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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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夫人没想到女儿那么快就又回来了,倒是能看出婆母对她的宽容,如果换成是她家儿媳,如此频繁的回门,她可是不乐意的。

    她以为她的凤儿又在闹什么脾气,正想着这回要怎么哄,却听到了晴天霹雳般的事情。

    崔夫人不信,崔夫人震惊,摇红此次跟了过来,她逻辑缜密,几句话过来把崔凤阁不完全的地方全部补齐,崔夫人渐渐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惊觉,看向她可怜的凤儿,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六神无主的孩子,不成想,崔凤阁安静地坐在那,脸色虽沉郁,但还算冷静。这才后知后觉,刚才给她叙述此事时,凤儿也并未哭闹。

    看到自己的女儿是以这种方式成长起来,崔夫人心疼。但没有办法,嫁人为妇,成为名门大家中后宅的一员,这是每一个对婚后生活充满憧憬的新妇,都要经历的。

    但是,她凤儿的经历却着实惨烈,那太傅大人竟会为了暗宠另一个女人,会害他的正妻,而且还是断人生路的毁害。太过分,太阴毒了。

    崔夫人也没了主意,这样的大事,她也要去找自己的丈夫、儿子商量。

    崔德钰与儿子崔孟正就今日朝堂之事在议事,被下人禀夫人与姐求见,他皱眉不满,有什么大事要在这个时间来扰。

    正想无事让她们晚些再过来,崔孟倒是心细,想得多,他道:“太太从来没在这个时间过来书房,妹无年不节这个时间回来,是不是那厉府......”

    崔德钰不用崔孟再多,忙叫下人:“让夫人进来。”

    崔夫人一进来,就叫道:“大人,那太傅大人欺人太甚,您要为凤儿做主啊。”

    崔德钰与崔孟相看一眼,崔孟扶了太太起来,“母亲,何出此言?”

    这等事,崔凤阁不好当着父亲兄长的面亲自道来,就由崔夫人一人讲述。崔德钰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崔夫人全部完,书房里一片安静,一时无人话。

    还是崔孟先开了口,他问妹妹:“这事你可弄清了?”

    崔凤阁:“昨日的药,今日出府前已经拿了,在回家的路上已经验了......”她闭了闭目,“是那种药。”

    所以,根本不需要知道,最早事情败露后,摇红接过的药是否有异,反正现在给她送来的不是好东西就是了。

    崔孟脸色也沉了,他看了眼父亲,然后对母亲与妹妹道:“二位先回去,我与父亲商量一下再行看法。”

    崔夫人与崔凤阁离后,崔德钰咬牙道:“这厉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孟道:“与今日朝堂上的困局如出一辙,这是把咱们当成皇党在防了。”

    “哼,你母亲还以为是后宅争宠、男人偏心,真是妇人之见。你可有什么办法?”崔德钰问着长子。

    崔孟想了想,“只怕这办法,母亲与妹妹未必会肯。”

    “你管她们肯不肯,什么时候家里做事还要征求她们的意见?”

    崔孟:“就是怕她们不理解,做起来会有阻力。”

    崔德钰来了兴趣:“你先看。”

    崔夫人回来没多久,那边就叫人来:“老爷叫夫人、姐、还有摇红去一下。”

    摇红惊讶,崔夫人与崔凤阁也都看向了她。崔夫人先反应了过来,“不要叫老爷等,一起过去吧。”

    摇红直觉没什么好事,但身不由己,只能心情忐忑地跟在崔夫人身后。

    书房里,一进去,那崔氏父子的眼睛就齐刷刷地同时落在了摇红身上。摇红面上一紧,低下了头,而崔夫人则是心里一紧。

    崔德钰有段日子不见摇红了,这乍一看,还是美得令人心悸。虽有遗憾人没弄到手,但现在看来,这样倒好,如崔孟所,这样的人要用到刀刃上。

    他一点不废话,直接道:“厉云真下了决心不让你怀胎,咱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崔夫人急道:“大人,”

    崔孟:“母亲莫急,听父亲完。”

    崔德钰继续道:“我与孟儿商量了一下,鉴于朝堂上的利弊,目前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摇红了。”

    崔凤阁:“父亲,这又关摇红什么事?”

