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冰心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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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焉下意识动了动眉头,他目光冰冷,警告般看着巫长袖:“不许动她。”

    被这阴沉的脸一瞪,巫长袖取笑般的心思也沉了下去,娇媚的脸上显露不快。

    “你笃定本掌门会那丫头不利?”

    封焉冷不丁扬了扬嘴角:“你的手段,在她眼中皆是污浊。”

    巫长袖凤目圆睁,胸中顿时怒气丛生。

    “别以为你有几分天赋,便能如此放肆。本掌门喜爱你才满足你的心愿,你非但不谢,还这般不敬!”

    “掌门与我各取所需罢了,有什么不对。”封焉淡漠地笑着,精雕细琢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细密虚无的雾,令巫长袖看不透。

    “掌门不是还想用我的才能,去向追烟讨要更多赤魔之力么?”

    巫长袖的眸里掠过一丝敏锐。

    好精明的男子,原来他敢在她面前肆无忌惮,都是因为她过那句话。

    简直就像一只难以驾驭的狼。

    她冷艳一笑,她就喜欢将这些趾高气昂的男人驯得服服帖帖。

    “本掌门的需求,可不止这一点。”她眼神暧昧,声音冷中带腻,如同在半空之中抛下羽毛,令人仰视之时不禁骨头酥麻。

    封焉沉下了眼睫,连怀有最后的礼貌的那丝冷淡的笑都撤了下去,双眸凉得就像在看一件毫无生命的物品一般。

    巫长袖不以为意地别开了脸,悠然走开。

    “明日开始修炼狂云宗功法,辰时三刻,训练场见。”

    封焉眸底的嫌恶一闪而过,面色冰冷无温。

    次日一早,封焉给离贞送来了一壶水。

    “这是什么?”离贞没摆出好脸色,那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封焉,她对他的殷勤毫不放心。

    封焉替她斟到杯中,那水清透晶白,透着无比安神的沁人香气。

    “你爱喝的。”他漫不经心地道。

    “我可没过……”离贞到一半便止了言。

    她没见过这东西,封焉的,应指向寂宵子。

    他不愿亲口讲述过去,便将她前世的喜好摆在面前,能否忆起,全凭她自己。

    想出这种办法,的确是他的作风。

    封焉斟好茶水便要离开,离贞蓦地问道:“你去哪儿?”

    封焉顿了一顿,“训练场。”

    “不留下一起喝?”

    封焉猛地回过头来,颤动的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离贞的眼神依旧冰凉,指尖却敲了敲桌侧。

    封焉当即折身回来,二话不坐到了离贞指尖所点的位置。

    离贞玉指扶住壶柄,看着剔透的茶水成缕落入盏中。

    “冰心玉露,醉月迷花。”

    封焉眼睫如羽翅般轻轻扇了扇。“你记得。”

    “经我触碰之物,大多都能记起。”离贞将茶盏推向封焉。“除了人。”

    所有与人相关的记忆,皆是在睡梦中方能觉醒。

    封焉看着茶盏之中轻晃未止的水面,略显恍惚道:“阿贞,三百年来,你第一次对我这样好。”

    离贞扯了扯嘴角,感到讽刺。

    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在他眼中都能算作她的好意了。

    她目光毫无波动地盯着面前的男子,抬杯抿茶,试图在这茶水熟悉的醉人气息中,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些许记忆的碎片。

    殊不知封焉被这淡凉的目光盯得心都灼热起来。

    他定定看着桌面,不敢望她。

    冰心玉露入口甘甜,回味却略有苦涩,分明只是茶水,却带有一分如酒一般的迷醉之气。

    离贞倏而眨眼,她竟在封焉的身上看到一丝无所适从。

    “你如今,倒像是个人了。”离贞蓦地道。

    封焉扶住杯盏的手指微抽,他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阿贞这是在夸赞?”

    “随你如何理解。”

    离贞一手轻撑着脸颊,眼眸轻垂,没了那番如刺的冰冷,显得柔和而随意。

    封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动颤不已,渴望悄然萌发,想将她拥入怀中、密不可分地感受她的气息。

    离贞的眸子冷不丁地抬了起来。

    “你不是要去修炼么?”

    封焉有些措手不及地吸了口气,他露出一分委屈:“阿贞这便要赶我走了么。”

    离贞百无聊赖地晃着杯盏,“作为狂云宗寄予厚望的新人,总待在我这儿算什么事。”

    “那种事都无所谓。”封焉漫不经心道,“有没有狂云宗,对我而言都无分别。”

    离贞略一抬眉:“那你何必来这儿。”

    封焉:“因为来到上元界那天,阿贞来看我了。”

    “……”

    “阿贞身在太微大陆,我便也留在此地。”

    “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可信的辞。”离贞道。

    封焉莞尔一笑,沿着桌面靠近了一分,眼眸之中波光盈盈,央求道:“阿贞,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保证不再越雷池半步。”

    “随你。”离贞轻飘飘丢下两个字,走到一旁坐入定。

    封焉未被拒绝,他受宠若惊,坐在离贞身前认真地看着她,嘴角忍不住挂着笑意。

    黄昏之时,巫长袖来到了离贞的屋外,看着那相对而坐的男女目光阴沉。

    “封焉,本掌门令你今日修行宗门功法,你便陪这女人虚度了一日?”

