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还了一剑
回想阿焉一喝即倒和不甘不愿被迫道歉的模样,离贞仍觉有些好笑。
这不知悔改的毛病,怕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次日封焉如约又带来了一壶冰心玉露,之后日日如此。
巫长袖冷眼看着封焉每日缠在离贞身边,却对门派之事不闻不问,心中忌恨如同烧沸的水,表面上却未再指点。
直到一日巫长袖叫住封焉,道:“明日追烟大人便要到来,你若再敢去找那丫头,便别想待在狂云宗了!”
“知道了。”封焉漫不经心地应下。
追烟到来时,狂云宗举派相迎,以巫长袖为首齐齐拜见。
巫长袖侧首看着依旧伫立原地的封焉,低声斥责他不敬。
“罢了。”追烟出声遏止了巫长袖。
他黑眸冷面,颇具威严。
在上元界,所有魔修的力量均来源于四大魔族。
高阶魔族纯正浓郁的魔力能让他们修行快速、实力飞跃,以短暂的时间达到诸多仙道修士无法匹敌的程度。
而代价便是成为供应力量的魔族下属,死后自身化做祭品,无葬身之所。
追烟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封焉身上移开,摆出了十只赤红的瓶。
“赤魔之力在此,供尔等百年。”
“多谢追烟大人。”狂云宗众人齐声道。
“尔等先退下,吾有话要对此人。”追烟语意指向封焉。
巫长袖意外地看了封焉一眼,老实与众人撤了下去。
“尊主,周围已无耳目。”追烟恭敬道。
“白茧那处可有动静?”封焉侧目看着他,声音低冷。
“有少数白魔族时常出没在太微大陆附近,多半是在盯着紫耀星的动向。”
追烟凝起了眉头,低声道:“白茧魔尊对紫耀星虎视眈眈,与其落在他的手里,不如我们……”
话未完,便被封焉警告的目光注视,顿时低下头去。“属下多言。”
“前世的仇怨,她已以身偿还,即便是你也不可再她的主意。”
追烟捏紧了拳头止不住发抖,他目光含恨,不甘道:“若已偿清,尊主渡劫之时被她一掌击落又算什么?”
“都是本尊自找的。”封焉咬牙道,转而又散去了眼中阴沉之气,道:“不过现在,我倒庆幸她当时下那一掌。”
追烟一脸恐愕地看着他,丝毫不能体会。
封焉眼中显露一分迷离。
若非如此,他也无法再见到她平心静气的模样了。
-
离贞清早推开门,院里石桌上放着一壶冰心玉露。
灵兽们悠哉爬了出来。
“今天封大魔头竟没来看阿贞,真是稀奇了咕。”
“谁没来,壶都放这儿了呱。”
“来都来了也不告诉阿贞一声,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咕。”
离贞平静坐到桌旁,心中亦在奇怪。
阿斑昂着半条身子,朝离贞道:“主人,今日附近好冷清。”
离贞眨了眨眼,道:“约莫是狂云宗有什么大事,弟子都去别处了吧。”
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茶壶,自然而然斟了一杯茶水。
“等等阿贞!”阿银蓦地跳到离贞的手腕上,压下了她握着茶杯的手。
离贞顿时敏锐地蹙起眉头。
阿银凝视着杯中水,道:“里头,掺了毒物。”
离贞双瞳一缩,指尖难以抑制地颤了颤。
“骗子!他就是个骗子!事到如今还想加害阿贞!”阿金愤愤然道,气得浑身鼓胀。
离贞心中浮现片刻的愕然和无措,她并不相信,封焉会用这种方式来害她。
他若想取她的命,任何手段都不会像投毒这般拙劣。
“什么毒,可能辨明?”离贞强作冷静。
阿银身上亮起柔光,探查片刻后道:“不知是什么来头,但能分辨出,此毒能毁智、迷情,令人沉溺上瘾。”
杯盏落地,离贞猛地站起身来,瞪大的双眼不住颤抖。
封焉不会杀她,当然不会。
可他从来没能抛去那股如痴如狂的占有欲。
多日的温和有礼、心翼翼,让她以为,他当真拥有了善意的人格。
没想到,他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阴暗,不识几过,一意孤行。
“主人,我们不要再待在这儿了!我们回剑骨山好不好?”阿斑委屈地央求着,一身炫丽的鳞片像是要炸开似的。
眼眶突如其来的涩意让离贞忍不住眯起了双眼,她内心在抽搐,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和怨气如泄洪一般溢满了胸膛。
“阿贞,你怎么了,阿贞?”阿金诧异地发现,离贞的神识像是陷入了某处一般,连它的呼唤也听不见了。
狂云宗的弟子回到了各自所在地,周围的冷清之意被驱赶了些许。
“追烟大人对你了什么……哎?”
追烟离开后,巫长袖兴奋而好奇地询问封焉,封焉未予理会,径直走向离贞所在的院落。
他看到离贞慌乱失神地站在原地,壶杯皆落,汁水洒了一地。
“阿贞,发生了何事?!”