    “扶了她到厉云的身边,不管是不是正妻,能生下孩子就好。她是你的人,以后你在厉家后宅也算是有一枝可依。只要你有了这名义上的一枝,为父就能靠这个谋以后。”

    “荒谬。”崔凤阁哪能想到,父亲与兄长竟是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而一旁的崔夫人却是不语,如果一开始她看不透,在听到大人那句“朝堂上的利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女儿,这是成了权力之争下的弃子了。被丈夫弃,再到被家族弃。

    摇红跪地:“二位大人,夫人,我不愿意。”

    崔孟:“你虽入了厉家的册,可身契还是在我崔家,当年是夫人救你一命,现在是你合该报答崔家的时候了。不过我崔家也不以势压人,你若是实在不愿,也可赎了身契,出了府去。不过,当年是在卯歧县救的你,救你时并未过了明户,现在你要走,还当先到卯歧县报过明路,然后再去哪里,才合规矩。”

    摇红抬头与崔孟对视,那里是明晃晃的威胁。她无话了,当年她九死一生逃出,在奄奄一息之时,被路过的崔夫人所救。

    崔夫人救她其实也是看重她的美貌了,京都满青楼的美貌女子其实也只是,就算是那头牌,也多是会装扮、多才多艺有风情罢了。真正的绝色,那是稀缺资源,不可求。

    所以,崔夫人当时看着摇红的那张脸,那身段,一时私心而起,就把人救了回来。但她身上有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所以,也没有过当地官府的明路,直接把人带回了京都崔府。

    现在她身上的故事,成了她的绑缚,为今之计,也只能听从崔德钰安排。

    崔凤阁眼见着母亲与摇红都没了反对的意思,她急道:“我也不愿意,”

    她刚吱声,就被父亲呵斥:“你懂什么!只有家里好了你才能好,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只知道后宅的这点子争风吃醋情爱,却不知前朝大事关乎一家老性命,跟这些比起来,你那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崔凤阁终于窥到一点,厉云之所以这样对她,也许并不是她有什么问题,也不是因为郡主,而是因为她是崔家女?

    崔凤阁被这个新的认知惊到,她需要消化,遂也安静了下来。

    崔孟见众人都不再反对,对着崔凤阁道:“不过,厉云本质性子犟,你若是直接把人献上去,恐怕是不成的。我问你,在你那里,他可曾见过摇红?“

    崔凤阁点头:“见过。”

    “有无反应?”

    “没有。”

    崔孟了然地点头:“所以,他知道摇红是你的人,心有忌惮,这办法恐难进行下去。”他所指的办法,是指摇红以美貌诱之。

    想了一下,崔孟忽然驻足:“如果能有办法把摇红弄到郡主的院子里去,是为最好。”

    “对,这个办法好,”崔孟越想越确定这是个好办法,“厉云不是快长在郡主那院了吗,把摇红也塞去那里,少了对你的忌讳,摇红才能入了他的眼,只要入了他的眼,就不怕他不为所动。再者,摇红到了郡主跟前,不信郡主会无动于衷。最好是让摇红把那院搅乱,你就可以看热闹了。”

    摇红虽不愿,却得承认,这确实是个办法。崔凤阁经历了这一番心绪后,也不知该怨谁。怨厉云,他那么稀罕郡主,也没拦着他灭了她全家;怨家族,没有家族,她什么都不是,连嫁给厉云都不可能。

    崔凤阁幽幽地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让摇红去到暖秋苑。”

    着她站起身,走到崔德钰面前,“但我有事要询问父亲,还请父亲详细告之。”

    众人离开,书房里只剩下崔氏父子与崔凤阁,这一谈足有一个多时辰。

    崔凤阁回到母亲住处,崔夫人本想在女儿回去前安慰几句的,但看到崔凤阁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家里成了她的拖累,却还要她把委屈往肚里吞,为家里做事。一时无奈与心疼涌上心头。

    崔凤阁拜别崔夫人,回到了厉府。

    当夜,她一夜未眠,所有她嫁进来的一幕幕,如看戏一般掠过眼前。她实难相信,厉云会对她一点情分都没有,她给他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只有这样崔凤阁才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转天一看,摇红的眼也是肿的,看来也是没睡好。崔凤阁想了想对她:“我知你不愿,早前你就发过誓,这辈子不要男人。”

    她叹口气接着道:“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崔家拖累了你,但我觉得,人活一世,有恩要报,崔家对你一向尚好,就连父亲想纳你,你不从,也就算了,不曾逼迫。今儿这事,你只管去,最后会不会像父兄想的那样还不一定。”

    她又想想:“到时我会送你过去,不用害怕郡主会害你,我有办法,叫她根本顾不上你。”