    封焉丝毫未被她语气中的愠怒和警告所震慑,他瞬间冷了脸,起身走到巫长袖面前,道:“阿贞在修炼,莫要扰。”

    巫长袖顿时睁圆了双眼,怒气更甚。“你不惜违抗本掌门,都要在这儿死待着?”

    “嗯。”封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巫长袖被堵得无话可,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半晌后才道:“好个痴情人,我算长了见识!”

    早知如此,她便不该答应封焉将这个女人带回来!

    “这丫头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这般鬼迷心窍!”

    封焉沉声:“她当然好,谁人都比不过。”

    巫长袖气极反笑:“让你两次飞升失败,这便是她的好?”

    封焉的眸光暗了一分。

    巫长袖继续讽刺道:“她对你不理不睬,你还甘之如饴,身为魔道中人这般没出息,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无需你来评论。”

    封焉嗓音冷到了极点,巫长袖心中一顿,脊背竟忍不住漫起一阵寒意。

    她眸中酝酿起一抹狠意,“你便继续执迷不悟,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巫长袖甩袖走开,封焉转而便收回目光走回离贞面前,对待巫长袖的举动浑不在意。

    片刻过后,离贞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的封焉忽而绽开笑容,她顿时恍惚了一刻,仿佛看到了梦里那个在雨中待了半夜、只为向寂宵子展露笑颜的孩子。

    “阿贞,怎么了?”察觉到离贞出神,封焉疑惑地问道。

    离贞略一眨眼,低声道:“没什么。方才有人来过?”

    “无关之人罢了,无须在意。”

    离贞站起身来,看着浑沉的天色和山峦若隐若现的轮廓,道:“天色晚了。”

    “嗯,我明日再来找阿贞。”封焉自觉要走,眼中还有些许不舍。

    离贞抱着手臂,指尖在手臂上轻轻敲着,思索过后还是没有留下封焉。

    其实在巫长袖到来之时,那股传来的敌意便让她警惕地收回了神识,之后二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明日再带一壶冰心玉露来吧。”离贞道。

    封焉的眸中漾起喜悦的波光,如冰雪消融后溪水淙淙。

    “好。”

    离贞没有告诉封焉,她入定之时,所有的精神都沉入脑海深处,剥开混沌的迷雾翻找着记忆碎片。

    她如愿又寻回了一丝记忆。

    那是在年幼的阿焉拜入寂宵子门下不久,个头都没长高两寸的时候。

    墨衣女子坐在亭中,桌上一只淡绿玉壶,指间杯里盛着冰心玉露。

    阿焉练了一套剑法,便望着亭中的女子发呆。

    “继续练。”寂宵子头也不回,望着远处山间的暖色云霞道。

    “是。”

    阿焉继续舞着剑,直到十遍之后,寂宵子终于转过头来,道:“休息吧。”

    阿焉轻喘着气,擦了把额上的汗,僵硬地走到寂宵子面前。

    “想尝尝么。”寂宵子看见阿焉盯着玉杯的笔直的眼神,冰凉的声线中带上一分轻巧。

    “想。”阿焉答道。

    寂宵子给他斟了一杯。

    阿焉抱着玉杯,眸中透着些许好奇。

    “如何?”寂宵子随口问道。

    “花的香气,好喝。”阿焉饮了半杯,透亮的眼睛变得有几分迷蒙。

    “师尊,喜欢花吗。”

    寂宵子沉吟了片刻:“算是喜欢吧。”

    “噢……”阿焉眼里闪动着什么,又贪杯地将冰心玉露一饮而尽。

    而后,趴倒在桌上。

    “……”寂宵子沉默地盯着不省人事的阿焉,“饮茶都能醉,是年纪太么。”

    半晌过后,寂宵子似是感到有趣,竟破天荒地低笑了一声。

    她将阿焉抱起,准备将他带去歇息,阿焉喉中囫囵不清地嚷嚷了一阵,挣扎着翻身,一手落了寂宵子的发钗,玉钗落到地上,碎了几瓣。

    “还会撒疯。”寂宵子自语道,柔长的发在晚风中飘如柳丝。

    次日,阿焉捧着一束梨花跑到寂宵子门前,一脸期待地望着寂宵子。

    “师尊,花。”

    寂宵子看着他闪动星光的眼睛,道:“哪来的?”

    阿焉:“摘的。”

    他无比期望寂宵子能够展露一丝笑意,但寂宵子并没有。

    剑骨山内只有一处种着梨花,那便是班吟的门前。

    现在,只剩了一株秃枝。

    那天,班吟被传唤到白玉宫前,懵着脸听阿焉咬牙切齿地对她道歉了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