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来冲进林序家的动静不, 林序抬眼便看见了他，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盛星燃。

    林序竟然在这嘈杂混乱的场景中笑出来。

    他对盛星燃挑了挑下巴，算是过招呼, 又转向那年轻女子，伸出手：“拿来吧。”

    微胖的妇女脸上凸显喜色，她噌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年轻女子面前拿过文件，又三步并作两步迫不及待地跑到林序面前, 把文件递给他，还殷勤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签字笔，扭开笔盖放在桌面上。

    林序挑眉看一眼那文件上“遗产转让”四个大字, 修长的手指一弹文件纸面，再一个手腕翻转，干脆利落地把那文件撕了。

    叶沁沁同时大喊一声，“好！”

    “你……你不得好死！”微胖的妇女恨恨地骂着, 又抬腿去踹林序。

    盛星燃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后三步，放开手。

    惯性使然, 她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那年轻的女人大喊一声“你们我妈！你们老人家！我要报警！我们要验伤！”然后也扑向了林序。

    叶沁沁一个箭步踏前挡在她和林序之间, 林风来又快步挡在了叶沁沁面前，拦住了那女人乱挥乱舞的手。

    跌坐在地的微胖女人干脆躺倒在了地上, “报警！我动不了了！110！看着连姨妈都敢的大明星明天怎么上新闻！”

    盛星燃瞥一眼躺在上咿呀乱叫的微胖女人，不屑一笑，走到玄关和客厅相接处，熟门熟路地按下了电子门禁上连通区安保处的按钮。

    下一秒，保安的声音立刻传过来：“林先生？”

    盛星燃答：“有乱闯进来的人, 请你们马上来处理。”

    门禁里瞬间传来保安干脆利落地回应：“马上来。”

    得到保安回复，盛星燃又扫一眼仍然在地上试图碰瓷的女人，补充：“我们有监控录像，可以证明对方主动要报警，那么麻烦你们顺便通知一下120到场验伤，如果无伤，请协同出具报假警证明。”

    “报假警也不严重，也就是拘留多少天来着？”盛星燃挑眉看林风来，问。

    “七到十五天，行政拘留而已。”林风来看出盛星燃出通知120那段话时，根本就没有按下门禁的保安通话键，就这么简单地把对方试图碰瓷的举动逼到了墙角，不由得嗤笑起来，语调轻松地应答。

    微胖女人果然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没要报警！是你们的！”

    林序摆了摆手：“你们走吧，我不会签的，我父亲的房子，谁都别想拿走。”

    “你妈妈已经写了遗嘱了！你又没有继承权！”年轻女人仍然不死心。

    叶沁沁忿忿：“他父亲的继承权你们盘算不了！快点滚好吗！”

    “你！”微胖女人看着被林风来护在身后的叶沁沁，脸涨得紫红，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大骂，“你妈怎么教的？你跟表姨就这样讲话？”

    叶沁沁气得发抖：“我妈教我，没有这样丧心病狂贪绝症姐姐财产、逼外甥放弃他应得的份额的长辈！”

    “他放弃又怎么了？他都是大明星了！你看看他住的这房子！”微胖女人喋喋不休，“他妈妈的旧房子也要贪！”

    盛星燃都懒得废话了，听到走廊里响起保安快步赶到的声音，他开门，把保安迎进来：“我们不认识她们，麻烦你们处理一下。”

    “怎么不认识？我是他姨妈！她是他表妹！”微胖女人指着林序。

    林序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你妈妈呢？她可能明天就会死！你敢你不认识？”微胖女人不肯放过林序，“你不签，你不听你妈妈的话，你会天雷劈！”

    “我没听她的话吗？”林序漂亮的眼角轻轻挑起，配合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果决而冷冽，“我听了的，她，义务尽了，我再也不要回去。这十三年，我违背了她的话吗？”

    “够了！”盛星燃眸子里闪过凛光，他看向保安队长，“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保安队长带了六个保安上来，表示安保不严以至于被陌生人混进了区导致业主困扰的道歉之后，立刻先礼后兵地把那两个女人请出了门。

    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叶沁沁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便去收拾了被林序撕掉的文件。

    林风来返回走廊里，把扔在电梯边的行李箱推到了B座门口。

    听到B座电子门锁解锁的声音，林序忽然抬眼看盛星燃。

    他的视线在盛星燃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朵白玫瑰上扫过，稍微怔愣一瞬，问：“是给我的？”

    盛星燃立刻点了点头。

    林序带着浅笑走到盛星燃面前，心地接过那朵花，又从玄关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水晶花瓶：“我去接点水，把花放好。”

    他带着花和花瓶进了厨房。

    叶沁沁也收拾好了文件碎片，同时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你们见笑了。”

    盛星燃摇摇头，对叶沁沁：“能不能请你先回去？我想，他……”

    他看一眼林序走进去之后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厨房，“他可能想自己静一静？”

    叶沁沁点头：“我知道。”

    她转身拿了自己的包，又嘱咐盛星燃：“我哥这两天都没有排工作，我明天早上再来，今晚麻烦你多注意一点他的情况，毕竟你最靠近他。”

    盛星燃承诺般地点了头：“你放心，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他的。”

