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黄凝听了此话,内心:狗屁,信任个鬼,若不是她一早发现了阿诺的身份,就要再次被厉云骗了。厉云就是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黄凝想起,以前大哥与二哥的一场争论。二哥,文人仕人,不诳语还是会保有正直底线的,大哥驳他,文人不知道,那些进了仕了,哪个会是不懂权谋的。而玩弄权谋最先要学会的就是撕谎,不能让人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现在看来,大哥看得通透,像厉云这样出了大仕的,自然更是拿谎言当日常。
果然, 第二天,暖秋苑里再也见不到天兰了。黄凝私下问阿诺,是真走了吗?阿诺给出肯定答案。
黄凝忽觉有个内鬼是真好,要不,哪怕她看不到天兰了,以她现在对厉云的了解,也是不敢信,他是不是真的会把人调离,会不会是在试探她。
又到了出门的日子,自然也是看不到天兰的。黄凝在厉云身上的疑心病很重,人一旦失信一方,再想获得这方的信任基本是不可能了。黄凝现在对厉云就是这么个状况。
这份疑心让黄凝时刻处在不安中,她又在外面问阿诺,天兰真的没有暗中跟着吗?在又一次得到肯定答案后,她又追问了一句:“不会出现她武功高,特意隐藏了身形,连你都不知道的情况吧?”
阿诺肯定地:“郡,郡主放心,天兰是有武功,但也高不过我去,她若是出现在附近,我是一定会知道的。”
黄凝这才安下心来,她当然不会在天兰第一日不跟着的时候就逃,她筹谋了那么久,演了那么多,利用了能利用的一切,到关键时刻一定更要稳住。不逃则已,一逃即成功,决不能再出现上次被厉云从宫中抓回来的事。
这日出门回来后,黄凝对着晚上来她这里的厉云,笑着谢谢。厉云明白她所指何事,只,事,只要她乖就好。
又是一月二十六,一切都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这日天是晴的,无风,只是干冷。黄凝带着阿诺等人如平常一样出门。摇红在门口看了一眼,黄凝与她对视,她似乎看到摇红在对她无声地着:保重。
黄凝则是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就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阿诺倒是回头了,她望着这暖秋苑,心里在想,以后这里没了主子,她如果还能住在这里的话,那这里便是她一个人的了。
夫人们聚到一起,一样的行程,先是买东西,连带着调换上次不满意的。黄凝这次没买东西,只是帮夫人们做着参考。
吃东西时,她也吃得少,被有的夫人问了,她只道,最近肠胃受凉,不太舒服,是以要少食多餐,清淡为主。
终于到了戏院,今儿这出戏,是新戏,前十天就出了预告,夫人们就等着今日上演了。戏院里一二层楼,满满当当地都是人。
因是新戏,票卖得多,一楼硬是多塞了一半的座。二楼倒还好些,坐的都是贵人们,只是整个戏院人多了,一下子就嘈杂了不少。
这戏院开门做生意,受众面广,也不好管着一楼的客人不让话。只能陪着笑脸,安抚着二楼的太太们。
黄凝在开戏前,用手帕捂着口鼻,对身边的夫人:“今儿这里的空气是真不好,你闻到什么怪味了吗?”