    崔凤阁从崔家回来后不久的一天,暖秋苑有人报,如意阁崔氏夫人来了。

    黄凝一愣,然后起身出去迎客。

    她与崔凤阁有日子没见了,自安桃的事出了后,厉云就不让她往如意阁跑了,连请安也错开了时间。今日这么一瞧,崔凤阁瘦了。

    外面凉,只寒暄地一点头,把人往暖和的屋里请,算有话进来再。

    但崔凤阁却道:“就在这院里吧,屋里闷,还是这里敞亮。”着指了指院中屋前的一组石桌椅。

    黄凝想,她也不嫌冷,同时也觉出了崔凤阁今日的不同寻常。于是命人拿了厚垫,垫到了石凳上。

    落座后,崔凤阁看了眼黄凝身旁的阿诺,“郡主让人都撤了吧,咱们话。”

    黄凝看了阿诺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又看了一眼崔凤阁带来的人,是那个叫什么红的挺漂亮的一个丫环,此时站在崔凤阁身后,崔凤阁没有要她走的意思。

    阿诺告退,扭身躲到了一面墙后。在这里别人听不到院中声音,她却是可以的。

    只听到那崔氏问郡主:“我有时不明白你。做闺女时,总能听到郡主的事,一直觉得郡主是个性情中人,没想到如今,却是个为了头顶有瓦嘴中有食就能背弃家人之人。”

    阿诺面色一惊,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这是那崔氏稳不住,来拆台子了。阿诺沉下心,全神贯注地继续听。

    院中,黄凝看向崔凤阁,目光沉了下去,“夫人有事可以直,不用绕这么大的弯子。”

    崔凤阁:“你真不知道我在什么吗?杀父之仇你都能咽下,还能委身于仇人,为他生子。这样的胸怀,换做是我是绝对做不来的。”

    黄凝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她瞪着崔凤阁,颤声道:“你什么?”接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崔凤阁亲自来,遣了下人与她私话,不能只是来阴阳怪气的,她不用急,对方自会把话明白的。

    想明白这点,黄凝重新坐下,“还请夫人把话明白,我想听。”

    崔凤阁继续:“圣上对将军府颇有忌惮不假,但还没到一定要除掉的地步,但有人野心大,想到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偏巧瞌睡有人递枕头,黄老将军要给郡主议亲了。”

    崔凤阁所,全是那日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事情基本无差,但有些顺序却是被她颠倒了。她这几日没干别的,就把那日在父亲书房听到的所有,一遍遍地过脑,一遍遍的演绎,确保能更好地以春秋笔法来阐述整个事件中厉云的所做所为,能更大限度地刺激到郡主。

    崔凤阁看了郡主一眼,显然郡主的情绪被她调动了,“老将军竟然想把郡主许配给信王,也许就是这个决定才是一切的开端。”

    “皇上自是顾虑重重,寝食难安,这给了躲在后面的黄雀予机会,他抓住了......后面的事郡主知道的该比我更清楚详尽了。总之就是,您与信王的婚事无望,却一心要嫁与当时还不是太傅的大人。”

    是了,这段过往没有人比黄凝知道得更清楚了,是她亲身经历过,现在想想都后悔不迭的事。如果那时她没有被厉云迷惑,听了父亲的,嫁与了信王,那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黄家还好好的,她的父兄,弟弟也不用死......

    黄凝难以自制地沉浸在这段过往里,咀嚼着苦涩的悔恨,直到崔凤阁出更加重磅的事实。

    崔凤阁叹道:“唉,郡主这一步走的,可真是拖着将军府下了地狱。”

    黄凝的指甲抠进了掌心,她需要这份痛,才能继续坐在这里听她。

    崔凤阁:“您也知道,大人是个有本事的,他要想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从考取功名,到哪怕厉老爷隐退,他还能在朝中谋得一席,再到娶成郡主,只要他想,他就能成。所以后来,当他需要得到黄将军的信任时,他依然成功了。”

    “这期间恐怕郡主的助力也不,我也刚嫁为人妇不久,能明白能理解,娘家人问,他对你如何,那时正与大人蜜里调油的郡主恐怕是好一番地把大人夸呢。黄家算是彻底对大人放下了隔阂、戒心。郡主的作为无意中帮到了大人,加速了他的步伐。”

    一脸的天真,轻松的语气着猛扎人心的话,这就是现在的崔凤阁,只是这份天真与轻松下面,跟以前比,多了刻意。她瘦得颧骨更加突出,下巴尖尖,再天真的表情也难掩其刻簿敏感的本质。

    黄凝一下子就明白了,崔凤阁应该是知道了,知道了厉云对她的所做所为。她内心叹道,何苦互相为难,难道还不明白,她们都只是权力下的工具与牺牲品吗。

    黄凝隐隐知道崔凤阁所之事的后续发展,她在等着,等着她完,尽兴了。她并没有逃避的心思,相反,她在期待,期待着靴子落地,所有事情本就该事事分明,清清楚楚。黄凝也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她要知道真相。

    崔凤阁好像在与郡主比着耐心,她一点都不着急,缓缓道来:“将军府犯的事是由几封书信开始,明明是将军与友人的书信往来,好好地在自己家放着,怎么会跑到皇上的案头去?”