    叶沁沁离开后，过了几乎一刻钟，没有开灯的厨房里还是悄无声息，盛星燃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他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轻轻走到厨房门口，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带着可能扰到想要自己平复情绪的林序的歉意，推开了一线。

    林序站在厨房的水槽边，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映出他浅淡的轮廓。

    他扶着橱柜台面站着，似乎在沉思。盛星燃深深看了他侧影一眼，稍微安了心，算关上门，还给林序平复情绪的空间。

    却在关门的一瞬，他闻到了厨房里透出来的浓烈酒气。

    开灯，推开门，快步走进去扶住林序的动作一气呵成，盛星燃低头看林序越发惨白的脸，“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嗯？”林序抬起眼看他，表情淡然，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眼里却满是破碎的醉意，撞得盛星燃的心痛了一下，又一下。

    “我喝酒了？喝了多少？”林序似乎沉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想敞开给任何人看到的脆弱、能被他控制住就绝不会流露出来的挫败，都在这个世界里挤挤攘攘地盘桓。他怔愣一瞬，又迷茫地苍白一笑，“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第二天早上准七点，林风来开门，进了盛星燃的家。

    盛星燃蜷缩在沙发上睡着，林风来进门的声响也没把他吵醒。

    从厨房岛台的洗碗机里拿出碗来，把带来的外卖白粥倒进去后在餐桌上摆好，林风来走到沙发前，伸出手推了推仍然在沉睡中的盛星燃：“醒一醒，今天上午要签两千张签名照。”

    盛星燃迷蒙地睁开，看了看叶林风来，呢喃一句“别吵，我五点半才睡”，便把头又埋进了随手扯过来的抱枕里。

    “我管你几点睡，我的职责就是哭着喊着踹着你工作。”林风来一把扯走盛星燃埋着头的抱枕，又推他肩膀。

    盛星燃抬起手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翻个身又扯了个抱枕，把头埋得更深。

    “……你就在我面前摆五千万……我现在都醒不来。”

    含糊的声音通过抱枕变得更含糊，林风来无可奈何地又推了推盛星燃的肩膀。

    盛星燃动都不动了。

    门铃急促响起，盛星燃依然不动。林风来恨恨地拍他背：“不定是林序，起来去开门。”

    “林序不会这么按门铃，他和你不一样，他优雅，懂吗？”盛星燃的声音依然被闷在抱枕里。

    “要不是指着你给我赚钱，我真是……我不死你……”林风来无奈站起身去开门。

    门开，一脸焦急的叶沁沁劈头就问林风来：“我哥呢？”

    林风来探头看一眼敞开着门的A座，不解：“你哥家不是在对门吗？”

    “我哥不在家，手机放在家里没带！我找不到他！”叶沁沁急得声音都发了抖，“你让我看看，让我找找，他是不是在盛星燃家？”

    “林序去哪了？”

    林风来被身后忽然响起的焦急声音吓了一大跳，他回过头，刚刚怎么都叫不醒的盛星燃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越过他看着叶沁沁，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不知道才来问你呀！”叶沁沁急道，“我六点半来的，以为我哥还在睡就没叫他，谁知道到了八点他还没出现，我才发现他根本就不在家！昨晚……我哥，他怎么了？你没有一直陪着他吗？你不是你会一直陪着他吗？”

    昨晚。

    昨晚在没有开灯的厨房里，盛星燃看不清楚林序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慢慢屈起身子，蜷坐在橱柜与水槽之间的夹角，微微仰头，像是在等待着。

    是等待一个人，还是等待一句话？

    盛星燃没法揣测，也没有回答。林序的那些痛苦，离他的生活经历太远，他可以理解，却无法体会。

    所以林序那种固执却又绝望的等待，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抚，才是不自以为是、不强行共情、不那么浮于表面的。

    但他无法不去安抚林序，无法看着林序被裹在那种无边的落寞和绝望里，无人援手。

    他走过去，把林序抱在了怀里。

    林序迷茫地抬头，“……盛星燃，是你吗？”

    “是。”盛星燃让林序靠在肩头，轻轻抚摸他挺直到几乎僵硬的脊背，“我在这里，我会陪你。”

    之后，林序再没有话，也没有动作。他安静地蜷坐在夹角里，靠着盛星燃的肩膀，了无生气。

    盛星燃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尽力抱着他，想让他能够感知自己不是一个孤独虚无的存在。

    这样过了很久，窗外的夜幕从深蓝换成黎明将至前那一段时间的漆黑。林序像是忽然醒来了。

    “我醒了。”他把头从盛星燃的肩膀上移开，“我想去睡，你回去吧。”

    盛星燃想什么，林序却已经靠着橱柜的支撑站了起来。

    他在一片暗黑里，对盛星燃伸出手：“我困了，我想好好睡一觉，你先回去，好吗？”

    把盛星燃拉起来后，林序没有再和他什么，只是转身离开厨房，径直去了卧室。

    酒已经全醒了，走路的步态很正常沉稳，对盛星燃的态度也和平时一样自然。

    因此虽然很想跟着林序进卧室，至少看着他安睡才能放心，但盛星燃总之是个有分寸感的人，即使再喜欢，有些空间也不该逾越。

    犹豫再三，盛星燃终于还是在凌五点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