那位夫人:“好像还真是,”着瞥了眼楼下,“肯定是那些人身上的味儿,他们不爱干净,这里取暖烧得又热,人一多可不就是怪味了。”
黄凝:“是了。”
又过了一会儿,黄凝做呕吐状,旁人忙关心地问,黄凝摆手,自己没事,但实在是受不了这味,要到外边去透透气,完她带着阿诺就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这里的太太们就开始议论开来:
“是不是有了?虽然味道不好,也不至于恶心吧。”
“有可能哦,刚吃饭时就吃得少。”
“不能吧,都嫁过去快两年了,也没听厉府有动静。”
“就是因为时间长了,才有可以怀上吧,要是身体没问题的话,早晚都是要怀的。”
“你也怪,那府上的崔氏也没有身孕,太傅大人到现在都没个子嗣。”
“你快闭嘴,可不敢乱,让人听了去。”
带太傅大人的那位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做闭嘴状,不再言语。
这时好戏开场,几位夫人都不话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戏台上。一个惊伦绝美的亮相,全场叫好。夫人们什么都顾不上了,全都投入地入戏了。
而从二楼走出去的黄凝与阿诺,来到一楼偏房,这里是给女宾方便所用。黄凝扔了刚才装呕吐的帕子,看着阿诺从一个地砖下拿出一个包袱。那是前几次阿诺采点儿后,选的藏东西的地方。
黄凝快速地换好衣物,再把原先的衣服扔回到那片地砖下。一身蓝色的农装,做农妇的装扮,还【特意把脸抹黑了,牙上也镶了东西,一时还真看不出是郡主了。
这一切做好后,阿诺把地下的一把木凳递给黄凝,然后找好位置站好,指着自己的头:“郡,郡主,照着这里砸下来。要使劲,要,要见血。您最好是一气呵成,不然以我的功夫,不,不会给您第二下的机会。如果一击没有到位,我还让,让您跑了,主子会马上明白过来的,那我的命也就没了。”
黄凝握着木凳,手心都出汗了,这个分寸她哪掌握得好。最后还是阿诺道:“就,就按着您想砸死我的程度来,这样死掉也比死在主子手里强,叛徒落在主子手中,会生,生不如死的。”
行到此时已没有退路,阿诺得对,黄凝一狠心,重重地砸了下去。阿诺倒地,头破血流,黄凝扔了木凳拿上包袱就要走,不想,却被满手是血的阿诺拉住了衣角。
黄凝不解,阿诺狠狠攥住那一片衣角,勉强撑着道:“郡,郡主,看在阿诺拿生命在帮您的份上,可,可不可以向您求个承诺。”
黄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话不早。什么承诺?”
阿诺:“如果以后,再,再有相见之时,郡,郡主可不可以到时答应我一件事。”
黄凝:“好,我答应你,如果有那天,我会答应你一个请求。”
阿诺满意了,然后一使劲儿,拽下了郡主衣上的一角,“重,重换一套,现在马上。”
黄凝立刻明白了阿诺的用意。刚那一幕,真真假假,真的是求她应允她所求,假的是制造她拼命拦截,尽了力的假相。当然还有一个更现实的作用,阿诺会告诉厉云,装扮后的黄凝,如果画像已看不出来,就看衣服下摆的右下角,有缺失一块的极有可能是逃犯。
黄凝快速地又换了件衣服,同样的款式,这回是灰色的。同样地把脱下来的有缺角的衣服,放回到地砖下面。
然后她最后看了一眼阿诺,阿诺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黄凝只能祈祷,在有人发现她之前,她能撑住。黄凝未再多言,快速离开这里。
这戏院她们来过多次,早就把地形勘探好了。轻车熟路地,黄凝就出了去。身后是戏院里传出来叫好声,好戏正上演到高朝处。
黄凝心脏跳得很快,她很紧张但同时也是兴奋的,是充满了干劲与希望的。
这个时间,离宵禁还早,城门大肆肆地敞开着,虽有守卫,但也只是摆设,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根本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
黄凝还是收着的,她本来的仪态与现在的装束不搭,她尽可能地模仿着农妇的形态,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城去。
这一步迈出去,黄凝连头都没敢回,从不求神拜佛的她,此时竟是禁忌多多,觉得要是回头看了,会不吉利,会有再回来的一日。
所以她忍着,目光只朝前,坚定地朝着前方迈步。几步迈下来,黄凝觉得她的心都变轻了,自由的滋味真的是太美好了。
摇红过,只要出了京都,外面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她可以选择任意一条,但要记得反向思考,厉云会认为她去哪。
这一点黄凝早有考虑,厉云第一时间会判断她去母亲妹妹的发配之地。但他肯定不止会去那一个地方拦截,他应该还会多撒出几条线,但她不怕。