封焉心下一惊,快步走上前去,耀光蓦地一闪,他双目圆睁,低头看向已刺入胸口的万里碎星。
“为什么……”
男子没有愤怒,只有茫然和错愕。
离贞这才转头望向他,泛红的眼里涌动着痛意和失望。
“我以为,我们至少可以不再兵戎相见。”
“可你仍旧不知悔改,欲用这等肮脏手段欺压于我。”
封焉惊慌不解地看着离贞,“阿贞,你在什么?”
“你这坏蛋,装作一片好心,却在水里下毒害主人!”阿斑叫喊道,瞪大的金色豆眼恨不得将封焉一口吞下。
封焉双目忽颤,他滞了片刻,目光埋在了凌乱的额发下。
“阿贞就不曾想,我明知阿贞缔有医毒双精的金银対蟾,为何还要不知深浅地毒害阿贞?”
离贞眼眶睁大了一分,恍惚之中,她满腹的怨怒如霜般偃旗息鼓,看着封焉胸前溢出的鲜血,握剑的手迟疑不定。
看见离贞的失神,封焉噙起浅淡的笑,忽而握住剑身大步上前,胸膛彻底穿透。
“你做什么?!”离贞错愕地惊呼,全然未料到封焉有此一举,自己也目眦欲裂,失态而不自知。
封焉温柔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低声笑言道:“阿贞是不是心疼我了。”
他的笑颓靡而酸楚,还带有一丝丝的庆幸。
离贞下颌止不住轻轻颤抖,她咬紧了牙关,道:“你还在什么胡话!”
封焉垂下眸子,强忍的痛意在暴起的青筋中尽数显露。
他仍扬着笑:“若非如此,阿贞的剑为何会偏离了一分。”
离贞紧拢着眉头,别开了目光。
“我让阿金给你救治。”
“不用。”封焉未经思考便拒绝了她。
“如此,才能算阿贞又还了一剑。”
离贞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阿贞怎么还不拔剑?”封焉蓦地问道。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离贞:“拔剑愈慢,苦痛越甚,这样阿贞的心情也会好上几分吧。”
离贞嗤声,他怎能将血肉之苦得如此轻巧,简直让人恼火。
她迅捷抽回剑,嗔道:“反正你这祸患死不了!”
封焉闷吭一声捂上胸口,汩汩的血液交织染在手臂上,离贞瞥目瞧见那手臂上依旧残留的数道疤痕,竟不想再看下去。
片刻过后,封焉没有半点动作。
“你怎么还不疗伤?”离贞蹙眉道。
“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离贞狐疑地瞥着他。
封焉咧唇一笑,“在阿贞手下伤得越重,阿贞就会待我越好。”
离贞气血上涌,什么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都被碾碎了去。
疯子!
“等你躺进棺材里,我亲自送你入坟!”
封焉低头沉吟了片刻,开始施法疗伤。
“为了能和阿贞同穴同衾,我还不能死在这儿。”
“有病。”
离贞转身走进屋子,紧闭房门。
她垂下头,安静得仅能听到自己失稳的呼吸。
阿银的声音断了她的五味杂陈。
“不是封大魔头要害阿贞,那还能是谁?呱!”
离贞平稳下心情,道:“显而易见,认为我多余之人。”
-
封焉清洁掉了一身的血迹。
血腥之气依旧弥漫。
巫长袖嗅见那危险的血腥气,看到封焉冰冷如霜地走来,原本准备开口数落,结果却莫名心生惧意,讥笑的表情也摆不出。
即便那女人没有喝下那壶茶,即便封焉猜出是她做了手脚,那又如何?她有什么理由惧怕一名新弟子的质问?
她挺直了胸膛,决定继续询问他与追烟之事,刚了一个“你”字,身体便如山峦倾轧,种种跪伏在地上。
血液逆流,气海内的力量混乱冲撞,如同凝成兵刃,反噬她的骨血。
“我警告过你,休想她的主意。”
巫长袖艰难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目光如刺、仿如修罗的男子。
他……他竟能将她死死压制!
“你究竟是什么人?”巫长袖惊恐地问道。
这股来源于血脉深处的禁锢之力,让她恐惧而疯狂。
封焉步步走来,巫长袖浑身颤抖,感觉死亡正向自己接近。
“我只是想让那女人服从,我是在帮你啊!”巫长袖冷汗涔涔,慌忙开脱道。
“服从于你,你再借她控制我?”
封焉轻飘飘一句话,让巫长袖彻底跌入了寒潭。
封焉看着巫长袖开始涣散的呆滞的眼,他冷淡地抬起了笑。
“看在你忠于赤魔族的份上,本尊饶你一命。”
“你便做赤魔族的一条狗……连同这狂云宗。”
作者有话要: 感谢在2021-07-1822:35:03~2021-07-2421:35:26期间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归晚1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