    “你的意思,是厉云偷了给了皇上,是他害了黄家,他是我杀父弑兄的仇人。”

    崔凤阁向郡主探了探身子,“呀,原来郡主知道啊,我就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止呢,他还欺骗了郡主的感情,还要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暖床,给他生儿育女。真是被榨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放过。”

    “我想替郡主难过来着,可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明是与厉家有过正式婚约的妻子,却眼睁睁看着被毁了婚,没有人为我一句公道话,都让我要等,要忍耐。后来,事成了,我呢,不过落得个平妻的结局。不过郡主有一点比我强,能眼一闭照样过日子,我就不行,这点您真是让我佩服。”

    “可这份隐忍,心里话,您真是让我怕了,让我对您颇多忌惮。”崔凤阁不再言语,这最后一句真的如她所,是她的心里话,如果郡主一早就知道厉云的所作所为,却还能在厉府混成现在这样,那她绝对算得上是个劲敌,崔凤阁确实会忌惮防备她。

    黄凝闭了闭眼,行吧,既然不能以同理心相待,那就互相伤害吧。

    反正此时的黄凝也是异常悲愤,心中冷的热的交替着上场,那颗心被折磨得不做点什么就要炸裂,她道:“我倒是替你难过来着,婚约被取消倒没什么,反正最后厉云也补给了你。只是婚礼啊什么的都只是形式,最后还是要看日子怎么过,你都知道了吧,应该是知道了,我的安桃成了替罪羊,不过你也不用愧疚,她没事,人很好,被厉云安排着,全家去了外省,开始了新生活。”

    崔凤阁脸上的天真消失,“连你也知道,是不是老太太、太太也都知道了?”

    黄凝:“那我就不知了。”

    崔凤阁:“你不要得意,大人这样做是有苦衷的。他毕竟害了你全家,心中有愧,所以才想着让你先得了子,算是补偿给你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再者,他那样对我,不是他的本心,我从就认识他,厉云哥哥本质不是那样的,他是因为站得高,站在了那个位置上,所以才要权衡利弊,防备与自保。”

    黄凝没有了再呛下去的欲望,她看着激动的崔凤阁,明明她刚才在揭露厉云对黄家所做之事时,是那么地淡定、条理清晰,气场强大,可一遇上与厉云之间的情爱,她就理智、心智全无,拼命地再给厉云找借口,不愿去看清厉云的真面目,不能接受他的本质。

    她确实没有资格可怜崔凤阁,崔凤阁对厉云还抱有希望与幻想,不像她,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唯一的愿望,是逃离这里的人与事。

    但现在,当她得知厉云做得比她以为的更过分,他们之间除了感情欺骗,还有着一份血仇。黄凝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装得下去,心平气和地面对厉云,但她知道,她唯一能做的还是逃离,她不想报仇,她在与厉云的这场争斗中,她怯了,她承认斗不过他,她为自己还是想跑掉,想好好活着的怯懦而感到羞愧。

    逃走,这个目标被更加坚定了后,黄凝起精神,她对崔凤阁:“好了,咱们两个在这里互相伤害有什么意义,你今天来不光是来告诉我真相的吧,吧,你的目的。”

    崔凤阁被黄凝一句点醒,她不再像斗鸡一般,看了眼摇红,才道:“我的丫环摇红,想办法把她弄到你院中来,郡主知道了真相后,如果不想再与大人同床厮磨,可以扶她上去。”

    黄凝:“人来我这里我没有意见,但你图的是什么?”

    崔凤阁:“家里觉得我没有了价值,让我推自己人上去,以后摇红若是可以得一男半女,记在我名下也算是我名下有出。”

    “那你完全可以自己把人扶上去,为什么要送到我这里来?”

    两人话都已经敞开了,崔凤阁直言道:“大人忌讳我,连带我院中人都忌讳,摇红在我那里可惜了,大人连正眼都不曾看她。”

    黄凝端详着摇红的长相,确实很美,如果能让厉云看上,把人收了去,那厉云是不是会被分了注意力,收敛些,不再那么疯地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