出了京都的第一件事,黄凝就是直奔京郊的马市,她一身农妇妆扮,本身不需要穿男装,骑行就很方便。
快速挑出她所要的马匹,付了钱,飞身上马。那马儿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好在自己是生在将军之家,从就会骑马,有一段时间沉迷于此,可以是长在马背上的。
会骑马这个技能,有一点好,只要学会,哪怕多年不摸,只要骑上身体上的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是个只要学会就终身扔不掉的技能。
黄凝会骑马,也会挑马,现在她□□的这匹棕色高头大马,是个正值壮年的马儿,是个能跑远途的马儿。
她要跟厉云争时间,一旦厉云发现了她出逃,会派士兵来追她,她的马一定要能跑过那些马匹,至少不能比他们的差了。
黄凝已经做好了跑死马的准备,在逃出来的第一天,要人马都不歇,中间不停地跑。这样才有可能在被第一时间找到之前,到达下一个地域。
只要让她进入第二个地域,厉云哪怕派再多的人来,也难再找到她了。那么到时,她就可以歇歇脚,再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红棕色的大马被黄凝驾驭着,逼着它迸发出全部的潜能,一时如飞一般,狂奔在路上。马上的人,在大马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娇,同样的,这样的身材也减少了马儿的负重,它跑得更加肆意,与它的新主人一样,万般飞扬。
阿诺是自己醒的,她一醒来就去摸后脑,血已凝结。轻叹口气,她活过来了。郡主的手劲刚刚好,完全可以不让主子挑出错来,她是真的被偷袭了,是真的伤重无能为力看着郡主跑的。
听着外面的动静,这场戏应该刚刚散场,时间也刚刚好。阿诺看了眼手上的那片衣角,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然后开始向外爬。
戏演完了,夫们人准备离开回家,这时才惊觉郡主竟是一去不复返。但想到她可能是不舒服先行回去了,也就没当事。
众人下楼与上前询问的厉家护院对上,这才发现,郡主没有回去,厉家的护院没有看见她出来,马车也还在呢。同一时间,戏院的后院,已爬到院中的阿诺被人发现了。
厉家的护院听到戏院内不同寻常的动静,马上跑了进去,就见阿诺一脸一头的血,手上的血混着地上的土,已脏污得看不得了。
厉家护院这才意识到出事了,他们最先想到的是,郡主与阿诺遇上了歹人。如今最重要的是先问出什么事,郡主在哪?
阿诺一见到自己人,还没等人问,就又晕了过去,一副终于得救泄了最后一口气的样子。那两个护院哪知道,她是装的。她是在为郡主争取最后的那点时间,如果清醒着被问,她只有如实是郡主袭击她,是郡主自己跑了。
现在她晕了,护院就没法在第一时间弄清事情的缘由,追查方向会出现偏差。做过追查任务的阿诺知道,这点偏差是可以给郡主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门口没有离去的夫人们,看着郡主的丫环被那样子抬了出来,却不见郡主,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以后,纷纷上了各家的马车,要回家传八卦去了。
郡主、太傅大人的夫人,出大事了,被人掠走了!
各人心思不一,有替郡主惋惜的,就算是被救了回来,那名声也毁了,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没了,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还有幸灾乐祸的,如姚家姐,听了母亲所,近些日子在郡主面前伏低做的堵心,终于散了。那郡主能不能回来都两,就算万幸回来了,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耀武扬威。
不管做何想法,亲眼目赌此事的,没有人认为是郡主主动出逃,一定是被人劫走了。
而事情传到厉云这里的时候,他却不这样认为。所有的细节、线头,一下子全部搂顺,再聚集成点,厉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阿诺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讲述全部经过后,厉云因急着赶回来,手中不曾扔掉的马鞭,狠绝地抽了下来。
剧痛袭来,阿诺一声都不敢吭,硬生生地闷吭入喉。
厉云没有多余的废话,高声:“马永星!”
马永星就在门外,一秒不敢耽搁,推门就入,“属下在。”
“去查,去追,拿上她手中的布料,仔细查对,给你六个时辰,把人带回到我面前。”
厉云声音阴冷无比,马永星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生死不论吗?”
