临敢来燕国,重奕就敢像杀‘薛临’似的,干净利落的杀了薛临。

    又等了五天,陈国使臣也姗姗来迟,到达庆山行宫,重奕和宋佩瑜仍旧没能等到薛临。

    因为薛临突然病倒,陈国使臣由薛临带队变成由薛临的堂弟,南阳郡王带队。

    陈国使臣搬入庆山行宫那日,整个庆山行宫都热闹极了。

    原因无他,人多。

    重奕光明正大的站在赵国使臣落脚宫殿的房顶看着陈国使臣的方向,只一眼就得出结论,“两千五百人。”

    宋佩瑜拿着梁王给他的见面礼折扇,轻轻砸在手心,笑道,“当初殿下带区区六百人来,燕国还推三阻四,想让殿下将五百骑兵都遣回赵国。如今却肯让陈国使臣带五倍与赵国骑兵数量的陈军进入燕国境内,可见燕皇对太后的孝心。”

    同样站在房顶的襄王和梁王面面相觑,总觉得宋佩瑜此时的表情十分微妙,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陈国使臣也住进庆山行宫的第二天,洛阳的孝帝也带着前朝后宫住进庆山行宫。

    此时,距离孝帝寿辰还有最后三天。

    庆山行宫的燕臣突然变多,宋佩瑜也跟着忙碌了起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帖子送到赵国使臣暂住的宫殿,邀请宋佩瑜去各处聚。

    对于这样的帖子,宋佩瑜来者不拒,每次都要在宴席上重复陈国使臣入住庆山行宫当天,他对襄王和梁王过的话。

    ‘燕皇对太后孝心可嘉。’

    大部分人听了宋佩瑜的话后都面露尴尬,却是因为宋佩瑜话中的燕国对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的区别对待。

    只有极少部分的人,在听完宋佩瑜的话后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孝帝寿辰的前一天,宋佩瑜对应吴氏邀请去赴宴,在宴会上又了一模一样的话。

    酒过三巡后,宋佩瑜就借口明日就是孝帝寿辰,他要回去早做准备而告辞。

    宋佩瑜走后,吴金飞由长孙扶着去花园散酒气,问与宋佩瑜年纪相仿的长孙,“你觉得宋佩瑜怎样?”

    吴乐康沉思了一会,眉宇间闪过可惜,“整日混在生意经中与商人斤斤计较,有失世家子的风度。”

    吴金飞抚须而笑,示意吴乐康继续。

    “这几日我总听人,他逢人便抱怨赵国太子只带了六百人来,陈国南阳郡王却带了两千五百人……”吴乐康摇了摇头。

    吴乐康能理解宋佩瑜的不忿,却不能理解宋佩瑜逢人抱怨的行为。

    大丈夫吃了亏,还以颜色便是,像是后宅无所事事的长舌妇似的到处抱怨是怎么回事?

    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无能?

    就算宋佩瑜是因为与太后的旧仇,才死死抓着太后的娘家陈国不肯放手,也只会显得宋佩瑜不仅斤斤计较还没心胸可言。

    谁不知道宋氏刚在与太后的对峙中占尽上风。

    淮宁郡王生生将太后气到卧床不起。

    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仍旧抓着不痛不痒的事情穷追猛。

    简直将商人连蝇头利都不放过的本色,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宋佩瑜是抓着能将太后彻底死的事不放,吴乐康反而要高看宋佩瑜。

    吴金飞眼中闪过意外,“宋佩瑜不是第一次这件事?”

    吴乐康满脸一言难尽。

    因为吴金飞一直在他面前各种夸赞宋佩瑜,还特意嘱咐他多与宋瑜佩来往。

    出于某些难以言明的情绪,自从来了庆山行宫后,吴乐康一直在暗中关注宋佩瑜。

    结果就是大失所望。

    也许宋佩瑜是个优秀的商人,能一手造奇货城的传奇,还能不停复刻这个传奇。

    但也仅仅是个商人罢了。

    吴金飞却没因为吴乐康的片面之词,就立刻改变对宋佩瑜的看法。

    他仔细回想宋佩瑜这起陈国使臣时的神情和语气,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刻,忽然道,“是谁去迎接的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来着?”

    吴乐康愣住,他没想到吴金飞会仔细回想这件事,嘴却比脑子快,“都是昭和大长公主的长孙陈言舟亲自去迎接。”

    吴金飞眯起眼睛,仔细琢磨这件事。

    昭和大长公主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直到庆帝登基后,姐妹们的封号都是清河、安阳等地名,只有不起眼的昭和大长公主得到‘昭和’这样好寓意的封号。

    这个不起眼的庶女,才进入朝臣的视线。

    吴金飞记得很清楚,当年昭和长公主刚定下封号时,曾有多名同僚上书反对,其中就包括好友宋良辞。

    但庆帝在这件事上却分外固执,硬是顶着群臣的压力,将昭和大长公主的封号砸实。

    从此之后,就是昭和大长公主风光无限的半生,将她所有同父异母的姐妹都压得抬不起头。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昭和大长公主深得庆帝宠爱是借了贵妃的光,因为从陈国而来的贵妃与昭和大长公主格外投缘,庆帝才能注意到昭和大长公主。

    但吴金飞总觉得这个法十分违和。

    起码在昭和大长公主得到‘昭和’这个封号的时候,贵妃还在陈国。

    太后与昭和大长公主关系亲密非常人所及也是事实。

    昭和大长公主的长孙在面对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时,是不同的态度……

    除了昭和大长公主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会被太后影响,不知不觉的亲近陈国?

    这不是个好兆头。

    吴金飞耷拉的眼睛中闪过不屑。

    赵国与燕国本是同根同源,翼州的许多世家在幽州都有分支,反之亦然。

    格外亲近也是应当。

    陈国都是些什么东西?

    在蛮族铁骑肆虐时,不知道守卫河山,只会抛家舍业难逃的玩意儿。

    呸!

    “蠢子,你差远了!”吴金飞没好气的在吴乐康头上拍了下,也不再需要吴乐康扶着,转了个方向,健步如飞的离开。

    天色尚早,他要去找大司马和大司空那两个老东西聊聊。

    吴乐康捂着被拍的脑袋,满心的不服气,大步追上吴金飞。

    他今天非得弄明白,他究竟与斤斤计较、全无世家风度的宋佩瑜差在哪里。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孝帝寿辰当天,宋佩瑜特意穿了身绣着金色暗纹的红衣服。

    就算溅上血迹,也不会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