厉云瞪向他,恶狠狠道:“活的。”
“是。”马永星一秒不再耽搁,飞身而去。
屋内,阿诺艰难地保持着规矩的跪姿。厉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用马鞭抬起阿诺的脸,道:“自己去私狱里报到,别让我查到,否则你知道的,那些从私狱后门抬出去的什么样,就是你将来的写照。”
阿诺抖了一下,她当然知道从私狱后门抬出去的都经历过什么,那是连在私狱焚化炉化为灰的机会都没有的,于主人来的罪人。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不止是肉本上的折磨,被烙上叛徒的痕迹更是她不愿的。
主人的惩罚比阿诺想像的重,她不认为自己失职到进私狱的地步,但现在,主子盛怒之下,她什么辩解都不能,否则有被在这里活活抽死的可能。
“滚出去。”厉云发话后,阿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真的像是在滚地出去了。
屋内只剩厉云一人,此时,天色将暗,暖秋苑外院点起了灯,而屋内,却没有人敢进来。最后还是天兰不怕死,拿了火烛进来引亮。
厉云看了天兰一眼,天兰算是迟钝且胆大的,但,这来自黑暗中的一眼,天兰难得地怕了。没有理由、原因,就是怕了。
她有些后悔进来,硬着头皮,把屋里的火烛都点亮,这才弓着身退下。出了屋来,天兰不觉,后背都被汗浸透了。
老实,刚刚厉云是动了杀心的,因为天兰此时的存在,正刺着他的心,是对他莫大的讽刺。是她求的,是他亲口答应的,撤下了天兰。
当时,就是在这屋,她怎么的来着,信任。她信任他,她要他的信任。这就是她对待他的信任的方式,骗子,一切都是骗局。
可她也只是个骗子,她不知道,以她的那点本事,是不可能逃得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现在大未朝的王土实质上是捏在他手中的。她能往逃里跑,又能跑到哪里去,最后的结果还是要被他抓回来。
六个时辰他都给多了。他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她狼狈地被押回来,等着看她惊惧绝望的脸,等着她匍匐在脚下丧失掉所有尊严地求他。
没有人可以这样对他,他厉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这样的欺骗与玩弄。而她黄凝竟然敢?她竟然敢?!
厉云在这屋里,暗暗地发着誓,他会让黄凝付出代价的,以她想象不到的方式,他要给郡主上一课,让她知道何为真正的痛苦,让她再不见天日。
马永星是厉云的得力干将,根本不用主子吩咐具体的,他就知道追查方向应该确定为哪几条。
经验告诉他,一开始要广撒网,主子派给他的人手足够多。是以,马永星平均了每条追查路线上追踪的人,而他自己则亲自赶往流放之地那个方向。
毕竟只是个深闺妇人,又不会武功,又没有像天兰与阿诺那样受过专业的训练。除了那被流放的母亲与妹妹,她还能投靠谁。
京都八达的枢纽,出去就如没入大海,一共十二队,锦衣夜行,追捕着一个逃跑的妇人,可谓是大材用,杀鸡用牛刀。
在他们出发前,包括马永星都是这么想的。但,追出去一个多时辰后,马永星不这么想了,他有些慌了。
凭他的追查能力,追到这里,基本可以有感觉,这条线不对,这个追查的方向出了问题。马永星让剩下的人继续追,而他则回返,与其它路线的人取得联系,汇总下情况。
十二队里确实有人追对了方向,但谁也不能想到,一个娇养着长大的郡主,怎么可能快过他们的铁蹄。只要把路过的村镇,客栈,仔细地查了,只要郡主逃的是这个方向,那他们是会很快地锁定目标,完成任务的。
所以,没有人太过着急,都笃定几个时辰内,这事就能了结。与他们的主子,厉云的想法基本一致。
马永星想依靠传书来得知其他追捕组的情况,可惜天夜已晚,得到黎明时才可以传书。冬日的破晓又要更晚一些,马永星等不及,回到京都最初的分岔路口,把地图大大一铺,挑灯夜看。
天亮后没有多久,就是厉云给的六个时辰的期限了,那时接到传书后,如果人没有被抓到,那他就要快速给出第二个方案。至少不能再是十二队了,他要缩范围。
马永星把地图画的圈圈点点,最终确定了四条线。不得不,他是名合格的追击者,这四条线里,就有黄凝所跑之路线。
因为马永星知道,哪怕郡主使再多的障眼法,她的最终目的一定会是黄夫人的流放地。只要这个方向没错,郡主就不可能绕到其它八条路线上去。这四条里,终归有一条是她会走的。
终于熬到第一缕日光,传书飞鸽被马永星成批地放了出去,剩下的就是等着其他队的飞鸽了。
算计着时间,消息陆陆续续地到了,随着开这些纸条看到的内容,马永星越来越焦躁。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出现了,其他十一组,皆无所获。
最后来消息的是他离队的第一组,如他所感,这条最直白地通往流放地的路线,没有郡主的身影,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追查到。
虽然六个时辰还没有到,但马永星知道,他现在就要去向主子汇报了,再耽误下去,恐后这个他们认为很好完成的任务,会是个完不成的污点。
马永星快速回到厉府,从天兰处得知大人一直呆在暖秋苑,一夜未眠,他咽咽唾沫,顶着压力而上,扑腾一下跪在屋外,大声报:“大人,属下有事回禀。”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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